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饭桌风波饭桌上,赵桂芬把筷子拍得啪啪响。“陈小草,你那肚子,是盐碱地吗?
播下去的种子,一颗都不发芽!”我低头扒饭。大米是昨天的,热了第二次,有点硬。
我一颗一颗往嘴里送,不说话。李大军坐我对面,他是我男人。他看看他妈,又看看我,
最后低下头,猛扒了一大口饭。“妈,吃饭呢,说这个干啥。”他含着饭说。“不说?
不说这事儿能自己从天上掉下来?”赵桂芬嗓门一下拔高了,“我李家三代单传,
到了我这儿,指望你!你现在倒好,娶了个媳妇,跟供个菩萨似的,啥用没有!
”我碗里的饭,快见底了。我没再盛。“我吃完了。”我端起碗,想去厨房。
赵桂芬一脚踩住我的脚腕子。她力气大,我脚踝一阵疼。“你给我站住!吃完了就想溜?
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话,这儿子,你到底生不生?”我看着她。她的脸因为生气,涨得通红。
眼角的皱纹,一道一道,都拧着。我没说话,就看着她。屋里就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李大军把碗一推,站起来。“妈!您有完没完!”“我没完!”赵桂芬也站起来,指着我,
“你问问她!问问她为啥生不出来!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我把脚从她脚下慢慢抽出来。脚腕子已经红了。我没看她,也没看李大军。转身进了厨房。
水龙头开着,哗哗响。我接了一盆冷水,把脸埋进去。水很凉,呛得我鼻子发酸。我没哭。
我只是想听听点儿别的声音。2苦涩药汤第二天,赵桂芬拎回来一个黑乎乎的纸包。
她把纸包往桌上一扔,发出沉闷的一声。“喝掉。”我正在洗衣服,手泡在冰水里,
指节都泛白了。我抬起头。“这是什么?”“管你是什么,喝了就能生儿子!
”她不耐烦地解开纸包,里面是一堆黑褐色的草根,糊成一团,
散发着一股土腥味和草药混合的怪气。“我托人从乡下找来的老中医开的方子,灵得很!
人家喝了第二胎,就是个带把儿的!”她把那些东西倒进一个砂锅,加了水,
放在煤炉子上熬。很快,那股怪味就飘满了整个屋子。又苦又涩,闻着就想吐。
李大军下班回来,一进门就皱眉头。“妈,熬什么呢这么味儿?”“给你媳妇熬的补药!
喝了就给我生孙子!”李大军看看我,又看看火上的砂锅,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走进屋里,关上了门。药熬好了,赵桂芬盛了一大碗,黑得像墨汁。她把碗递到我面前,
碗壁烫得吓人。“喝了。趁热喝。”我看着那碗药。热气带着那股怪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我不想喝。”“由不得你!”赵桂芬眼睛一瞪,
“今天你喝了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她伸手就来捏我的下巴。我往后一退,后背撞在墙上。
“我自己喝。”我接过碗。碗很烫,我差点没拿住。我闭上眼,仰头,把那碗药往嘴里灌。
又苦又涩,又烫又糊。那药水流过喉咙,像是烧红的铁。我强忍着没吐出来。
赵桂芬满意地看着我。“这就对了。女人嘛,就得听家里男人的。生儿子是你的本分。
”我放下空碗,冲进卫生间,扒着马桶,把刚吃下去的晚饭和那碗药,全都吐了出来。
我吐得撕心裂肺,眼泪都出来了。那不是哭的,是吐的。3沙发之夜吐完之后,
我擦了擦嘴,回到屋里。李大军坐在床边抽烟。屋里烟雾缭绕,呛人。他见我进来,
把手里的烟掐了。“小草……”我没理他,拿起自己的枕头,抱到客厅的沙发上。
“你干啥去?”他问。“睡沙发。”“别啊,小草,你听我说……”他跟过来,拉我的胳膊,
“我妈……她就是那个脾气,人其实不坏。她也是为了我好,为了咱们这个家好。
”我挣开他的手。“她为了这个家好,让你娶我,是为了这个家好。她让我生儿子,
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李大军,这个家,到底是谁的家?”“当然是……咱们俩的家。
”“那为啥啥事都得她说了算?”李大军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她是我妈,我能咋办?
我总不能把她赶出去吧?”“所以,就只能我受着?”他沉默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小草,再忍忍。等咱有了孩子,她就好了。真的。”我看着他。这个男人,我嫁了三年。
他对我挺好,会给我买我爱吃的零食,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端茶送水。可一到他妈妈那儿,
他就成了个闷葫芦,任人拿捏。我躺下,用被子蒙住头。“你回去睡吧。
”他在沙发边上站了一会儿,脚步声很轻。我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走回了卧室。
客厅的灯没关,光从被子的缝隙里透进来,亮得我睡不着。我睁着眼,
看着天花板上的一片光。我想起刚嫁过来的时候,赵桂芬拉着我的手,笑得满脸褶子。
“小草啊,以后这就是你家了。大军要是敢欺负你,你跟妈说,妈给你做主!”那时候,
我信了。4逃离家门我开始找活儿干。我不能天天待在这个家里,闻着那股药味,
听着赵桂芬的数落。我们这地方小,工厂少。我没什么文凭,只能去饭店洗盘子,
或者去给人当保姆。我选了后者。去照顾一个瘫痪的老太太。活儿不轻,要给她擦身,喂饭,
接屎接尿。但给的工资高,最重要的是,不用天天在家。我跟赵桂芬说的时候,
她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出去上班?你疯了?家里的活儿谁干?我儿子的饭谁做?
”“我早晚回来做。”“早晚?你早出晚归,那算个啥?陈小草,我告诉你,
你别想在外面跟野男人勾勾搭搭!先把肚子搞大再说!”我把围裙解下来,叠好,放在一边。
“我明天就去上班。”“你敢!”“我敢。”我没再看她,回屋收拾东西。
其实就是几件换洗衣服。我把它们装进一个布包里。李大军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出门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去上班。”“上班?上什么班?”他一脸懵。
我告诉他我要去当保姆。他急了,“那怎么行!多累啊!咱家又不缺那点钱!”“缺。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光缺钱,还缺口气。我想出去透透气。”他拉住我,手上的劲很大。
“小草,你别闹了行不行?我妈她……”“李大军,”我打断他,“我今天,必须出去。
你要是拦着我,这日子就别过了。”“别过了”这四个字,好像有千斤重。他松开了手。
我拎着布包,走出了家门。门在身后关上,把赵桂芬的咒骂声和李大军的无奈,
都关在了里面。外面的天,有点阴。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我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股潮湿的泥土味。这味道,比家里的药味好闻多了。5保姆生涯雇主家离得不远,
走路二十分钟。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姓张。他领我进屋,指了指里屋的床。“那就是我妈。
你照看她就行。我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午饭和晚饭,我都给你们叫外卖。
”床上的老太太很瘦,眼皮耷拉着,看见我,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没说话。
我从布包里拿出毛巾,蘸了温水,给她擦脸。她的皮肤很干,没有弹性。擦完,她张了张嘴,
好像想说什么。我俯下身,把耳朵凑过去。“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倒了杯温水,
用小勺,一点点喂给她。喂完水,她看着我,眼睛里有了点神采。“新来的?”“嗯,阿姨。
我叫小草。”“小草……”她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不辛苦。
”从那天起,我就在张家住了下来。一周回一趟家,拿换洗衣服,也顺便看看李大军。
他每次见我,都欲言又止。“小草,要不……你别干了?”“为什么?
”“我妈……她天天在家骂。说我不孝,管不住媳妇。还说你出去是给我戴绿帽子。
”我正在叠他的衣服,手顿了一下。“那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是去给你戴绿帽子了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了,“我就是……咱家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正因为我都知道,我才更要出来。李大军,
我不是你妈养在笼子里的鸟,我是个人。”他看着我,嘴巴张了张,最后又闭上,只是叹气。
我每次回去,赵桂芬都把脸拉得老长,不理我。家里的气氛,冷得像冰窖。待不了半天,
我就拎着干净的衣物出门。李大军在后面送我。“小草,你多保重。”“你也是。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快到路口的时候,我站住。“回去吧。”他没动。我回头看,
他站在路灯底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那一刻,我心里有点难受。
像是《奈何》里唱的,世间的无奈,大抵如此吧。6孕检真相在张家干了两个月,
我省吃俭用,攒了一千块钱。我把钱用红纸包好,藏在贴身的口袋里。这是我自己的钱,
谁也拿不走。老太太跟我混熟了,话也多了起来。她跟我说她年轻时候的事,
说她那个死鬼老伴。“小草啊,女人这辈子,不能光指着男人。你得自己有根。有根,
才能站得稳。”我听着,点点头。这天是周末,我照例回家。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
赵桂芬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李大军不在家。“回来了?”赵桂芬开口,
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得意。“嗯。”“听说你在外面干得不错啊,都攒上钱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从沙发垫子底下,抽出一张医院的化验单。“这是什么,你认识吧?
”我扫了一眼。是我的孕检报告。上个月,我月经一直没来,有点担心,就去医院查了。
结果是阴性,没怀上。我随手把单子塞在包里,忘了扔。“你翻我东西?”“我不翻,
怎么知道你背着我儿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赵桂芬把化验单摔在我脸上,“没怀上!
没怀上你还有脸在外面抛头露面?我告诉你陈小草,这个家,有我没你,有你没她!
”我弯腰,捡起那张化验单,把它抚平。“我没怀上,是我的问题吗?”“不是你的是谁的?
肯定是你在外面鬼混,把身子作坏了!”我看着她,忽然笑了。“赵桂芬,你是不是忘了,
你儿子去医院查过吗?他那个毛病,医生说了,很难很难有孩子。”赵桂芬的脸,
一下子白了。“你……你胡说!我儿子好得很!他怎么会有毛病!”“我有没有胡说,
你自己去问他。或者,把他上次拿回来的药单子找出来看看。”李大军的少精症,
是结婚前就查出来的。他当时求我,说别告诉他妈,怕她受不了。我心软,答应了。我以为,
只要我们俩好好的,有没有孩子,不重要。现在看来,我错了。赵桂芬呆呆地看着我,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把那张化验单,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自己口袋。
“这日子,确实没法过了。”我转身,回屋,把我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出拿。其实也没多少,
就一个包。赵桂芬突然冲过来,抢我的包。“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儿子的病怎么办!
谁给他生孩子!”“那是你的事。”我用力把包抢回来。拉链没拉好,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衣服,牙刷,还有那个用红纸包着的一千块钱。赵桂芬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扑过去,
抓起那包钱。“钱!你还有脸攒钱!这是我们李家的钱!”她死死攥着钱,不放。
7离婚抉择我看着她那副样子,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我没跟她抢。“那钱,你拿着吧。
”我转身,就往门口走。“你站住!”她在后面喊,“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
我让你在咱们这地方待不下去!”我没停步,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就在这时,门开了。
李大军站在门口,他看着我,又看看他妈,和他妈手里那沓红纸包着的钱。他什么都明白了。
“妈,你把钱还给小草。”赵桂芬把钱揣进自己兜里,像护食的母鸡。“不给!
这是她偷我们家的!”“那不是偷的!”李大军声音也大了起来,
“那是她辛辛苦苦洗盘子、伺候人挣的!妈,你太过分了!”“我过分?我为了谁!
我为了谁啊李大军!”赵桂芬哭喊起来,“我为了给你留个后!为了咱们李家不绝户!
你这个不孝子,胳膊肘往外拐!”她哭着,就往地上一躺,开始打滚。“我不活了啊!
老天爷啊,没天理啊!媳妇要跑了,儿子不认娘了啊!”我看着她撒泼,
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在看一场蹩脚的戏。我越过她,对李大军说:“我们谈谈。
”我把他拉到楼道里。“李大军,我们离婚吧。”他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血丝。“不!
小草,我不离!”“不离,就这么过下去?等你妈把我逼死,还是等我变成第二个她?
”“我妈……她以后会改的。”“她不会的。她这辈子都改不了。”我看着他,
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他的脸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疲惫,那么无助。
就像《龙族》里那个衰小孩,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承担所有的不幸。“大军,
”我放缓了声音,“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他突然抱住我,抱得很紧,
勒得我喘不过气。“小草,别走……求你了……”他的眼泪,蹭在我的脖子上,热乎乎的。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可我没有哭。我只是轻轻推开了他。“李大军,我累了。
”8旅馆密谋那天,我还是走了。李大军没再拦我。我回到张家,跟张大哥说,我不干了。
张大哥很惊讶,但还是把工资算给了我。“怎么突然不做了?是我妈不好伺候?”“不是。
是我家里出了点事。”我拿着那两千块钱,在镇上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房间很小,一张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