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漪阁的寒气仿佛是活的,顺着简陋的窗棂缝隙往骨缝里钻。
晨曦破开铅色的云层,却投不进一丝暖意。林浅疏睁开眼时,视网膜上残留的红色警告正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到近乎残酷的倒计时:
【死遁倒计时:7天00时00分00秒。】
【检测到宿主心率异常,系统电流补偿开启。】
心脏猛地瑟缩了一下,一阵细密的针扎感传遍全身。林浅疏面无表情地坐起身,将那阵生理性的阵痛生生压了下去。她走到残破的铜镜前,镜中人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清冷的眼,理智得像是一潭死水。
昨夜在那场暴雪里,晏鹤临眼里的疯魔几乎要将她撕碎。他厌恶这张脸,却又疯狂地在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带进一室冷风。一名垂首敛目的内监躬身道:“圣女,陛下有旨,宣您御书房伴驾……磨墨。”
磨墨。
在大邺,这是只有近臣或宠妃才有的“殊荣”,可配上昨夜晏鹤临那句“还债”,这更像是一场羞辱的开端。
林浅疏没有多言,换上一袭素净的圣女华服,指尖掠过空荡荡的袖口——那里原本藏着那枚温热的玉蝉,此刻却在那场混乱后莫名生出了一股焦灼的空虚感。
御书房。
这里的龙涎香燃得极重,浓郁的香气中裹挟着淡淡的墨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晏鹤临正伏在案前,玄黑的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随着他落笔的动作,带起一阵冷硬的微风。
“跪下。”
他连头都没抬,嗓音由于长久的沉默而显得低沉沙哑,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林浅疏拎起裙摆,顺从地跪在案侧。砚台里干涸的墨迹像是一块干涸的血斑,她执起墨锭,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砚台时微微一颤。
晏鹤临依旧在批阅奏折,他笔尖游走的力道极重,朱红色的批复划在纸上,像是在处决某种生灵。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御书房内只有墨锭摩擦砚台的细碎声响,咯吱、咯吱,像是在切割着紧绷的神经。
林浅疏的身体尚未从昨夜的寒毒中缓过来,跪久了,膝盖处的冷意便如钢针般上涌。由于长时间维持着研墨的动作,她的肩膀开始泛酸,意识在系统的倒计时跳动中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就在这一瞬,她习惯性地微微侧首,露出了那一截如天鹅般脆弱却挺拔的颈线。她思考或者疲惫时,总是会有这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是深空科技在现实中抹不掉的生理习惯。
“啪嗒。”
朱笔掉落在案几上,溅出一朵妖异的红花。
林浅疏一惊,刚要抬头,一股剧痛便自下颌传来。
晏鹤临不知何时已至身前,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扣住了她的脸,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指尖掐入骨肉。他俯视着她,眼底先是惊愕,随即被一股更深、更疯的暴戾彻底吞没。
“这动作,你是跟谁学的?”他的嗓音哑得厉害,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困兽在发出绝望的低吼。
林浅疏被迫仰着头,被迫承载他眼底那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却依旧维持着那副圣女特有的、近乎残忍的平静:“陛下,臣妾不过是……力竭了。”
“力竭?”晏鹤临凑得极近,鼻尖几乎抵住她的,灼热的气息烫得她指尖发颤,“孤那义弟思考战局时,也会如你这般,露出这截找死的脖子。”
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颌滑向她的咽喉,那种冰冷的触感像是蛇信。
“他死了三年,孤找了三年。”他自嘲地低笑一声,眼眶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神情游走在崩溃与残忍的边缘,“你是谁送来的?为了像他,你私下练了多久?这种卑贱的模仿,真是……让孤恶心。”
林浅疏忍着喉间的窒息感,对上他那双近乎绝望的眼,语气平静无波:“臣妾是大邺求来的和亲圣女,若陛下觉得恶心,杀了便是。”
这种极致的冷感,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理智,与他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会笑着唤他“哥”的少年判若两人。
晏鹤临像是被这清冷的语气刺痛,猛地松开了手。
“滚。”他背过身去,玄黑袍服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指尖却在不为人知的阴影里剧烈颤抖,“没孤的旨意,不准踏出雪漪阁一步。”
林浅疏垂眸,理了理凌乱的衣襟,起身告退。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晏鹤临才缓缓摊开掌心。
他那双常年握剑、指节粗粝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造型奇特的玉蝉。那是刚才在拉扯中,他从她袖口顺势夺下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为什么会对这枚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物件有如此强烈的独占欲。
就在这时,林浅疏尚未走出御书房的回廊,脑海中突然响起系统剧烈的、近乎撕裂的尖鸣:
【警报!检测到目标人物意识波动异常!】
【逻辑防火墙遭遇未知干扰,男主觉醒度上涨至35%!】
【警告:关键道具“现实锚点”位置变更,系统物理隔离失效中——】
林浅疏猛地停住脚步,下意识地去摸袖口。
空了。
她猛然回首,隔着重重殿宇,她似乎感觉到一股跨越维度的视线,正死死地钉在她的灵魂之上。
御书房内,晏鹤临攥紧了那枚发烫的玉蝉,喉间溢出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嘶哑呢喃:“抓到你了……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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