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三年,我从未怀疑过林鸢和程屹的关系。
直到那天提前回家,撞见她在程屹怀里喘息。
“只是安慰他失恋而已。”她系着凌乱的衣扣说。
我笑着擦掉她唇边程屹的口红:“好。”
靳寒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停在一张合影上。照片里,林鸢笑靥如花,头微微靠向他的肩膀。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凝聚成的所谓安稳。他熄了屏,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光影在玻璃幕墙上流淌,冰冷,遥远。
手机震动,是林鸢的消息。“今晚加班,晚点回,别等我吃饭。”简洁,利落,像她平时说话的样子。靳寒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他记得今天是她和程屹固定“闺蜜聚会”的日子。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又翻上来。
他拨通电话。“在哪儿?”
那头背景音有些嘈杂,很快安静下来,像是走到了角落。“还能在哪儿?老地方呗,跟程屹喝东西。”林鸢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轻松自然,“他失恋了,心情不好,陪他聊聊。”
“聊什么能聊到需要加班?”靳寒的语气没有起伏。
林鸢那边顿了一下,声音里的笑意淡了点。“靳寒,你什么意思?他就是朋友,心情不好我不能陪着说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次打击挺大的。”
“打击大到需要你‘加班’去安慰?”靳寒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桌角那盆林鸢送他的绿植上,叶片青翠,生机勃勃。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林鸢的声音带上情绪:“靳寒,你是不是又犯病了?疑神疑鬼!我跟程屹清清白白!你要是不信,你自己来看!”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忙音刺耳。靳寒放下手机,指关节在光滑的办公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清脆的哒哒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没犯病。他只是厌恶程屹这个名字。厌恶那个男人理所当然地占据林鸢生活里大块的时间,厌恶林鸢每次提到程屹时那种不容置疑的坦荡和维护。那股滞涩感在胃里沉淀、凝固,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程屹。靳寒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林鸢口中那个“单纯”、“善良”、“只是朋友”的男闺蜜。那个在靳寒和林鸢第一次吵架后就“刚好”出现,陪林鸢喝酒到深夜的男人。那个在靳寒出差时,会“顺便”帮林鸢修水管、换灯泡、陪她看“恐怖片”的男人。林鸢总说:“你想多了,靳寒。我们认识十几年了,要有什么早有了。”
靳寒信了。信了三年。
他拿起车钥匙。引擎发动的声音撕裂了地下车库的寂静,车灯划开黑暗,如同他此刻心中骤然亮起的冰冷探照灯。他没想怎样。只是那个所谓的“老地方”——他和林鸢最初相遇的街角咖啡馆。他要去看看,看看林鸢口中那个“单纯”的朋友,如何需要她“加班”安抚。
车子停在街对面。咖啡馆的落地窗透出温暖的灯光。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的卡座。林鸢的长发,还有程屹那件款式总是很扎眼的休闲外套。靳寒熄了火,坐在驾驶座上,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看着。
林鸢微微前倾着身体,似乎在认真倾听。程屹的表情看不太清,但肢体语言是放松的,甚至有点……随意。他伸过手,似乎想拿林鸢面前的纸巾,手却若有若无地擦过林鸢放在桌上的手背。林鸢没有立刻躲开。靳寒的心往下沉了一寸。
然后,他看到程屹说了句什么,林鸢笑起来,肩膀轻轻耸动。程屹也跟着笑,身体更放松地靠向沙发背。过了一会儿,林鸢拿起包,像是要去洗手间。她起身时,程屹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带着一种靳寒从未在林鸢面前显露过的、毫不掩饰的兴趣。那目光掠过林鸢的腰线,腿,带着黏稠的意味。
靳寒的手指握紧了方向盘,皮革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胃里的石头变成了熔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鸢去了很久。靳寒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让他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他穿过马路,走向咖啡馆后面那条堆放着杂物和垃圾桶的昏暗小巷。那里有咖啡馆的后门,员工通道。
浓重的垃圾桶酸腐气味扑面而来。靳寒的脚步停在巷口阴影里。巷子深处,靠着冰冷的砖墙,两个模糊的身影几乎叠在一起。
男的,身形是程屹。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头埋在对方的颈窝里,肩膀微微耸动。女的,那件米白色的羊绒开衫,是林鸢今天出门时穿的。她被程屹的身体完全笼罩着,一只手无力地搭在程屹背上,另一只手似乎想推拒,又更像是欲拒还迎地揪住了程屹的衣服。她的头被迫后仰着,露出脆弱的脖颈线条。一种压抑着的、急促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破碎,粘腻。
“……程屹…别…会有人…”是林鸢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喘息,却没有任何实质的阻拦力道。
程屹含混地应着,动作没停,反而更紧地箍住她。
靳寒站在那里,血液似乎一瞬间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冲上头。耳边只剩下那压抑的喘息和自己血管里震耳欲聋的轰鸣。世界的声音被彻底抽离,只剩下视觉和听觉捕捉到的画面和声音,无限放大,清晰到残忍。
那对纠缠的身影,那粘腻的声响,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缓慢而精准地捅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用力搅动。三年构筑的一切——信任、温情、未来图景——在零点几秒内,被这残酷的画面轰然炸成了漫天飞溅的玻璃渣。
他悄无声息地后退,没惊动任何人。重新坐进车里,引擎发动。车窗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他脸上刚刚冻结的表情。刚才那个瞬间的滔天巨浪,此刻沉入了寂静无声的深海,水面之下,是彻骨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寒冷。
那个夜晚,林鸢回来得很晚。门锁轻响时,靳寒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开灯。电视屏幕是黑的,映出窗外零星的灯火。他手里端着一杯水,水面纹丝不动。
“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林鸢的声音带着惯常的轻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心虚?她摸索着打开玄关的灯,换鞋走了进来。
靳寒放下水杯。玻璃杯底碰到茶几,发出轻微但清晰的“咔哒”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
林鸢的脚步顿住了。客厅柔和的灯光下,她的头发不像出门时那样整齐,有几缕松散地垂在脸颊旁,口红似乎也淡了许多,唇边靠近唇角的地方,有一抹极其细微的、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觉察的异样红色——不是她平时用的那个色号。她身上的羊绒开衫,下摆内侧蹭上了一小块深灰色的污渍,像是粗糙墙壁的痕迹。
“回来了?”靳寒的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站起身,朝她走过去。
林鸢下意识地退了小半步,眼神有些躲闪,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嗯,程屹他……心情太糟糕了,拉着他多聊了会儿,又喝了点酒。你也知道他那人,哭起来没完没了,烦死了。”她试图用抱怨的语气掩饰,一边抬手整理自己微乱的鬓发。
靳寒走到了她面前。很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被香水味极力掩盖的、属于程屹的男士须后水味道。混杂着一点烟草气。他低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她唇边那抹异样的红。
林鸢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想抬手去擦。
靳寒的动作比她快。他的手指抬起,带着一种近乎轻柔的力度,用指腹的侧面,缓慢而用力地擦过她的唇角。动作是温和的,但那力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像是要彻底抹去什么不洁的印记。
林鸢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呼吸屏住。灯光下,靳寒的指尖清晰地沾上了一点晕染开的、偏棕调的红色口红印。
他收回手,将那抹刺眼的红色捻在指间。抬起眼,看着林鸢瞬间慌乱起来的眼睛,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只是安慰他失恋?”他的声音低沉,像淬了冰,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两人之间骤然凝固的空气里,“用这种方式?”
林鸢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血色褪尽。她嘴唇哆嗦着,眼神里的慌乱变成了惊惧。她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尖利起来,带着极力掩饰的巨大惊恐:“靳寒!你胡说什么!你……你疯了吗?!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就是……他就是太难过了,抱着我哭了一会儿!就一会儿!你……”
她慌乱地整理着自己有些歪斜的衣领,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试图掩盖衬衫领口下可能存在的任何痕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把程屹当什么人了?我们认识十几年了!要有什么早就有了!你怎么能这么龌龊地想我们?你……”
“我龌龊?”靳寒打断她歇斯底里的辩解。他向前一步,逼视着她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周身散发出一种极其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气息。他的声音反而压得更低了,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林鸢,看着我。”
林鸢被他骇人的气势慑住,忘记了辩解,只能惊恐地看着他。
“看着我!”靳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林鸢浑身一颤。
下一秒,他的声音又诡异地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她耳中:“你再说一次。你们在咖啡馆后面的巷子里,什么都没做。”他顿了顿,盯着她惨白的脸,嘴角那点冰冷的弧度扩大了一丝,“再说一次,你嘴唇上沾的,不是程屹的口红。”
“轰”的一声,林鸢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他竟然知道!他看见了!她所有的狡辩和伪装,在他那双洞悉一切、冰冷刺骨的眼睛面前,瞬间变得苍白可笑,如同滑稽的小丑表演。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靳寒不再看她摇摇欲坠的样子。他绕过她,径直走向卧室。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靳寒!靳寒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开门!”林鸢扑到门上,疯狂地拍打着,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在客厅里回荡,“是程屹!他突然就……我反抗了!我真的反抗了!我推开他了!只是一下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混乱。
卧室里一片死寂。没有回应。只有拍门声和她绝望的哭泣在空荡的房间里交织。
门外,林鸢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捂着脸,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溢出。她完了。她知道。
门内,靳寒站在黑暗中。窗帘没有拉严,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勾勒出他僵直的背影。胸腔里,那块名为信任的基石彻底粉碎,化作无数尖锐的碎片,在每一次呼吸中狠狠刮擦血肉。剧烈的痛楚之后,一种奇异的、绝对的冰冷迅速蔓延开来,浸透四肢百骸,将所有的愤怒、悲伤、不甘都冻结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那抹刺目的红色在黑暗中已看不清,但那份触感和黏腻感却烙印在神经末梢。一个名字在他心底无声地、反复地刻下,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程屹。
世界在黑暗中沉寂下来。靳寒缓缓抬起手,指腹上那抹被抹开的、晕染的棕红色,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下,呈现出一种肮脏的暗色。他盯着那点颜色,然后,将拇指和食指用力地碾合在一起。皮肤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要将指尖那点污秽彻底揉碎、磨灭。
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和力度。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冰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