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张平日里慈祥和蔼的脸，此刻因为恐惧而扭曲。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恐慌。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
那首诡异的童谣，一遍又一遍地在花园角落里循环播放。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根针，狠狠扎在她的神经上。
“关掉！我让你关掉！”
她突然发疯似的扑过来，想要抢夺我的手机。
我早有防备，后退一步，轻易地躲开了。
她扑了个空，踉跄着差点摔倒，被我一把扶住。
“妈，您小心点。”
我的声音很轻，但在她听来，却无异于魔鬼的低语。
她猛地甩开我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惊恐地看着我。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林书！”
我笑了。
“我当然是林书。”
我凑近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天气很好。”
“我和小雅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唱这首歌，你提着一篮子衣服，说要去河边洗。”
“你对我们笑，笑得特别温柔，还给了我们一人一颗糖。”
“那糖真甜啊，甜得发腻。”
我说着，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她的瞳孔在急剧收缩，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来呢？”我继续说，“后来你就带着小雅走了，你说要带她去个好玩的地方。”
“我当时也想跟着去，可是你说，小孩子不能去。”
“我到现在还记得，小雅被你拉走时，回头看我的眼神。”
“她好像在说，救救我。”
“可是我没有。”
说到最后一句，我的声音也带上了颤抖。
那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最好的朋友，被一个披着温柔外衣的恶魔带走，从此，天人永隔。
“不……不是的……不是我……”
张兰终于崩溃了，她抱着头，蹲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否认着。
“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是吗？”
我冷冷地看着她。
“那为什么，村里人都说，你为了生儿子，才对女儿起了歹心？”
“为什么小雅出事后不到一年，你就生下了周明？”
“又为什么，你要费尽心机地找到我，让周明娶我，然后对我这么‘好’？”
我一连串的问题，像是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你是在赎罪吗？”
“还是怕我想起当年的事，所以用这种方式，来监视我，控制我？”
张兰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怨毒。
“我没有！我都是为了你好！我把你当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会把你的亲生女儿，养成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吗？”
“你会半夜三更推开你亲生女儿的房门吗？”
“你会像对待一个犯人一样，控制她的一切吗？”
“张兰，你别再自欺欺R了！”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多年的愤怒和恨意。
“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身上有你女儿的影子！”
“你对我好，只是为了弥补你那可怜又可悲的愧疚心！”
“你对我好，只是想把我变成第二个小雅，一个完全受你掌控的，没有思想的木偶！”
张兰被我的话震住了，她张着嘴，像是离了水的鱼，徒劳地呼吸着。
许久，她突然笑了。
那笑声，在安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呵呵……呵呵呵呵……”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是啊，你说得都对。”
她终于承认了。
“小雅那丫头，就是不听话，整天就知道往外跑，跟个野小子一样，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
“我让她往东，她偏要往西。”
“这样的女儿，我留着她干什么？只会给我丢人现眼！”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是一个母亲，能说出的话吗？
“所以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跟她不一样。”
她抬起头，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看着我。
“你乖巧，听话，又懂事。”
“你才是我想要的女儿。”
“我对你那么好，把你捧在手心里，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你怎么就……想起来了呢？”
她的脸上，露出了困惑又狰狞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个愤怒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林书！你又在这里对我妈做什么！”
我回头，看到周明正怒气冲冲地朝我走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养老院的保安。
看来，是有人去告状了。
周明跑到张兰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紧张地检查着。
“妈，你没事吧？她有没有欺负你？”
张兰一看到周明，立刻又变回了那副柔弱可怜的样子，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小明……我的儿啊……妈不想待在这里……妈想回家……”
周明心疼得不行，抱着她，恶狠狠地瞪着我。
“林书，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竟然追到这里来逼我妈！”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妈办出院手续！然后滚出我们家！”
他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就是我爱了三年的男人。
一个被他母亲玩弄于股掌之上，至今还分不清是非黑白的巨婴。
我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只是看着他怀里，那个正在偷眼看我，嘴角勾起一抹胜利微笑的女人。
我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看来，不拿出点实际的证据，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周明的目光，平静地说。
“好啊。”
“我给你一个机会，也给你妈一个机会。”
“三天后，我们民政局门口见。”
“到时候，我会让你看一样东西。”
“看完之后，如果你还坚持让我滚，我绝无二话。”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母子俩，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