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有一座破庙,供的是个断了头的土地公。
以前我们死囚营还在的时候,经常开玩笑说,咱们这种烂命,也就配拜拜这种残废神仙。
我赶到的时候,庙里黑漆漆的,只有几只老鼠吱吱乱叫。
没人?
我心里凉了半截。
也对,五年了。
大家都有家有口了,谁还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
谁愿意为了一个必死的将军,去劫几千御林军守卫的法场?
我苦笑一声,把陌刀往地上一插,靠着那断头土地像坐了下来。
没人来就算了。
老子一个人去。
就在这时候,破庙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咳咳……老刁,你这哨子吹得还是那么难听,跟哭丧似的。”
我猛地回头。
黑暗中,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根竹竿,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
瞎子。
当年死囚营的神射手,据说一百步外能射断苍蝇腿。退伍后眼睛坏了,就在城门口给人算命。
“你来了。”我说。
“能不来吗?”瞎子摸索着走过来,“我这算命摊子今天被人砸了,说我算得不准。我一算,原来是因为今天要见血光,不吉利。”
“哐当!”
破庙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股浓烈的酒气冲了进来。
一个壮得像头黑熊的汉子跌跌撞撞地走进来,手里提着个半空的酒坛子。
“妈的……谁吹哨子?吵得老子觉都睡不好!”
酒鬼。
当年的死囚营先锋,力大无穷,能扛着城门跑十里地。
现在是个烂醉如泥的醉汉,天天躺在泥坑里睡觉。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裂开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哟,老刁,这身皮还没扔呢?看着跟个新郎官似的。”
紧接着,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瘦得像只猴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手里还拿着支毛笔,衣服上全是墨点子。
书生。
当年因为写反诗被抓进死囚营的军师,一肚子坏水。这几年在青楼给人写艳词混饭吃。
“我就知道是你们几个祸害。”书生把毛笔一扔,嫌弃地拍了拍手,“大晚上的不睡觉,想干什么?造反啊?”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眼眶有点热。
来了。
都来了。
除了这几个,陆陆续续地,又从黑暗里钻出来七八个人。
有卖烧饼的,有挑大粪的,有更夫,有偷儿。
一个个看着都落魄得很,像一群丧家之犬。
但当他们看见我那把插在地上的陌刀时,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那种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神色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狼一样的凶光。
那是见过血、杀过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有的眼神。
“怎么说?”酒鬼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粉碎,“明天咱们怎么干?”
我环视了一圈。
一共十二个人。
我们要面对的,是几千御林军,是高墙深垒的法场,是大楚朝廷的脸面。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劫法场。”我只说了三个字。
没人说话。
没人反对。
甚至没人问一句“会不会死”。
瞎子摸了摸背上的那张旧弓,嘿嘿一笑:“好久没开荤了,手痒。”
书生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明天午时,菜市口。赵无极那个蠢货肯定会把兵力都集中在刑台周围。咱们人少,硬拼肯定不行。”
“那怎么办?”酒鬼问。
书生冷笑一声,那张瘦削的脸上露出一股子阴狠劲儿:“咱们是死囚,就要用死囚的法子——不讲武德。”
他指了指城西的方向:“老刁,你家以前是不是养过牛?”
我点了点头。
书生眼里闪着寒光:“明天,让那帮官老爷见识见识,什么叫火牛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