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秋雨、热可可与伞初秋的雨总带着点耍赖的黏糊劲儿,淅淅沥沥缠了整座城市三天。
午后三点,雨势没见小,反而裹着穿堂的风,把玻璃窗敲得噼啪响。林小夏站在吧台后,
看着窗外被雨雾泡得发涨的梧桐叶,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大理石台面。
吧台上刚烤好的蔓越莓饼干还泛着热意,黄油混着果干的甜香漫出来,
和深烘咖啡豆的焦香缠在一起,在暖黄的灯光里酿出一团温柔的雾。
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是墙角那台老咖啡机的味道,用了五年,机身被磨得发亮,
像块浸了时光的琥珀。“叮铃——”门上的风铃被风撞得轻颤,一串清透的响。
林小夏抬眼时,正撞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半湿的衬衫贴在肩上,勾勒出利落的肩线。
他大概是跑过来的,额前的碎发往下滴水,顺着眉骨滑到下颌,在尖尖的下巴上悬了片刻,
才砸在深色西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是那种很挺拔的身形,即使此刻有点狼狈,
脊背也挺得笔直。深灰西装裤脚沾了泥点,却丝毫不显邋遢,
反倒像幅被雨水打湿一角的素描,添了点烟火气的生动。“您好,欢迎光临。
”林小夏的声音像被热可可焐过,软乎乎的,“外面雨急,先擦擦吧?
”她从吧台下抽出条米白色毛巾——是她特意挑的长绒款,吸水又软和——递过去时,
指尖不小心扫过男人的手背。那触感很短暂,像两片微凉的云轻轻碰了下。
林小夏飞快收回手,指尖却像留了点他皮肤的温度,温温的,带着被雨水浸过的凉。“谢谢。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像浸在雨里的大提琴弦,擦过耳廓时有点痒。他接过毛巾,
动作不疾不徐地擦了擦脸颊和发梢,露出一双很深的眼睛。瞳仁是偏黑的棕,
看过来时像含着层薄雨雾,没什么情绪,却让人不敢乱瞟。他的目光在店里转了圈。
靠窗的书架上,《小王子》的精装本被翻得书脊发皱;角落的琴叶榕垂着气根,
叶片上沾着从换气扇漏进来的雨星;最里侧的卡座里,两个老太太正凑在一起分一块柠檬挞,
笑声混着叉子碰瓷盘的轻响,软得像棉花糖。“有热饮吗?”他问,视线落回林小夏脸上时,
稍微顿了顿。她今天穿了件浅杏色针织衫,领口别着枚银质的小雏菊胸针,
头发松松挽成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灯光染成浅金色。“有的。”林小夏弯了弯眼睛,
眼尾有颗小小的痣,笑起来时像被暖光吻了下,“热可可、拿铁,还有刚泡的伯爵茶。
下雨天喝热可可最舒服,我加了点蜂蜜,不那么腻。”“那就热可可,谢谢。
”林小夏转身去调饮台。银质小锅架在明火上,她先舀了两勺荷兰进口的可可粉,
又倒了半盒鲜牛奶,小火慢慢搅。奶泡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像藏了串碎星星,
香气随着热气往上涌,浓得化不开。她低头搅着勺,手腕轻转,勺底蹭过锅底,
发出细碎的响。顾言深坐在靠窗的位置,隔着层朦胧的雨雾看她。她的侧脸线条很软,
睫毛长而密,垂眸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落了只安静的蝶。搅完可可,
她从玻璃罐里捏了块切好的黄油曲奇,放在白瓷碟里,又在热可可上挤了圈奶油,
用可可粉撒出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您的热可可。”她把杯子推过来时,
指尖又不小心碰到了杯壁,这次两人都没躲。她的指尖温温的,带着点黄油的香气。
顾言深拿起杯子,暖意顺着掌心漫到心口。他喝了口,可可的醇厚混着蜂蜜的清甜,
在舌尖化开,熨帖了被雨水浇透的凉。他抬眼时,
正撞见林小夏往饼干罐里添新烤的海盐焦糖饼干,她的手指捏着饼干边缘,
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阳光透过雨帘落在她的手背上,绒毛都看得清。“很好喝。
”他说,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林小夏回头冲他笑:“喜欢就好。”雨还在下,
而且看样子要下到天黑。顾言深喝完最后一口热可可,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窗外。
他今天出门时看了天气预报,说午后晴,就没带伞,没想到被这场秋雨堵了个正着。
林小夏收拾杯子时,注意到他盯着雨幕皱眉。她犹豫了下,从吧台最底下的柜子里翻出把伞。
黑色的长柄伞,伞骨是实木的,握柄处被磨得光滑,是她刚开店时买的,
特意挑了最大的尺寸,想着万一有客人需要。“先生,要是不嫌弃的话,这把伞您先拿去用?
”她把伞递过去,伞面还带着点樟脑丸的清苦气,“等您方便了再还回来就行,不着急的。
”顾言深愣了愣。他见过太多商场上的虚与委蛇,也碰过陌生人刻意保持的距离,
却没想过会在这样一个雨天,被一个刚认识半小时的人递来一把伞。他看着她的眼睛,很亮,
像盛着店里的暖光,干净得没一点杂色。“会不会太麻烦你?”“不麻烦呀。
”林小夏把伞往他面前推了推,掌心抵着伞柄,“总不能让你淋着雨走,回头感冒了多难受。
”顾言深沉默了几秒,接过伞时,指尖再次碰到她的掌心。这次两人都没缩,
她的掌心温温的,带着点烘焙后的甜香。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张名片,黑色卡面,
只烫了个银灰色的名字和号码,连公司名和头衔都没印。“我叫顾言深。”他把名片递过去,
指节分明的手捏着卡片边缘,“明天我把伞还你,或者……我请你吃饭?就当谢礼。
”林小夏接过名片,指尖触到卡片的磨砂质感,还有他残留的一点温度。她低头看了眼,
顾言深,名字和他的人一样,透着点沉静的味道。“我叫林小夏。
”她把名片小心地塞进围裙口袋,那里还放着块刚烤好的杏仁酥,是准备给晚班**生的,
“吃饭就不用啦,明天把伞送回来就好。”“好。”顾言深点点头,拿起伞起身,
“那我先走了,谢谢。”“慢走。”门被推开时,风铃又响了串。顾言深撑开伞走进雨里,
黑色的伞面在雨幕中撑开,像一朵沉默的墨色花,很快就被雨雾漫了进去。
林小夏趴在吧台上看了会儿,直到那朵“墨色花”拐过街角,才收回目光。
她摸了摸围裙口袋,名片硬硬的,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点余温。口袋里的杏仁酥还热着,
甜香混着名片的纸味,奇异地让人安心。她低头笑了笑,转身去擦顾言深坐过的桌子,
指尖碰到杯碟时,发现上面还留着点温热的印子。第二天下午三点零五分,风铃又响了。
林小夏抬头时,正好看见顾言深站在门口。他换了件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
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手里拿着那把黑色的伞,叠得整整齐齐,伞面干干净净,
连昨天沾的雨痕都没了。“伞还你。”他把伞放在吧台上,声音比昨天更清晰些,
“没耽误你用吧?”“没有没有。”林小夏连忙摆手,接过伞时,发现伞柄被擦得发亮,
连缝隙里的灰都没了,“您还特意擦了呀?”顾言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耳根却悄悄泛了点红。“还是得谢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调饮台上的可可粉罐子上,
“今天……能再要杯热可可吗?和昨天一样的。”“好呀。”从那天起,
顾言深成了“暖光”的常客。他总在下午三点左右来,背着个黑色电脑包,
径直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单时话不多,大多是“热可可,
谢谢”或者“今天有什么新烤的饼干?”。林小夏渐渐摸清了他的习惯:热可可要少糖,
饼干喜欢带点咸口的,工作时不爱被打扰,但偶尔会抬头看她几眼。
有次她烤了批海盐焦糖饼干,刚出炉就被抢着买,她随口跟**生说“这批糖霜调得刚好,
不齁”,第二天顾言深点单时,就多要了两块,结账时还低声说:“确实不齁,很好吃。
”林小夏当时正在装饼干,闻言手顿了下,抬头看他时,他已经转回头看电脑了,
只有耳尖又泛了点红。又一个雨天来临时,林小夏煮热可可时,顺手多煮了小半锅姜茶。
她记得顾言深昨天说“最近有点着凉”,特意加了点红糖和桂圆,煮得稠稠的,
装在个粉色的保温杯里——那是闺蜜苏瑶送的,上面印着只歪脸猫。顾言深推门进来时,
发梢又沾了雨,衬衫领口湿了片。林小夏把热可可端过去,又把粉色保温杯轻轻放在他手边。
“这个……”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鬓角的碎发滑下来,“姜茶,加了红糖的,不辣。
看你好像总淋到雨,喝点暖暖身子。”顾言深看着那只印着歪脸猫的粉色保温杯,
又抬头看林小夏。她的脸颊有点红,大概是被热气熏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子。
他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时,姜茶的暖香混着红糖的甜气漫出来。他喝了一口,
温热的甜辣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五脏六腑都软了。“谢谢。”他的声音放得很轻,
像怕惊了什么,“你好像……很会照顾人。”林小夏被他看得有点慌,转身往吧台走,
脚步快得像踩了棉花。“开店嘛,总得留意着点。”她低头假装整理饼干罐,
耳朵却烫得厉害,连脖子都红了。身后,顾言深看着她的背影,
又低头看了眼保温杯里的姜茶。电脑屏幕上还停着未完成的建筑模型,线条冷硬,参数严谨,
可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她煮可可时认真的侧脸,和刚才递保温杯时,指尖擦过他手背的那点温。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在玻璃上沙沙响。咖啡馆里的暖光漫在空气里,混着可可香、饼干甜,
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软意,把整个屋子都泡得暖暖的。秋意越来越浓了,但林小夏觉得,
这个秋天好像比往年,要暖上许多。2冬暖、甜香与共居秋雨渐渐收了尾,
风里开始裹着清冽的寒意。顾言深来咖啡馆的时间,从下午三点慢慢挪到了傍晚。
有时林小夏关店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沉了,他会很自然地说:“我送你回去,晚上不安全。
”林小夏起初推辞过几次,但顾言深总有理由。“我刚好顺路。”“你一个女孩子,
拎这么多东西不方便。”他的语气总是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笃定。
她的公寓离咖啡馆不远,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时会不经意地叠在一起。顾言深会帮她拎着装满烘焙工具的帆布包,
包带勒得他指节微微发白,却从不说累。“你设计的房子,也会像你这个人一样吗?
”有次路过一个新楼盘,林小夏看着那些棱角分明的建筑,忽然问。顾言深侧头看她,
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什么样?”“看起来冷冷的,其实很结实,
很让人安心。”林小夏说完,脸颊有点发烫,觉得自己的比喻有点傻。顾言深却笑了,
是那种很轻的、从喉咙里溢出来的笑意。“我设计的房子,会留很多窗户。”他说,
“冬天能晒到最多的太阳,夏天能吹到最凉的风。”林小夏抬头看他,
他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听起来很舒服。”“以后有机会,
给你设计一个带院子的咖啡馆。”他说得很自然,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林小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低下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细若蚊吟:“好啊。
”冬天来得猝不及防,一场初雪落下来,把整座城市都染成了白色。
咖啡馆的暖气开得更足了,玻璃窗上的水雾厚得能在上面画画。
林小夏在吧台上支了个小黑板,每天写一句应景的话。“今日宜热可可,宜拥抱。
”顾言深来的时候,看到这句话,指尖在黑板上轻轻碰了碰那个“拥抱”,
抬头时正对上林小夏看过来的目光。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别开眼,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甜丝丝的尴尬。那天晚上,林小夏关店时,发现门锁坏了。她捣鼓了半天,
钥匙**去转不动,急得鼻尖冒汗。顾言深站在她身后,轻声说:“我来试试。
”他的手比她大很多,包裹着她的手一起握住钥匙,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金属传过来。
林小夏的心跳得像擂鼓,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她店里的黄油香,
奇异地和谐。“咔哒”一声,锁开了。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手却还没分开。顾言深低头看她,
她的睫毛上沾了点雪粒子,像落了层碎钻。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得像叹息:“小夏。
”“嗯?”林小夏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要不要……试试同居?”他说得很慢,
每个字都像斟酌过,“不是你想的那种,我可以睡沙发。你的店离我公司近,
而且……我看你一个人住,总有点不放心。”林小夏的脑子嗡了一声,
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她知道顾言深不是随便的人,他说这话时,耳根都红了,
眼神里带着点紧张和期待。雪还在下,落在两人的发梢和肩头,带来细碎的凉意。
林小夏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忽然想起他为她煮的姜茶,为她拎的包,为她修的锁。
那些细碎的温柔,像冬日里的暖阳,一点点融化了她心里对亲密关系的抵触。“好。
”她听到自己说,声音有点抖,却很清晰。顾言深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
“真的?”“真的。”林小夏笑了,眼尾的痣在暖光里跳动,“不过,沙发太小了,
你睡卧室,我睡沙发。”“不行。”顾言深立刻否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你是女生,怎么能睡沙发?我睡沙发就好,我不介意。”最后还是林小夏妥协了。
顾言深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他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书籍按类别排好,
连充电器都用线捆得一丝不苟。林小夏看着他把自己的东西在她的小公寓里归置妥当,
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原本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