“废物！真是个废物！”
尖利刻薄的声音像一根针，狠狠扎进苏然的耳膜。
她刚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婆婆张兰正抓着儿子小树的脚，手里攥着一只小小的学步鞋，满脸嫌恶。
“都一岁了！连个鞋都穿不好！你说你还能干什么？跟你那个妈一样，笨手笨脚！”
小树才刚满周岁，话都说不利索，哪里听得懂这些。他只觉得脚腕被抓得生疼，小小的身子拼命挣扎，**的小脸上挂着泪珠，哭得“哇哇”作响。
张兰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地想把那只鞋套到小树的脚上。
“哭哭哭！就知道哭！丧门星！我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一岁的孩子，你指望他会自己穿鞋？”
苏然再也忍不住了，胸口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她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儿子从张兰的魔爪里抱了回来。
小树一进妈妈的怀抱，哭声更大了，小手紧紧攥着苏然的衣襟，瘦弱的身体不停地发抖。
苏然心疼得像是被人拿刀子剜了一下。
张兰被抢了孩子，顿时把矛头对准了苏然，眼睛一瞪，吊梢眉几乎要竖起来。
“你什么意思？我教训我孙子，你还敢给我甩脸子？”
“他才一岁！”苏然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不是你的出气筒！”
“嘿！你还敢顶嘴了？”张兰双手往腰上一叉，摆出吵架的架势，“我教孙子是为他好！慈母多败儿！你懂不懂？你这样护着他，将来就是个没出息的窝囊废！”
苏-然死死抱着儿子，冷冷地看着她。
结婚两年，自从她生下小树，张兰就以“照顾孙子”为名搬了过来。可她哪里是照顾，分明是来当祖宗的。
饭菜咸了淡了要骂，地拖得不够亮要骂，就连小树晚上哭闹，她也要骂苏然奶水不好。
为了家庭和睦，为了丈夫周诚，苏然一直忍着。
她以为自己的退让能换来安宁，换来的却是张兰的变本加厉。
今天，她居然对一个一岁的孩子说出“废物”两个字。
苏然的底线，被彻底踩碎了。
“妈，然然，你们这是干什么？”
周诚闻声从书房走了出来，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人，脸上露出熟悉的为难和不耐烦。
张兰一看到儿子，立刻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指着苏然的手都在发抖。
“阿诚，你快来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我好心好意教小树穿鞋，她倒好，冲过来就把孩子抢走了，还对我大吼大叫！我这把老骨头，辛辛苦苦来给你们当牛做马，就是为了受这份气的吗？”
周诚皱着眉，看向苏然，语气里带着责备。
“然然，你怎么回事？妈也是为了小树好，你跟她置什么气？”
苏然简直要气笑了。
又是这样。
每一次，无论对错，周诚永远都站在他妈那边。
“为了小树好？”苏然抱着儿子，一字一句地问，“为了他好，就骂一个一岁的孩子是废物？就抓着他的脚腕，把他弄得哇哇大哭？”
周诚的视线落在小树通红的脚腕上，眼神闪躲了一下。
“妈也不是故意的，她年纪大了，手脚没个轻重。你多担待一下不就行了？”
“她是你妈，不是我妈。”苏然冷冷地回应。
“你！”周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苏然，你怎么说话的？还有没有把她当长辈？”
“长辈就可以随意辱骂我的儿子吗？”苏然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
眼看着儿子被媳妇顶撞，张兰的战斗力又回来了。
她“哎哟”一声，一**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我没法活了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大，给他娶了媳妇，现在媳妇要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啊！”
“我的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诚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过去扶他妈。
“妈，你快起来，地上凉。”
“我不起来！”张兰一把甩开他的手，“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死在这儿！”
周诚转过头，压低声音对苏然怒吼：“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给妈道歉！”
道歉？
苏然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张兰，又看看一脸怒容的丈夫，最后低头看了看怀里还在抽噎的儿子。
凭什么？
就因为她是长辈，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她的孩子，而她连一句反驳都不能有？
凭什么她的孩子受了委屈，她这个当妈的还要去给施暴者道歉？
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和倦意涌了上来。
够了。
真的够了。
苏然没有走向张兰，而是抱着小树，转身就往卧室走。
“苏然！你给我站住！”周诚在身后咆哮。
苏然置若罔闻，头也不回。
她不想再吵了，这场闹剧，她不想再奉陪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张兰的哭嚎声更响了，“阿诚！你看看！她这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周诚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追到卧室门口，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
“苏然！你开门！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想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卧室内传来的，拉杆箱轮子滚过地板的声音。
咯噔，咯噔。
每一声，都像重锤一样砸在周诚的心上。
他脸上的愤怒瞬间褪去，转为一丝慌乱。
“然然？然然你在里面干什么？你开门啊！”
回答他的，是箱子拉链被“唰”的一声拉上的决绝。
周诚彻底慌了，他疯狂地拍打着门板。
“苏然！你别做傻事！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先把门打开！”
门内，苏然将最后一件小树的衣服塞进行李箱，面无表情。
她走到门边，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声调说了一句话。
“周诚，我们离婚吧。”
这六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门外的周诚浑身一僵。
客厅里张兰的哭嚎声也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贴着门板，声音发颤。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苏然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因为我妈说了小树几句？”周诚的声音充满了荒谬和不可置信。
“小事？”苏-然低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周诚，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是日积月累的失望。
是无数个深夜里，因为婆婆的刁难而无声流下的眼泪。
是每一次你脱口而出的“她是我妈，你多担待”。
是今天，我看着自己一岁的儿子被骂作“废物”时，你那句轻飘飘的“她也是为了孩子好”。
这些，都不是小事。
“我不同意！”周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恐慌，“我绝不同意离婚！”
“这由不得你。”
苏然说完，不再理会门外的任何声音。
她抱起已经安静下来的小树，亲了亲他的额头。
“宝宝，不怕，妈妈带你走。”
她拉起行李箱，走向窗户。
这里是三楼，不高不矮。
但她早就想好了退路。
当初装修婚房时，她在主卧的窗户外，以“为了安全”和“方便晾晒大件被褥”为由，坚持安装了一个全封闭的防盗窗，并且带一个可以从内部用钥匙打开的小门。
那把钥匙，一直挂在她的钥匙串上。
周诚和张兰都觉得她多此一举，浪费钱。
现在看来，这或许是她这两年婚姻里，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她打开窗户，夜晚的冷风灌了进来，让她瞬间清醒。
她用钥匙打开防盗窗的小门，将不算太大的行李箱先扔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外的周诚听到了这声响动，拍门的声音更急了。
“苏然！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扔了什么东西下去？”
苏然没有回答。
她将小树用婴儿背带牢牢地固定在胸前，再次检查了一遍卡扣，确保万无一失。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踩上了窗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