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祖训:鸾鸟镇宅,女子当家。每代白家女都会有一人继承白鸾之名,终身不嫁,
肩负家主之责。不过上一代白鸾未定,白家依旧是姑祖母当家。我叫白苒,
原是姑祖母选中的鸾鸟继承人,由她亲手养大。可就在我继承家主之位的前一个月,
姑祖母进山上香遭遇石洪,不幸离世。名字未改,仪式未成,白家不承认我的家主之位。
我心中暗自冷笑。鸾鸟离巢,无人压制这贪嗔痴怨、魑魅魍魉。白家的好日子,
终究是过到头了……1、我亲自带人在山中寻找了多日,一直没有找到姑祖母的遗体。
这期间家中不断派人来催促。无奈之下,我只能吩咐人继续寻找,自己先回了京城白家。
一进大门,我就被一阵焦糊的气味熏得连连后退。“怎么回事?家中何处走水了?
”父亲院子里的管事赶紧迎上来。“四**,您不知道,是您的院子前天晚上走了水。
许是值夜的下人偷懒,烛火引燃了桌幔。不过您放心,值钱的东西咱们已经都抢出来了。
”我脚步一顿,心中下意识觉得不好。“可伤着人了?”那管事微微低下头。
“就是……就是您院子里的李嬷嬷……可能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看见着火就懵了,
竟然跳到了井里……咱们把人捞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我膝盖一软,
那管事赶紧扶了我一下。“四**!您千万节哀!这家里的几位老爷和夫人还等着您呢!
”我微微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在没人看见的角度,眼泪狠狠砸在地上。好!
好一个白家人!当真是心狠手辣!不过片刻功夫,我就调整好了情绪,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走吧,先去向府里的长辈回话,他们应该都惦记着姑祖母的情况。”主院正堂之中,
大伯父和大伯母,父亲和母亲,以及三叔和三婶都在。一看见我进来,几人齐齐起身。
母亲快其他人几步,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眼圈一红。“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可找着你姑祖母了?”我没说话,眼泪却汹涌而出,缓缓跪了下来。“是女儿没用,
这些天不眠不休地寻找,还是连个遗物都没有寻到。”母亲赶紧回头与父亲对视了一眼,
父亲眉头紧锁。“那……家主印章也没有下落?”我含泪摇摇头。
“没有……姑祖母一向把家主印章随身带着。如今人都没有找到,在石洪中寻小小一枚印章,
无异于大海捞针。”大伯母起身走到我跟前。“四丫头,家里人都知道你姑祖母最疼你,
别是提前把东西交给你了吧?”我一脸无辜。“大伯母,您也知道白家的规矩,
家主印章是只有在白鸾的更名仪式上才会交接的。如今时辰未到,
姑祖母怎么可能把东西给我?”大伯母一时语塞,看向我的眼神却依旧带了几分怀疑。
三婶一把推开大伯母,走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哎呀!看看你们问的都是什么!
四丫头才刚回来,肯定累坏了!对了,四丫头,前天你的院子走水了,不能住了,
这几天你就住到三婶院子里吧。让你三叔找人好好收拾收拾你的院子。”我苦笑着点点头。
“都听三婶安排,我那院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听说李嬷嬷没了,我想先去看看她,
送她最后一程。”三婶听见我这么说,脸上的关心也没了。“哦,行,那你快去看看吧。
”我朝长辈们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正堂。听着背后传来的激烈讨论,我缓缓攥紧了拳头。
2、李嬷嬷的棺材就这么停在我的院子里,看来他们还是对我有几分忌惮。我挥挥手,
让收拾残局的下人们都离开,他们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我看着李嬷嬷的棺材,迟迟未敢上前。
犹豫半晌,还是先进了自己的屋子。不出意外,这里有明显被翻找和破坏的痕迹。
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劈开砸烂,看来最后不放一把火也是实在说不过去了。
我坐在烧焦的梳妆台前,看着已经被熏黑的铜镜,冷笑出声。白家祖训,
每一代都要选一个女儿更名白鸾。立誓此生不成亲、不留后、不作乐、不行恶,
一心为家族谋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自从姑祖母当家,她对姑姑们也算倾心培养。
只是十数年观察下来,她终究没有选出一位接班人。于是姑姑们出嫁之后,
我们这一代女孩就成为了备选。七岁上的时候,我被姑祖母看中,带到自己的院中亲自教导。
整整十年,我没有片刻体会过自由放纵。我原本以为自己是白家的牺牲者,
可越长大我就越看得分明。那些困住我的权力和责任,原来在其他人眼里是求而不得的宝物。
甚至让他们不惜违背白家祖训,敢动手杀人!我调整好了情绪,起身回到院子里,
推开了李嬷嬷的棺材盖子。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我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临出门时她对我的叮嘱。我强忍悲伤,上手撬开了李嬷嬷的嘴。果然,
是咬舌自尽。看来他们为了逼问出家主印章的下落,是打算对李嬷嬷用刑来着。我嗤笑一声,
从发鬓之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白玉印章。我还记得,姑祖母进山上香之前,
便打算把这东西交给我。我当时十分惶恐。“姑祖母,
这家主印章不是要更名仪式的时候才……”姑祖母随手把印章丢到我怀里。
“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不过做成个唬人的样子而已。白家家主,靠的从来都是远见格局,
智谋手段,难道没有这劳什子,谁还能越过你不成?”我微微低下头,忍不住冷笑。
姑祖母一语成谶,没了这劳什子,我还真做不成白家家主了。眼见四下无人,
我亲手把家主印章塞到了李嬷嬷口中,然后退后几步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嬷嬷多年抚育之恩,白苒今生无以为报。以此物为证,
请历代白家家主在天之灵替不孝女照拂李嬷嬷一程。这白家——诸位就弃了吧。
”3、姑祖母已经离世,家主印章又不见下落。原定下个月的继承典礼便再无人提起。
我试着问了几句,都被家中长辈以孝道之名给挡了回来。白家虽然算不得什么豪门望族,
但家主之位还是至关重要的。于是三房长辈不得不凑到一起,激烈地开始争夺起管家之权。
大伯夫妇以自己是长子为由,坚决认为家里的财库和管事权都应该交给他们。
我父母则是把我当做底牌,认为我是上任家主亲自培养的接班人。我是二房的人,
这个家理应二房来当。三叔三婶也不服,说家里的商铺好多都是三婶的嫁妆,
他们才该是白家财权的实际控制者。眼见几位长辈斗得像乌眼鸡一般,
各房的孩子们也不甘落后,明枪暗箭,什么缺德招式都朝着彼此招呼了过去。
七弟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先按照家主之礼向我鞠了一躬。我笑着看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弟一眼。“我又不是家主,
小七实在是多礼了。日后不可如此,让长辈们看见了难免多心。
”七弟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口气。“四姐姐,家里乱成这样,你真的不管吗?”我朝他招招手,
让他坐到我身边来。“我虽然被姑祖母抚养长大,但并没有接任家主之位。于白家而言,
我只是二房长女,有什么资格参与长辈们的纷争?”七弟看着我,微微抿了抿嘴唇。
“可是……书上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内讧纷争,家业必衰。家中此时的纷乱,
只有四姐姐能平复。”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但却给了他一个答案。“你放心,
他们不会吵太久了,三日之内,必有定数。”七弟原本还有些怀疑,但两日之后,
大伯请来了族中长辈。几位老人家以既无家主,长兄为尊的理由,
为大伯一家争取到了最终的胜利。因为没有获得管家权,
母亲还专程跑到我的院子里来骂了我一顿。说我这么多年不侍奉父母膝下,
日日躲在姑祖母的院子里,结果什么都没有学到。竟是连个管家的职责都不能为母亲抢到手,
养我这个废物有什么用。我笑着看向她。“要不把族老们请回来?我虽然没有家主印章,
但毕竟是姑祖母钦点的继承人。只要举行了仪式,这管家权长房也争不过我。
”母亲脸色一黑。她虽然不甘心输给大伯母,但在她心里,
从大伯母手里抢东西可比对付我容易多了。她说不出反驳的话,
最后只能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走了。4、大伯和大伯母在权力之争中赢得并不轻松,
也不敢过分得罪其他两房。所以比起姑祖母在世时严明的规矩,
长房当家之后大家的日子倒是都松快了不少。只是有些事,其他人也并不十分信任他们。
比如此刻,三叔三婶就把一盒子点心放到我的桌子上,笑嘻嘻地坐了下来。“四丫头,
你最近怎么也不去三婶那里了?三婶是看着你长大的,可是把你当亲女儿疼呢!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盒子点心,轻笑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
“三叔三婶今日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三叔打断三婶的客套话,开门见山。“四丫头,
是这样,我和你三婶最近在给你堂妹相看婆家。那安远侯府你知道吧?
那可是京中数得着的高门大户!安远侯夫人托人来咱家打听,想把你堂妹聘给他家三少爷,
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如何?我微微垂下眼眸,
遍寻京城我也找不到比安远侯府更差的婚事了。安远侯当年以武起家,
是太祖皇帝麾下最得力的武将,传至如今已经是第四代。这一代安远侯庸碌无为,好色荒淫,
家中过了明路的妾室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如今安远侯夫人膝下三子。
除了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之外,其他两个都只能靠家族荫庇捐个小官。婆家失势颓败,
内宅关系复杂,丈夫不学无术。除了一个侯府的名号硬撑着,
这安远侯府竟是连普通富户都不如。而白家门第不及对方,
便是日后堂妹受了委屈也不好替她撑腰。见我迟迟没有说话,三婶也急了。“四丫头,
你倒是说话呀!这可是难得的好亲事,是打着灯笼也寻不着的!要不是咱家你堂妹长得好,
哪能被这种高门大户看上呢!哎?你不会是嫉妒你堂妹,想自己占为己有吧?”我暗自叹气,
给三婶倒了一杯茶。“您快别逗我了,我哪有堂妹那般好福气。我刚刚仔细回想了一下,
确实对安远侯府没什么印象。不过既然是侯爵人家,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再说堂妹的婚事有您和三叔把关,已是再稳妥不过!”三婶瞬间高兴了,
得意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对着三叔一抬下巴。“我就说吧,四丫头还未出阁呢,
她哪里知道好坏。偏你非要来问上一嘴,现在心里可踏实了吧?”三婶说着,
还重重拍了我一把。“四丫头,你放心,等你堂妹嫁到安远侯府,
日后有哪个王公大臣要续弦纳妾的,她肯定会提携你!”我笑笑没说话,
把三叔三婶送出了院子。5、自从堂妹和安远侯府的婚事定了下来,
三叔三婶在家里走路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他们以为家里的孩子应该再没有谁的婚事能越过堂妹了,没想到转折又发生在了我身上。
“你说谁家?镇国公府?”来保媒的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呀!
都是咱们家四**好福气!那镇国公夫人早就看上咱家姑娘了。只是之前听说白家有规矩,
家主不能外嫁。现在既然四姑娘没有继承家主之位,那自然是要寻个好婆家的。
”母亲的笑声立马拔高,甚至还让人赶紧把大伯母和三婶请过来,说要一起参谋参谋。
原本母亲是要直接替我应下这门婚事的。但大伯母和三婶看不惯母亲张狂的样子,
于是故意拆台,说还是请我自己来给个答复。母亲不乐意了。
“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姑娘家听话就是了,
我们这做父母的还能坑她不成?”三婶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说风凉话。“哎呦,二嫂,
你说的那都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咱们家四丫头可不一样,那可是姑母当家主培养的人精!
这么大的事你不问问她?万一她不同意呢?她要是闹起来,咱们可镇不住!
”母亲脸色不太好,但也不得不承认三婶说的有道理,于是吩咐人把我也叫了过来。
当我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踏进房间的一瞬间,那保媒的夫人脸色就变了。“四姑娘,
你这是……”我恭恭敬敬地向众人行礼。“婚姻大事,自然是应该由父母做主,
白苒不敢多言。只是我自幼受姑祖母养育教化,如今姑祖母刚刚仙逝,我理应为其守孝三年。
镇国公府是钟鼎之家,自然更重孝道与礼节。还请夫人向国公府长辈明言,
望他们怜惜白苒孝亲之情。”保媒的夫人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尴尬,硬着头皮夸赞了我几句,
匆匆告辞了。我母亲虽然不满意我这番举动,但也实在说不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