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的雨,总是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寒意。
李沫雨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连衣裙,站在一座新坟前。没有打伞,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与无声淌下的泪水混在一起。墓碑上照片里的老人,笑容慈祥,她刚刚才认回不久,给了她摇摇欲坠的人生唯一一点支撑的生身父亲,如今也只剩下这冰冷的石碑相伴。
管家沈伯举着黑色的伞,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眼神里满是担忧。三年牢狱,出来后又骤然面对至亲离世,千亿遗产的重担压在这个曾经柔弱不堪的姑娘身上,他看着她如何一寸寸打碎过去的自己,在血肉模糊中重塑筋骨。
远处,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像蛰伏的野兽,悄无声息地停在雨幕中。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厉景龙锋利冷硬的侧脸。他看着那个在雨中单薄得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身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看着她微微仰起头,闭上眼,任由雨水冲刷,那侧颈的线条脆弱又倔强。三年了,他以为她早已在监狱里被磨掉了所有的棱角,碾落成泥。可此刻,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就透出一种让他心脏莫名发紧的孤寂与……陌生。
李沫雨缓缓睁开眼,眼底最后一点软弱的湿意被雨水和寒风带走,只剩下冰冷的清明。她对着墓碑,极轻地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过身。
“走吧,沈伯。”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是,**。”沈伯连忙将伞撑过去,遮住她头顶的风雨。
就在她准备坐进等候在一旁的劳斯莱斯时,那辆迈巴赫的车门猛地打开。厉景龙大步穿过雨幕,挡在了她的车前。
雨水瞬间淋湿了他昂贵的西装外套,黑发贴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但他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却丝毫未减。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李沫雨,像是要将她吸进去。
“李沫雨。”他开口,声音因为某种压抑的情绪而沙哑,“我们谈谈。”
李沫雨抬眸,看向他。那双曾经盛满爱慕与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映不出丝毫他的倒影。
她轻轻勾了勾唇角,那弧度凉薄得刺眼:“厉总,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厉景龙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前闪过三年前法庭上,她穿着囚服,脸色惨白,用尽最后力气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厉景龙,你会后悔的”那一幕。当时他只觉得那是败犬的哀鸣,不屑一顾。可这三年,那眼神,那句话,如同梦魇,夜夜纠缠。
“孩子……”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那个孩子……”
李沫雨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厉总记性不太好了?”她语气轻慢,“三年前,不是你亲口说的吗?我这种卑贱的女人,不配生你的孩子。”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厉景龙的心脏。他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当初他为了护着当时假装怀孕、栽赃李沫雨推她下楼的苏倩,在病房外,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最侮辱的语气对她说了这句话。他以为他早已忘记,原来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李沫雨往前一步,劳斯莱斯的车门被司机拉开,她却没有立刻坐进去,只是站在门边,回眸看他,眼神如同看着路边一块肮脏的泥泞,“一个已经被你亲手扼杀的存在,现在又提起来,不觉得……很虚伪吗?”
她不再看他瞬间失血的脸色,弯腰坐进车内。真皮座椅柔软舒适,与三年前那冰冷坚硬的囚车天壤之别。
“开车。”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凄冷的雨,也隔绝了那个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男人。
车子平稳地驶离墓园。后视镜里,厉景龙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苍茫的雨幕中。
李沫雨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她却感觉心底某个角落,永远是一片冰封的荒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