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将车停在写字楼地下车库，没有立即下车。他盯着手机屏幕上助理刚发来的资料，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林氏集团破产内幕调查报告》

他点开文件，林巧这三年的人生像一卷残酷的胶片在他眼前展开。曾经风光无限的林氏集团因资金链断裂破产，林父因涉嫌财务造假被判五年有期徒刑，林家所有资产被冻结拍卖。而林巧，从豪华别墅搬到了城东最破旧的老小区，一个人扛起了父亲欠下的巨额债务。

祁煜的拇指在林巧现住址那行字上停顿了几秒——春风巷27号，那片连出租车司机都不愿开进去的城中村。

"祁总，还有件事。"助理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林**现在同时打三份工，除了'雅轩'餐厅的服务生，还在24小时便利店和一家洗衣店**。"

祁煜的眉心拧紧："她需要那么多钱？"

"根据调查，林**每月都会往同一个账户汇款，金额固定是两万元。收款人叫..."助理停顿了一下，"周美玲。"

这个名字像针一样扎进祁煜的太阳穴。周美玲，他母亲的好友，也是当年极力反对他和林巧在一起的人之一。

"查清楚这笔钱的用途。"祁煜的声音沉了下来，"另外，我要林巧这三年的全部银行流水。"

挂断电话，祁煜扯松领带，深吸一口气。三年前分手时林巧那句"我受不了跟你过穷日子"还刻在他记忆里，可现在她却在为钱拼命。这个讽刺的现实让他胸口发闷。

"雅轩"餐厅的员工休息室里，林巧正用冰袋敷着红肿的手腕。祁煜甩开她时的力道太大，留下一圈明显的淤青。

"巧巧，你认识那位祁先生？"同事小李凑过来，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他看你的眼神好可怕，像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似的。"

林巧垂下眼帘，长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以前...见过。"

"他可是最近商界的新贵，据说白手起家，身家已经过亿了。"小李压低声音，"你得罪过他？今天店长收到总部电话，说要重点关照你呢。"

林巧的手指微微颤抖，冰袋从掌心滑落。她知道"重点关照"在服务行业意味着什么——最累的班次，最难伺候的客人，还有随时可能被找茬开除的风险。

"我没事。"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弯腰捡起冰袋，"晚班该开始了。"

小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巧巧，你来这儿三个月了，从没见你抱怨过什么。那些客人故意刁难你，你也不生气...你以前肯定不是普通人吧？"

林巧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整理制服："现在就是个普通打工族。我先去前面了。"

她推开门，迎面撞上了餐厅经理严厉的目光："林巧，VIP3包厢点了服务，指名要你去。"

林巧的心沉了下去。VIP3是祁煜中午用餐的包厢。

推开包厢门的前一秒，林巧深呼吸三次，强迫自己保持专业微笑。然而包厢里只有一位妆容精致的女性——中午坐在祁煜旁边的那位。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林巧的声音平稳得出奇。

周薇上下打量着林巧，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祁总临时有事走了，我来替他取落下的文件。"她故意停顿，"他让我转告你，那套西装干洗费三万二，记得按时赔偿。"

林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不显波澜："好的，我会按期支付。请问还有其他需要吗？"

周薇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推到她面前："我是祁煜的合作伙伴周薇。听说你们是...旧相识？"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祁总现在身份不同了，有些过去的人事物，最好识相点保持距离。"

林巧接过名片，指尖冰凉："周总多虑了，我和祁先生早就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周薇站起身，突然伸手撩开林巧的袖口，露出那道淤青，"看来祁总对你余情未了啊，他平时对女人可绅士得很。"

林巧猛地抽回手，脸色煞白。

"别紧张。"周薇轻笑，"其实我可以帮你。祁煜这人最讨厌纠缠不休的前任，如果你能配合我演场戏，让他彻底死心...那笔干洗费我可以帮你解决。"

林巧直视周薇的眼睛："谢谢周总好意，不必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周薇眯起眼睛，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有意思。那祝你好运了，林**。"她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对了，从明天起你调去早班，早上六点打卡。"

凌晨两点，林巧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这是她今天的第三份工——便利店夜班结束了。她摸出钥匙，却发现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

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为数不多的几件值钱物品不翼而飞，包括她藏在床底下的应急现金。

林巧靠着门滑坐在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摸出手机，银行APP显示余额：327.6元。距离下次发薪还有十天，而祁煜的"干洗费"第一期还款日就在三天后。

她机械地从包里拿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这是医生开的抗抑郁药物，她已经吃了两年。

第二天清晨，祁煜出现在"雅轩"餐厅后门。他告诉自己只是来吃早餐，绝不是为了确认林巧是否真的被调到了早班。

透过玻璃，他看见林巧正在擦拭餐桌。她的动作很慢，明显是在强打精神。当弯腰捡东西时，她突然扶住桌沿，静止了几秒才直起身——那是低血糖的症状，祁煜再熟悉不过，大学时他经常因为打工顾不上吃饭而头晕。

祁煜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他有什么立场关心她？三年前是她为了钱抛弃了他，现在为钱受苦不是自作自受吗？

他转身离开，却在拐角处听见两个服务员的对话。

"...林巧昨晚便利店夜班，今早又来上早班，铁人也撑不住啊。"

"听说她欠了高利贷，不拼命不行。"

"奇怪，她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谁知道呢，表面越正经的人背地里越..."

祁煜的眼神骤然变冷。他拨通助理电话："查一下林巧的债务情况，特别是高利贷部分。"

中午，祁煜鬼使神差地又来到餐厅。这次他选了靠窗的位置，能清楚看到服务生区域。林巧端着托盘穿梭在餐桌间，脸色苍白得像纸，却始终保持着职业微笑。

当她走近时，祁煜注意到她制服下纤细的手腕——那条廉价手链不见了。这个发现让他胸口莫名发紧。

林巧没有认出戴着墨镜的祁煜，直到他故意在点单时露出腕表——那是她送给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您、您需要什么？"她的声音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祁煜摘下墨镜："美式咖啡，不加糖。"三年前他们每次约会，她都会嘲笑他喝不起加奶的拿铁。

林巧点头记下，转身时踉跄了一下。祁煜下意识伸手想扶，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转为整理自己的袖口。

"小心点。"他的语气冷淡，"摔坏了餐厅的东西，你赔得起吗？"

林巧的背影僵了一瞬，但没有回头："谢谢提醒，祁先生。"

祁煜盯着她远去的背影，胸口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他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把春风巷27号的房子买下来，用空壳公司名义，别让她知道。"

下午，祁煜在公司开会时心不在焉。助理发来的调查报告显示，林巧每月固定转账给周美玲的钱确实像某种"还款"，但没有借条或合同记录。更奇怪的是，周美玲收到钱后都会立即转给另一个账户——属于祁煜母亲名下的慈善基金会。

"祁总，还有件事。"助理犹豫了一下，"林**的父亲当年入狱可能有问题。举报他的人正是周美玲，而证据来源...很可疑。"

祁煜的眼神骤然锐利："查清楚。另外，林巧今天还有什么班？"

"晚上十点到明早六点，在7-11便利店。"

深夜十一点半，祁煜站在便利店对面的阴影里。透过玻璃窗，他能看到林巧正在整理货架。一个流浪汉走进店里，她不但没有驱赶，反而热了份关东煮递给他。

祁煜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大学时林巧最讨厌脏兮兮的流浪汉，有一次还因为他给乞讨老人钱而跟他大吵一架。现在她却能如此自然地帮助这些人...这三年究竟改变了多少？

凌晨两点，林巧趁着没客人的时候偷偷从包里拿出药瓶。祁煜看着她吞下药片后靠在墙上闭目休息的样子，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推门走进便利店，故意弄出很大声响。林巧立刻站直身体："欢迎光..."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看着深夜突然出现的祁煜。

"祁先生？您...需要什么？"

祁煜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手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药瓶。林巧慌忙将它扫进抽屉，却因为动作太急碰倒了旁边的糖果架。

"对、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她蹲下去捡散落的糖果，手忙脚乱中碰倒了更多东西。

祁煜也蹲下来帮她，两人的手在糖果堆里不小心碰到一起。林巧像触电般缩回手，抬头时眼眶泛红："请不要...戏弄我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祁煜心里。他站起身，声音沙哑："我只是来买咖啡。"

林巧默默站起来，转身去给他拿咖啡。祁煜注意到她走路时右脚有点跛——是昨晚被抢劫时受伤的吗？

"你的手链呢？"他脱口而出。

林巧的背影僵住了。她没有回头："卖了。"声音轻得像叹息，"毕竟...要还您的干洗费。"

祁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想起调查报告里提到的，林巧变卖了所有值钱物品，唯独留着那条不值钱的手链...直到昨天。

他接过咖啡，两人的指尖再次相触。这一次，林巧没有躲闪，但她的眼神空洞得让祁煜心惊。

"第一期还款...我会按时还的。"她轻声说，"请您...别再来找我了好吗？"

祁煜握紧咖啡杯，滚烫的液体透过纸杯灼烧着他的掌心，却比不上胸口那股莫名的疼痛："你以为我是来要债的？"

林巧终于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不然呢？祁总难道是想重温旧梦？"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祁煜。他一把抓住林巧的手腕："你凭什么认为我还对你有任何留恋？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我只觉得可悲！"

林巧的脸色瞬间惨白，但她没有挣扎："那就好...我们终于达成共识了。"

祁煜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开。推门时他听见林巧轻声说了句什么，但被门铃的声音盖住了。

他应该头也不回地走掉的。可鬼使神差地，他停下脚步，从玻璃反光中看到林巧的嘴唇在颤抖：

"...对不起。"

不是为今天的顶撞，不是为洒在他西装上的红酒，而是为三年前的一切。祁煜读懂了这句未出口的道歉。

他站在便利店外的黑暗里，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恨了林巧三年，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想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