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深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漾开层层涟漪。

恰到好处？

这四个字被他用那种慵懒又带着一丝赞许的语调说出来，效果堪比在林薇薇濒临崩溃的情绪上又浇了一勺热油。

她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又因极致的羞辱和愤怒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身体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那双看向我的眼睛，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毒火，却在对上周叙深漫不经心扫过来的视线时，猛地瑟缩了一下，硬生生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和咒骂咽了回去。

她不敢。在场没人敢真的得罪周叙深。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终于抑制不住地响了起来，目光在我、林薇薇以及周叙深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探究和兴奋。今晚的慈善晚宴，注定要有一个爆点十足的谈资了。

我捏着空酒杯，指尖微微发烫。周叙深的出头在我意料之外。前世，这位爷从头到尾都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甚至可能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的这场闹剧。他的介入，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我压下心头的波澜，迎着各色目光，姿态依旧从容。我没有去看周叙深，而是对林薇薇露出了一个更加歉然——却也更加刺眼——的微笑。

“看来需要去处理一下了，林**。”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她狼藉的礼服上扫过，“休息室在那边，需要我请侍者带你过去吗？”

这话听着体贴，实则是把她钉在“需要清理的狼狈”和“需要人指引的生客”的耻辱柱上。

林薇薇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死死咬着下唇，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必、了！”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白色的裙摆拖着那道醒目的酒红色污渍，像一道溃败的伤口。

闹剧的主角之一退场，众人的目光更多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坦然自若地将空酒杯放在路过侍者的托盘上，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泼真的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意外。

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插了进来。

“晚晚？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这边……”顾泽生拨开人群快步走来，眉头紧锁。他显然是刚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

前世，他到来时，看到的是我一身酒渍、慌张无措，而林薇薇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于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我“不小心”、“给她难堪”。

现在，他看到的，是我好端端地站着，仪态万方，而众人看向我的眼神虽有惊异，却绝无同情或鄙夷，反而……带着点微妙的玩味和探究？而那个据说受了我欺负的女人，不见踪影。

他的问话卡在了一半。

我抬起眼，看向这个我曾掏心掏肺爱了多年，最后却让我输得一败涂地的男人。心脏像是被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过，但脸上却绽开一个无懈可击的、甚至带着点轻快无奈的笑容。

“没什么大事，”我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刚才那位林**好心给我递酒，可惜我们都没拿稳，酒洒了，弄脏了她的裙子。真是可惜了那身漂亮的高定。”

我四两拨千斤，将一场冲突定义为一场“意外”。

顾泽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似乎想寻找佐证。周围的人群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没人开口反驳我，但那种氛围已然说明一切绝非“意外”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周叙深身上。

周叙深不知何时已经点燃了那支烟，淡淡的青雾缭绕，模糊了他俊美面容上的神情，只那双桃花眼，隔着一小段距离和人海，似乎正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味。

顾泽生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周叙深的在场，以及他那未加掩饰的态度，显然让顾泽生产生了某种猜测和忌惮。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我，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是吗？没伤到你就好。薇薇她……没事吧？”

“薇薇？”我轻轻重复了这个亲昵的称呼，眉梢微挑，笑容不变，却透出一丝凉意，“泽生，你认识那位林**？很熟吗？”

顾泽生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随即镇定道：“只是之前在一些场合见过几面，算是认识。她没事就好。”他迅速转移了话题，伸手想来揽我的腰，“拍卖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我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臂僵在半空，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好啊，”我仿佛没看到他的尴尬，笑容依旧明媚，“不过刚才酒洒的时候，好像有一点溅到了我的披肩上，我先去休息室处理一下。你先过去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对周围投来好奇目光的人群微微颔首，仪态优雅地转身，朝着与林薇薇相同的方向——休息室走去。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稳定。

我知道顾泽生的目光一定钉在我的背影上，充满了惊疑不定。

我知道周叙深可能也在看着。

我更知道，休息室里，还有一场仗等着我。

但这感觉，好极了。

不再是任人拿捏、被动承受的傻白甜。而是亲手握住刀柄，精准地劈开迷雾和荆棘。

重生归来，这第一杯“敬”给林薇薇的酒，只是个开始。

推开休息室奢华的门，里面果然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和助理惊慌的安慰。

林薇薇正对着巨大的镜子，看着身上那惨不忍睹的礼服，气得浑身发抖。听到开门声，她猛地回头。

看到是我，她眼底的委屈和可怜瞬间被恶毒的怨恨取代。

“苏晚！你是故意的！”她尖声指控，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小白花的模样。

我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休息室里，只剩下我们。

我走到她面前的沙发椅旁，慢条斯理地坐下，双腿优雅交叠，这才抬眼看她。

“故意？”我轻笑一声，从手拿包里取出一方丝帕，细细擦拭着指尖上并不存在的酒渍，“林**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众目睽睽之下，你自己没拿稳酒，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你胡说！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我打断她，眼神倏地冷了下来，不再有丝毫伪装，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她，“林薇薇，收起你那套把戏。你以为，同样的坑，我还会掉进去第二次？”

林薇薇被我看得浑身一颤，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眼前的苏晚，不再是那个被她三言两语就能哄骗、拿捏的蠢货。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洞悉，让她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进她的耳朵，“离我的丈夫远一点。别再耍任何小心思。否则……”

我的目光在她那身报废的礼服上意味深长地转了一圈。

“否则，下次泼在你身上的，可能就不止是红酒了。”

林薇薇瞳孔骤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我不再看她，站起身，将擦过手的丝帕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仿佛丢弃什么脏东西。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对了，”我的声音恢复成了那种慵懒的调子，“这身礼服，账单可以寄给我。毕竟，是我‘不小心’嘛。”

说完，我拉开门，从容离去。

门外走廊的光线明亮温暖，将我笼罩其中。

我知道，身后的休息室里，林薇薇的脸色一定精彩得无法形容。

而我，苏晚，重生的第一战，赢得漂亮。

晚宴还在继续，真正的猎杀，刚刚开始。而那位意外的看客——周叙深，他似乎，对我这杯“恰到好处”的酒，很感兴趣？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