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朱元璋猛然坐起,怒气冲天。
“滚!都给朕滚出去!”
他咆哮如雷,声震四壁。
御医与宫人惊恐万状,纷纷退下,殿门紧闭。
另一侧。
朱允熥心惊胆战,步履踉跄地返回东宫灵堂。
皇爷爷为何突然召见我?又为何转瞬放我归来?
方才的情形,险之又险!若一不留神泄露了穿越者的身份,稍有差池,怕是要命丧黄泉!
他脑海中反复回放朱元璋那深不可测的神情,余悸未消,背脊发凉。
被皇爷爷点名,莫非已入了他的法眼?如此一来,想逃出这金丝笼,怕是难上加难!
数百年来,朱元璋从未正眼瞧过自己这口吃的皇孙,今日怎会突然留意?真是倒霉透顶!
在逃离皇宫之前,唯有小心翼翼,装作原主日常模样,免得被人看出端倪,疑我鸠占鹊巢!
朱允熥心绪纷乱,不知不觉已踱至朱标的灵堂前。
“熥儿,皇爷爷与你说了些什么?”
太子继妃吕氏的声音柔和响起,似春风拂面,却藏着几分莫测。
朱允熥心头一震,忙低头掩饰慌乱,结巴道:“没、没什么……皇爷爷只叫我过去,没说几句便让我回了。”
“是吗?果真如此?”
吕氏目光如刀,在朱允熥身上缓缓游移,似要将他看穿。
这常氏留下的遗腹子,多年如惊弓之鸟,懦弱无能,自己绝不容他闯入陛下的视线!
朱雄英已死,当年留他性命,只因他胆小无才,不足为患。如今太子薨逝,皇帝年老,时机已至。
我筹谋多年,苦心孤诣,眼看大计将成,绝不能让这小子坏了大事!
必须确保我儿朱允炆登上皇储之位!
“是的,母妃。”
朱允熥低声应答,心中却暗骂:蛇蝎心肠,最毒不过妇人!
这女人表面温婉如水,实则心狠手辣,杀人于无形。原主每次见她,皆如履薄冰,惶恐不安。
“母妃,若无他事,儿去为父王守灵了。”
“嗯,去吧。”
吕氏冷眼扫过唯唯诺诺的朱允熥,心底冷笑:这懦夫,怎配得陛下青睐?
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得再做些布置,以绝后患。
她正欲转身安排,却见一道身影横挡在前,气势森然。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吕氏心头猛跳,强作镇定:“蒋大人,这是何意?”
“娘娘,得罪了!奉皇爷之命,请太子妃移步一处僻静之地!”
话音未落,几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上前,将吕氏团团围住。
“这是为何?”
吕氏眉头紧锁,语气中透出几分愠怒。
“下官只知遵旨行事,别的一概不知。”
蒋瓛冷冷回应,面无表情。
“太子新丧,东宫事务繁重,我岂能抽身?”
吕氏强压怒火,试图抗辩。
“娘娘,莫让下官为难!”
蒋瓛声音愈发冰寒,步步紧逼。
“我只想与皇儿叮嘱几句,难道也不行?”
吕氏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娘娘,请勿让下官难堪!”
蒋瓛顿了顿,冷笑道:“此事,还是莫让殿下知晓为好。”
吕氏闻言,心如坠冰窟,寒意刺骨。
她强抑心中的惊惧,脑海飞转:陛下此举,莫非已知晓那些隐秘?
还是要逼我为太子殉葬?
不多时,蒋瓛将吕氏带至一处冷清偏殿。
“娘娘,请!”
踏入殿内,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吕氏不由裹紧衣衫,瑟瑟发抖。
“我要面见陛下!”
“娘娘稍待,陛下自会来见您。”
“下官还有要务在身,便不奉陪了。”
蒋瓛躬身退下,礼节周到,却让吕氏心寒如冰。
“慢着!蒋大人这是要去何处?”
吕氏似有所感,急声追问。
“陛下命我去处置几人,娘娘也知,我专司脏活。”
蒋瓛语气平淡,却暗藏杀机。
“处置何人?”
吕氏只觉寒意透骨,似坠冰窖,隐隐猜到自己那些隐秘勾当或已被陛下洞悉。
“下官不便言明。”
吱呀一声,蒋瓛关上殿门,扬长而去。
吕氏双腿一软,瘫坐于地,面如死灰。
她确信,陛下定是知晓了那些事!
可她行事隐秘,滴水不漏,毫无破绽,陛下怎会察觉?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厄运,竟源于一个自未来穿越而来的朱允熥!
更离奇的是,朱元璋竟能听见这孙儿的心声!
偏殿阴暗冰冷,阳光难及,夜半更显森寒刺骨。
直至深夜,门外才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吱呀……
殿门再度开启。
来者是朴不成,身后跟着几名面生的年轻太监。
其中一人,手捧一条白绫,触目惊心。
吕氏望见白绫,原本的恐惧竟烟消云散,转而化作一片坦然。
“陛下全都知道了?”
她望向朴不成,语气平静如水。
“娘娘可是认罪了?”
朴不成声音阴冷,目光如刀。
吕氏拭去眼角泪痕,苦笑道:
“我的皇儿……”
“他乃太子骨血,陛下皇孙,大明最尊贵的血脉!今日之事,他永不会知晓!”
“对外,皇爷自会宣称,太子薨逝,需有人侍奉,娘娘是自愿前往。”
听闻此言,吕氏笑了,真心实意地笑了。
陛下如此安排,是不愿让朱允炆知晓真相,以免他对皇室生怨。
看来,陛下仍欲栽培我儿!
我虽死,皇儿仍是皇子,孝顺恭谨的皇子!
这便足够了!
况且,陛下不选我儿,又能选谁?
朱允熥?
那不过是个懦夫,口齿不清,课业平庸,连老师都不喜!
毫无半点血性!
“陛下命我再问一句,除太子妃与皇长孙外,两位小公主的生母,是否也是你所害?”
朴不成皱眉,声音低沉。
“是!太子妃既死,我岂容东宫还有人威胁我的地位!”
吕氏坦然承认,毫无惧色。
“那些毒药何在?”
朴不成追问,目光如炬。
“早已销毁!我怎会留下那种东西!”
吕氏冷笑,语气斩钉截铁。
“药方呢?”
朴不成眉头紧锁,步步紧逼。
“早扔了!我行事从不留痕迹!只是,我如此隐秘,陛下怎会怀疑到我?”
吕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百思不解。
朴不成自也不知,多年旧事,陛下为何突然起疑,连他也困惑不已。
即便知晓,他也不会回答。
“娘娘,可还有遗言?”
朴不成冷声问道。
“我想再见皇儿一面。”
吕氏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期盼。
“娘娘,莫要连累殿下。”
朴不成皱眉,语气冷硬。
吕氏惨然一笑:“能否让我净面更衣?”
“伺候娘娘净面!”
朴不成话音一落,一小太监端来清水,恭敬上前。
“我要着太子妃袍服!”
吕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执拗。
“陛下有旨,你非太子妃!”
朴不成断然摇头,语气冰冷。
“我不是?怎会不是!陛下亲口册封,天子怎可出尔反尔!”
吕氏几近癫狂,尖声喊道:“我一生兢兢业业,只为那件袍服,如今我将死,你们竟不让我穿!”
朴不成再无耐心,眼中冷光一闪。
“送娘娘上路!”
他朝身后捧白绫的小太监低喝一声。
寝宫之内。
朱元璋端坐榻上,目光如鹰,盯着朴不成。
“都处置了?”
“回皇爷,一个不留,皆已伏诛。”
朴不成低声回禀,恭敬异常。
“吕氏满门,也都给朕斩尽杀绝!她害朕儿媳,杀朕孙儿,朕要她吕氏绝后!当年她家不过朕麾下小卒,攀上我儿,鸡犬升天,竟敢残害朕骨肉,罪该万死!”
朱元璋咬牙切齿,怒火滔天。
“是,皇爷!老奴这就命蒋瓛办理!”
朴不成低头领命,恭声应道。
“还有这个!”
朱元璋甩出一封密信,摔在朴不成脚下。
朴不成拾起展开,瞳孔骤缩,怒不可遏:
“这江德侯周兴德好大胆,竟敢构陷三爷!”
“周兴德该死!竟与吕氏勾结,诬蔑朕孙为煞星,克父克母克兄,甚至克朕!死不足惜!”
朱元璋怒不可遏,气得连咳数声,朴不成忙上前轻拍其背。
“尽数诛杀!他两个儿子、妻子、家中奴婢,一个不留!”
朱元璋声如雷霆,杀意凛然。
锦衣卫连夜行动。
吕氏满门八十余口,无一幸免!
江德侯周兴德因与后宫私通书信,全家连同宫中太监宫女,逾千人,皆被赐死!
皇宫依旧是皇宫。
东宫仍是东宫。
太子的丧礼如常进行。
洪武二十五年春,大明太子朱标薨逝!
葬于明东陵,谥号懿文太子!
送葬队伍绵延无尽,朱允熥瘦弱的身躯数次摇摇欲坠,几近跌倒。
“莫非我已中了吕氏的毒?怎会如此虚弱无力?”
朱允熥心中暗骂,却咬牙拖着沉重步伐,随队伍前行。
既占了原主之身,理当替他为父王送葬,尽孝尽责!
高处,朱元璋在朴不成搀扶下,凝望送葬情景,目光复杂。
“皇爷,锦衣卫来报,三爷体弱,几度险些摔倒,却仍咬牙坚持随行。”
朴不成语带忧虑,低声禀告。
“朕知他身子弱,心下也疼,可今日他必须为标儿送葬!满朝文武盯着,天下百姓看着!”
朱元璋语气沉重,眼中满是心疼。
“这孙儿平日唯唯诺诺,可骨子里流着咱朱氏的血,倔强不屈!”
朱元璋顿了顿,忽又问道:“炆哥儿如何?可有异样?”
“二爷遍寻吕氏不得,询问领班太监,得知吕氏为太子殉葬,整日未发一言。”
朴不成低声回禀,语气谨慎。
“他真不知真相?”
朱元璋沉声追问,目光如炬。
“东宫太监已尽数更换,皆不知吕氏死因。”
朴不成恭敬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
朱元璋喃喃自语,苍老身躯猛咳几声,气息不稳。
“陛下,风大,回宫吧。”
朴不成劝道,忧心忡忡。
“朕再看标儿一眼。”
朱元璋摆手,目光久久不舍。
送葬队伍中,朱允炆泪流满面,悲痛欲绝,数度昏厥。
随行大臣皆暗赞二爷孝心深重,感念父恩。
然唯有朱允炆自知,他哭的不仅是父王,更是母亲吕氏!
他不信母亲会自愿为父王殉葬!
她曾许诺,助他登上帝位,亲眼看他君临天下,成为万民敬仰的明君!
故而,他断定母亲必是被皇爷爷下令处死!
恨!
滔天之恨!
可这恨意,只能深埋心底,与父王棺椁一同葬入黄土!
“娘,您走了,孩儿再无人相助。”
“娘,皇爷爷换了我身边所有人,孩儿孤立无援!”
“娘,孩儿绝不放弃,定不负您期望,登上大明皇位!”
“娘,孩儿恨啊!却只能隐忍,您教我韬光养晦……”
朱允炆悲从中来,泪如泉涌,再度昏厥。
雨过天晴。
翌日,阳光普照,暖意融融。
可朱允熥头顶的阴霾,却如乌云盘踞,挥之不去。
太子丧事已毕,皇储之位悬而未决,深宫中的惊涛骇浪,才刚刚掀起!
我乃原太子妃常氏之子,名正言顺的嫡孙。
可上一世,朱元璋偏心朱允炆,为让他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竟抬高吕氏,扶为正妃,使朱允炆也成“嫡孙”!
此刻,朝堂之上,定然暗流涌动,文武百官分帮结派,各自押注。
皇帝年迈,毕生心血栽培的太子骤逝,新储君之选,关乎大明江山命脉,一日未定,朝野必人心惶惶!
而我,朱允熥,这懦弱无能的皇孙,绝非朱元璋心中帝位人选!
“此刻,怕已有直臣上书,催促皇爷爷早定储君。”
朱允熥眉头紧锁,深感局势棘手。
虽为穿越者,携未来之识,可原主留下的烂摊子,根深蒂固,难以扭转!
原主在朱元璋心中,懦弱不堪,扭转印象几无可能!
为保性命,唯有继续装傻充愣,伺机逃离皇宫!
朱允熥所料不差。
天子家事,亦是国之大事。
此刻,奉天殿内,中书舍人刘三吾抢在早朝前觐见朱元璋。
“朕儿刚去,你便急着让朕另立储君?刘三吾,太子生前待你不薄,你这文官之首可是他举荐的!主子尸骨未寒,你就忙着另投新主?”
朱元璋目光如刀,杀意森然,直刺刘三吾。
“陛下!太子新丧,臣心如刀割!太子对臣恩重如山,正因如此,臣才斗胆进言,恳请陛下早立储君,以稳社稷!臣想,太子泉下有知,亦盼如此。”
刘三吾惶恐叩首,声颤而坚。
“社稷动荡?朕倒要看看,谁敢乱来!”
朱元璋怒目圆睁,刘三吾心底暗叫不妙。
然职责所在,他不得不直言进谏,否则社稷有变,他便是大明罪人!
“陛下,大明不可一日无储君!”
刘三吾深吸一口气,壮胆再言。
朱元璋闻言,长叹一声,怒色稍敛,面露悲戚。
“唉,你之所言,朕岂不明白?朕倾尽一生栽培标儿,自幼请高德学士教导,眼看他将成大器,谁料天命无常,一病不起!”
“朕年事已高,余日无多。皇储之位,关乎大明江山,百姓福祉,朕须慎之又慎!”
刘三吾闻言,立即伏地叩首。
“陛下,臣冒死进言,立储之事宜早决断,方有余时**储君!”
朱元璋听出弦外之音,沉声道:
“是啊,朕老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离大限不远。”
刘三吾大惊,忙叩首道:
“愿陛下保重龙体!”
“无妨,朕一时半刻死不了!朕自幼与天争命,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此番亦不会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