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行的目光落在我蜷缩的背影上,让他想起十四岁那年的冬天。?
孤儿院的锅炉房总是漏风,我裹着打满补丁的棉衣,冻得嘴唇发紫却还死死攥着半块干硬的窝头,踮着脚往他手里塞:
“哥,你吃,我不饿。”那时他刚因为护着被欺负的我,挨了院长狠狠一巴掌,脸颊肿得老高,却还是梗着脖子骂我:“逞什么能,笨死了。”?
可此刻,这双曾经会把最后一点温暖都留给他的手,正死死攥着枕头边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轻得像怕惊扰了谁。
床头柜上的止痛针空瓶叠了三个,药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刺得云瑾行眼睛发酸。?
他忽然想起昨天回家时的场景。
父亲坐在红木沙发上,指尖夹着雪茄,漫不经心地扫过他递上去的慈善项目报告:
“栀年啊,云家现在需要周家的支持,周缕那孩子喜欢你,你多陪陪她。”
母亲则在一旁补妆,语气带着施舍般的温和:
“下个月的家族晚宴,你穿那件西装,别给云家丢脸。”?
他们从不会问他是不是累了,不会关心他为了重振云家熬了多少个通宵,更不会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
所谓的“家人”,不过是需要他维持体面时的工具,是能给他提供资源却从未给过他温度的躯壳。?
可他从前,却把这样的“体面”当成了宝贝,用最伤人的话把真正在乎他的人推开。?
他想起我被倒吊在坟地的那个晚上,其实他躲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守了整夜,直到天快亮才敢悄悄离开;
想起把我关在小黑屋的那次,他隔着门板听着我压抑的哭声,手指抠得墙皮掉了一层,却还是硬着心肠不肯开门——他只是怕我太软弱,以后在这世上活不下去。?
可现在,他拼尽全力想要守住的云家体面,在我奄奄一息的模样面前,碎得一文不值。
“哥……”
我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像是做了噩梦。?
云瑾行猛地回神,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想去擦我的汗,指尖刚碰到我的额头,就被我无意识地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心口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起周缕在会场里得意的嘴脸,想起那些宾客鄙夷的议论,更想起自己摔碎平安扣时的决绝。
那些画面像刀子一样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恨不得回到过去,扇那个愚蠢又高傲的自己一巴掌。?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父亲的电话。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按下了拒接键,然后将手机调成静音,轻轻放在口袋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在我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云瑾行缓缓蹲下身,握住我冰凉的手,指尖的温度一点点传递过去。
他看着我手腕上因为输液留下的针孔,看着我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这个念头如此坚定,如此决绝,让他原本慌乱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他曾经以为,重振云家维持体面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世上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那些虚无的名声和财富,而是那个不管被他怎么伤害,却还在心里偷偷惦记着他的妹妹。?
他轻轻抚摸着我手背上的针眼,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出岫,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