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领着那个女人进门时,我妈正在给我缝一颗掉落的纽扣。那个女人,
长着一张寡淡却楚楚可怜的脸。她怯怯地站在我爸身后,一只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我妈抬起头,没看那个女人,只盯着我爸。她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口深冬的枯井。“秦舒,
我们离婚吧。”我爸的声音干涩,眼神躲闪。“薇薇她……她有了。”我妈手里的针,
轻轻扎进了指腹,一滴血珠渗了出来。她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笑了。“林建军,
你那烂掉的良心,终于有捡破烂的要了。”说完,她剪断线头,
将缝好的衣服叠好放进我的书包。然后,她走进卧室,拖出一个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她牵着我的手,路过他们身边时,连眼风都未曾扫过。门,
在我们身后重重关上。楼道里,只剩下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和我妈平静得可怕的话语。
“念念,我们走,去找一个没有垃圾的地方。”1火车哐当哐当响了一天一夜。停下的时候,
一股混杂着潮湿水汽和煤灰的味道扑面而来。这里是南城,一座我只在地图上见过的城市,
常年下雨。我妈秦舒拉着箱子,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我,走出老旧的火车站。没有亲人来接,
没有朋友等候。我们就像两颗被风吹来的种子,不知道会落在哪个犄角旮旯。
秦舒在车站门口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本地地图和一份招租信息的报纸。她蹲下来,
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念念,我们先去这里。”那地方叫“西河巷”,听起来很有诗意,
但出租车司机一听地址,脸上就露出几分嫌弃。车子越开越偏,路边的楼房越来越矮,
墙皮也变得斑驳。最后,车子拐进一条只容一车通过的窄巷,
停在了一个挂着“西河巷13号”门牌的旧楼前。“到了。
”司机师傅像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长舒一口气。秦舒付了钱,拉着我和行李下了车。
眼前的筒子楼,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墙壁上爬满了青苔,楼道里黑漆漆的,
散发着一股霉味。这就是我们的新家?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从前那个宽敞明亮的三居室,
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秦舒却好像没看到这些,她按照报纸上的电话,找到了二楼的房东。
房东是个胖胖的阿姨,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们。“一个月三百,
押一付三,水电另算。住不住?”“住。”秦舒回答得干脆利落。
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数出一千二百块钱递过去。
那是她所有的积蓄。我看着她数钱的手,那双手曾经白皙纤细,会弹钢琴,会画国画。现在,
却要在这昏暗的楼道里,为一间破屋子计较。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房东拿到钱,
态度好了些,从腰间一大串钥匙里找出一把,打开了走廊尽头的房门。“喏,就是这间。
”房间很小,只有十几平米,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
还有一个掉漆的衣柜。窗户的玻璃碎了一角,用报纸糊着。风一吹,报纸呼呼作响。
这就是我妈说的,“没有垃圾的地方”?这里分明更像一个垃圾堆。房东走后,
秦舒把行李箱立在墙角,开始打量这个“家”。她没有抱怨,也没有叹气。她只是卷起袖子,
对我笑了笑。“念念,来,我们给新家做个大扫除。”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两块毛巾,
去公共水房打了水,一块递给我。“你擦桌子和柜子,我来扫地拖地。”我默默接过毛巾,
心里堵得难受。秦-舒却像打了鸡血,哼着不成调的歌,
把屋子里的灰尘和蜘蛛网一点点清扫出去。她甚至从行李箱底层翻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
里面装着几包茉莉花干。她把花干分放在房间的角落。“这样,屋子就不潮了,还香。
”傍晚的时候,房间被打扫得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干净了。
秦舒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电煮锅,和一小袋米,两根火腿肠。她在公共厨房里淘了米,
插上电,煮了一锅火腿肠稀饭。热气腾腾的白雾,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我捧着碗,
喝着寡淡却温热的稀饭,心里那块堵着的石头,好像被暖化了一点。秦舒看我吃得香,
嘴角弯了起来。“好吃吧?等妈妈找到工作,就给你买大排骨吃。”我用力点头。“嗯!
”晚上,我们俩挤在那张小小的木板床上。床板很硬,硌得我骨头疼。隔壁夫妻吵架的声音,
楼上孩子哭闹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我缩在秦舒怀里,小声问:“妈妈,
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秦-舒抱着我的手紧了紧。“暂时住在这里。”她的声音很轻,
却很坚定。“念念,你记着,地方破不重要,重要的是住在里面的人,有没有志气。
”“你那烂爹,住着大房子,开着好车,可他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我们不一样。
”“我们是金子,就算暂时掉在泥里,也迟早会发光。”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黑暗中,
我看不清秦舒的脸,却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力量。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
破釜沉舟的狠劲儿。我知道,我们的新生活,就在这间破败的小屋里,正式开始了。
第二天一早,秦舒把我安顿好,就出门找工作了。她走之前,
在桌上给我留了两个馒头和一壶水。“念念,在家乖乖看书,不要乱跑,妈妈晚上就回来。
”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抱着一本旧故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朵里,
全是楼道里嘈杂的声音。对门的大婶在骂儿媳妇懒。楼下的男人在打牌,大声地笑着,骂着。
这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和不安。快到中午的时候,门被敲响了。我吓了一跳,
记着秦舒的嘱咐,不敢开门,只从门缝里往外看。门口站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瘦瘦的,黑黑的,手里拿着一个弹弓。“喂,新来的,出来玩啊!”我摇了摇头。
他撇撇嘴:“胆小鬼。”说完,就跑下楼去了。我松了口气,回到床上坐着。肚子饿了,
就啃一口冰冷的馒头。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透,秦舒才回来。
她看起来很累,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里却有光。她扬了扬手里的一个塑料袋。“念念,
看妈妈给你带什么了!”袋子里,是一份热腾腾的炒面,还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我扑过去,抱着她的腿,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妈妈……”秦舒摸了摸我的头,
声音有些沙哑。“哭什么,傻孩子。快吃,吃了长高高。”她把炒面推到我面前,
自己拿起我早上没吃完的那个馒头,就着白开水啃了起来。我把荷包蛋夹到她碗里。“妈妈,
你吃。”秦舒又把蛋夹了回来。“妈妈不饿,你吃。你正在长身体。”我们俩推来推去,
最后,秦舒把荷包蛋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好了,都有。”吃完饭,
秦舒从口袋里掏出几十块零钱,仔细地数了一遍,然后放进那个布包里。“妈妈找到工作了。
”她对我说。“在一家服装厂里做缝纫工,计件的,多劳多得。”虽然又苦又累,
但她提起工作时,眼睛是亮的。“念念,等妈妈发了工资,就给你买新书包,买新衣服。
”我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指尖被针扎出的细小伤口,心里又酸又胀。
我摇摇头:“我不要新书包,我只要妈妈。”秦舒愣了一下,随即把我紧紧搂进怀里。
“傻孩子,妈妈当然会一直陪着你。”那一晚,我睡得特别安稳。因为我知道,只要秦舒在,
天就塌不下来。我们的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奔波和辛劳中,慢慢走上了正轨。
秦舒每天天不亮就去上班,天黑了才回来。我则每天自己在家,写字,看书,等着她回来。
那个叫小虎的男孩,后来又来找过我几次。熟悉了之后,我偶尔也会跟着他,
在楼下玩一会儿。他会带我去掏鸟窝,去河里摸鱼。虽然每次都弄得一身泥,但那段时光,
却是我来到南城后,难得的快乐。一个月后,秦舒发了第一笔工资。五百六十三块五毛。
她把钱摊在床上,一张张数着,脸上是满足的笑。那天晚上,她真的给我炖了排骨。
她还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虽然是在处理甩卖的摊子上买的,但我依旧很开心。
她甚至还给房东胖阿姨送去了一碗排骨汤。房东阿姨愣了半天,
最后嘟囔了一句“还挺会来事儿”,就把汤收下了。从那以后,她看我们的眼神,
似乎也没那么刻薄了。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虽然清苦,但安稳地过下去。直到那天,
我在巷子口,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是林建军。他瘦了,也憔悴了,站在巷口,
茫然地看着周围破败的环境。他的手上,还提着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崭新的玩具机器人。
2林建军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被心疼和愧疚取代。他快步走过来,
蹲下身,试图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念念,爸爸……爸爸来看你了。
”他的声音很陌生,带着一丝讨好。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抱着怀里洗得发白的旧书包,静静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是我的父亲。但在他抛弃我们,
选择那个叫白薇薇的女人的那一刻起,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就已经崩塌了。“念念,
你怎么不说话?”林建G-军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举起手里的玩具机器人。“你看,
这是爸爸给你买的礼物,最新款的,会变形,还会发光。”他以为,一个玩具就能收买我。
就像从前,他每次和秦舒吵架后,都会用一个新玩具来哄我一样。
我看着那个包装精美的机器人,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处理摊上买来的,
已经洗过好几次的连衣裙。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我不要。
”我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林建军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曾经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女儿,
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念念,别跟爸爸闹脾气,好不好?”他想来拉我的手,
被我躲开了。“这里不欢迎你。”我学着秦舒的语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强硬一些。
“你走吧。”林建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念念!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谁让你找的?”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是秦舒。
她下班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袋青菜。她站在我身前,像一堵墙,将我护得严严实实。
她看着林建军,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骨的寒意。“林建军,你来这里做什么?
炫耀你的新生活吗?”林建军看到秦舒,气势顿时弱了下去。“秦舒,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念念。”“看完了?可以滚了。”秦舒毫不客气。
“我们这种穷街陋巷,怕脏了你这位大老板的鞋。”林建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秦舒,
你非要这么说话吗?我们好歹夫妻一场……”“夫妻?”秦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在我带着念念净身出户的那一刻,我们就没有半点关系了。”“你现在,
只是念念法律上的父亲,一个提供抚养费的陌生人而已。”她顿了顿,
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林建军的脸。“哦,对了,抚养费你还没给呢。这个月,连同上个月的,
一共两千。现金还是转账?”林建军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咄咄逼人,字字诛心的秦舒。从前的她,虽然也有脾气,
但更多的是隐忍和退让。而现在,她像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谁敢碰她,就扎谁一身血。
周围已经有邻居在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了。林建军觉得脸上挂不住,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
塞到秦舒手里。“这里是三千,多的……多的给念念买点好吃的。”秦舒接过钱,
当着他的面,仔细地数了两遍。然后,她抽出十张,把剩下的一千块钱扔回林建军怀里。
“抚养费两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们母女俩,
不花你和你那捡破烂的女人一分脏钱。”“捡破烂的女人”这六个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狠狠扇在林建-军脸上。他涨红了脸,嘴唇哆嗦着:“秦舒,你……你别太过分!
薇薇她不是……”“她是什么,我没兴趣知道。”秦舒打断他。“我只知道,
她捡了你这件我不要的垃圾,还当成了宝。”“林建军,你最好祈祷她永远别后悔。”说完,
她拉着我的手,转身就走。“念念,我们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我被她拉着,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林建军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一千块钱,和那个被我拒绝的机器人。
他的背影,在西下的夕阳里,显得有些萧瑟和狼狈。那一刻,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回到家,秦舒把那两千块钱,整整齐齐地放进布包里。
她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
把林建军怼得哑口无言的女人,不是她一样。她没有问我为什么不收林建军的礼物。
我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要那多出来的一千块钱。我们母女之间,有一种不需要言说的默契。
我们都明白,有些东西,比钱重要得多。那就是骨气。是离开那个男人后,我们唯一剩下的,
也是最宝贵的东西。那天晚上,秦舒没有做饭。她带着我,
去了巷子口那家生意最好的兰州拉面馆。她点了一大碗牛肉拉面,
把里面所有的牛肉都夹给了我。“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跟那些不要脸的人斗。
”我埋头吃着面,热乎乎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去,温暖了整个胃。吃完面,
秦舒又带我去逛了夜市。她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还让我玩了一次套圈。我一个都没套中,
她却笑得很开心。回家的路上,我举着糖葫芦,小声问:“妈妈,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秦舒愣了一下,随即摸了摸我的头。“没有。妈妈今天很高兴。”“因为妈妈发现,
我的念念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念念,
记住,别人给的东西,再好也是别人的。只有自己挣来的,才拿得心安理得。”“那个男人,
他欠我们的,不是钱,是尊重,是公道。这些,我们以后会自己,堂堂正正地讨回来。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林建军的出现,像一颗石子,在我们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里,
激起了一圈涟漪。但很快,涟漪就散去了。我们的生活,依旧继续。秦舒依旧每天早出晚归,
在缝纫机前耗尽心力。我依旧每天一个人在家,等着她回来。只是,我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
我把小学课本翻来覆去地看,把每一个字都认认真真地写在作业本上。
我不知道学习好有什么用。但我隐隐觉得,这是我唯一能为秦舒分担的事情。
也是我唯一能让自己变强大的途径。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秦舒拿着我们微薄的积蓄,
和我的户口本,去给我办入学手续。因为是外来户口,手续很麻烦。她跑了好几天,
求了好多人,才终于在开学前,把事情办妥了。我被分到了离家最近的西河巷小学。
一所和我们住的筒子楼一样,破旧不堪的学校。开学那天,秦舒特意请了半天假送我。
她给我穿上了那件新买的连衣裙,把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站在学校门口,
看着那些穿着漂亮衣服,背着崭新书包,被爸爸妈妈牵着手送来的孩子,
我下意识地往秦舒身后缩了缩。秦舒察觉到了我的自卑。她蹲下来,帮我理了理衣领。
“念念,别怕。”“学校是读书的地方,不是比谁家有钱的地方。”“你的脑子,
比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新书包都值钱。”她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
我挺直了胸膛,走进校门。我的班级在二楼,教室里的桌椅都掉漆了,
墙上还留着上一届学生乱涂乱画的痕迹。班主任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姓王。
她给我安排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我的同桌,是一个扎着羊角辫,脸蛋红扑扑的女孩。
她好奇地打量着我,主动跟我打招呼。“你好,我叫陈果果。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念。
”一上午的课,我都听得很认真。虽然老师的口音有些重,但讲的内容,我大部分都能听懂。
中午放学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回家吃饭了。还有一小部分,是从家里带了饭盒来。
我从书包里,拿出秦舒早上给我准备的两个馒头。正准备吃,同桌陈果果凑了过来。
她打开自己的饭盒,里面是香喷喷的米饭,还有红烧肉和炒青菜。“林念,
你中午就吃这个吗?”她指着我的馒头,一脸惊讶。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想了想,
把自己的饭盒推到我面前。“我们换着吃吧!我最喜欢吃馒头了!
”我知道她是在照顾我的自尊心。我摇了摇头:“谢谢你,我吃这个就行。”她却不由分说,
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进我手里。“快吃吧,我妈妈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肉的香气,
钻进我的鼻子。我咽了口口水,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红烧肉。
下午放学,我跟陈果果一起走出校门。秦舒已经在门口等我了。看到我跟新同学有说有笑,
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们身边停下。车窗摇下,
露出了白薇薇那张“温婉动人”的脸。她看着我,笑得一脸“和善”。“念念,放学了?
跟阿姨上车吧,你爸爸在前面的餐厅订了位置,我们一起吃个饭。”3白薇薇的声音很轻柔,
像羽毛一样。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孕妇裙,肚子已经很明显地凸出来了。
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看起来气色很好。她的话,让周围等孩子的家长,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陈果果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问:“林念,她是谁啊?”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秦舒已经挡在了我面前。她的脸色冷得像冰。“白**,我女儿跟你不熟,不敢劳你大驾。
”白薇薇看到秦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秦舒姐,你别误会。
是建军,他一直念着念念,今天特意在前面的‘聚福楼’订了包厢,想跟孩子好好聚聚。
”她一口一个“建军”,叫得亲密又自然。仿佛她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林太太。
秦舒冷笑一声。“他想聚,就让他自己来。派你一个孕妇过来算怎么回事?演苦肉计吗?
”“还是说,他林建军现在连见我们母女一面的胆子都没有了?”白薇薇的脸色白了白,
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咬着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秦舒姐,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们……可是,感情的事,真的没有对错。我跟建军是真心相爱的。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什么。我只是……只是希望念念能感受到父爱。孩子是无辜的。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周围已经有不明真相的家长开始窃窃私语了。
“看样子是原配和小三啊……”“那小三看着挺可怜的,
还怀着孕呢……”“原配也太凶了吧,得理不饶人。”这些议论声,像针一样,
扎进我的耳朵。我看到秦舒的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我知道,她不是凶,
她只是在用尽全力保护我,保护我们最后一点尊严。凭什么?凭什么做错事的人,
可以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博取所有人的同情?而我们这些受害者,
却要因为所谓的“不够大度”,而被人指指点点?一股怒火从我心底烧起来。
我从秦舒身后走出来,仰头看着车里的白薇薇。“阿姨,我爸爸是死了吗?”我的声音不大,
但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白薇薇愣住了。“念念,你……你胡说什么呢?
”我一脸“天真”地看着她。“如果我爸爸没死,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接我?电视里都演了,
只有爸爸死了,后妈才会对孩子这么好。”“阿姨,你是不是想当我后妈啊?
”“噗嗤——”旁边有家长没忍住,笑了出来。白薇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大概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孩子,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你……你这孩子,
怎么这么没礼貌!你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她终于撕下了温柔的面具,
露出了几分气急败坏。秦舒把我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她。“我女儿有没有礼貌,
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教。”“倒是白**你,挺着个大肚子,到处招摇,就不怕动了胎气,
让你那个‘真心相爱’的建军心疼吗?”“你!”白薇薇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
不远处的“聚福楼”门口,跑出来一个人。是林建军。他看到这边的情景,脸色一变,
赶紧跑了过来。“怎么回事?薇薇,我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吗?
”他先是紧张地看了看白薇薇,然后才把目光转向我们。他的眼神里,
带着一丝不耐烦和责备。“秦舒,你又想干什么?薇薇怀着孕,你别**她!”他一开口,
就是维护白薇薇。仿佛秦舒是什么洪水猛兽。秦舒笑了,笑得无比讽刺。“**什么?
林建军,你该问问你的好薇薇,她跑到我女儿学校门口来干什么。
”“她一口一个‘为了孩子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女儿的亲妈呢。
”林建军皱起眉头,看向白薇薇。白薇薇立刻委屈地哭了起来。“建军,
我……我就是看你那么想念念,才想来接她一起吃个饭的。
我没想到秦舒姐她……她会这么说我,还让孩子也……”她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林建军果然心疼了。他搂住白薇薇的肩膀,轻声安慰着,然后转头,
用一种失望透顶的眼神看着秦舒。“秦舒,我真没想到,你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尖酸,
刻薄,不可理喻!”“你看看你,把念念都教成什么样了?小小年纪,就这么牙尖嘴利,
以后长大了还得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在秦舒心上。我看到秦舒的嘴唇,
抿成了一条直线。她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我知道,她在忍。
她在为了我,拼命地忍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猛地甩开秦舒的手,冲到林建军面前,
用尽全身力气,朝他的腿上狠狠踹了一脚。“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我大声喊道。
“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你才是坏人!你这个抛弃妻子的大坏蛋!
”林建军大概没想到我敢对他动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捂着腿,又惊又怒地看着我。
“你……你这个逆女!”“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我哭着喊。“我妈妈说的对,
你就是个烂人!谁要你谁倒霉!”我的哭喊声,像一声惊雷,炸响在安静的校门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林建军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精彩得像个调色盘。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白薇薇也忘了哭,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秦舒快步走过来,
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她没有责备我,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念念不哭,妈妈在。
”她抱着我,转身,看着那对狗男女,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冰冷。“林建军,白薇薇,
你们听好了。”“从今天起,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秦舒虽然现在一无所有,但烂命一条,逼急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她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林建军和白薇薇,都被她眼里的疯狂给震慑住了。
秦舒不再看他们,抱着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西河巷。身后,是林建军气急败坏的叫骂,
和白薇薇假惺惺的劝慰。这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的脸埋在秦舒的肩膀上,
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我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我终于用自己的方式,
保护了她一次。回到家,秦舒放下我,蹲下来,仔细地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有没有踢疼自己?”我摇了摇头。她看着我哭得红肿的眼睛,叹了口气,把我搂进怀里。
“傻孩子,以后不许这样了。”“那种人,不值得我们为他生气,更不值得我们动手。
”“打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让自己变得比他强,比他有出息,才是对他最狠的报复。
”我抽噎着点头。“妈妈,他们会不会再来找我们麻烦?”“不会了。”秦舒的眼神很肯定。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了。”“今天,他们已经把脸都丢尽了。林建军那种死要面子的人,
不会再来自取其辱了。”她猜对了。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林建军和白薇薇,
都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但那次校门口的闹剧,
还是给我带来了麻烦。第二天,我刚到学校,就发现班里的同学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陈果果一脸担忧地跑过来。“林念,
昨天……昨天那个人,真的是你爸爸吗?”我点了点头。她咬了咬嘴唇,
小声说:“班里都在传,说你爸爸不要你们了,你妈妈是……是泼妇。”这些话,
比打在我身上还难受。上课的时候,我后面的男生,故意用脚踢我的凳子。“喂,
没爹的野孩子。”我猛地回头,狠狠地瞪着他。他却嬉皮笑脸地做着鬼脸。“瞪什么瞪?
你妈就是个泼妇,难怪你爸不要你们!”“你胡说!”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才没胡说!
昨天好多人都看到了!你还踢你爸呢!”“就是就是!”旁边的几个同学也跟着起哄。
“没家教的野孩子!”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
秦舒说过,不能哭。哭了,就是认输了。我转过身,不再理他们。可是,那些嘲笑和议论,
像苍蝇一样,一整天都围着我。放学的时候,那个带头欺负我的男生,叫张强,
又带着几个人,把我堵在了厕所门口。“野孩子,听说你很横啊?
敢不敢跟我们去后山比试比试?”他一脸挑衅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们是想欺负我。
如果我退缩了,他们以后会变本加厉。我看着张强,他比我高,比我壮。硬碰硬,
我肯定打不过他。我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想起了秦舒的话。“打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要用脑子。”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们,忽然笑了。“比什么?”4我的笑容,
让张强和他的几个跟班都愣了一下。他们大概以为我会哭,会害怕,会求饶。
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张强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喊道:“比……比胆子!
你敢不敢一个人,去后山那个废弃的守林人小屋待十分钟?”西河巷小学的后山,
是学生们的禁地。传说,那个守林人小屋里,死过人,晚上会有鬼火。这是他们能想到的,
最吓人的地方了。我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好啊。”我的干脆,再次让他们感到了意外。
“不过,我有个条件。”我慢悠悠地说。“什么条件?”张强问。“如果我去了,
而且待够了十分钟,你们以后,谁都不许再叫我‘野孩子’,也不许说我妈妈的坏话。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如果谁做不到,谁就是小狗。”“好!
”张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在他看来,我一个女孩子,根本不可能有这个胆子。
“那如果你不敢去,或者待不够十分钟呢?”一个跟班问。我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说:“那我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承认我爸爸不要我了,我妈妈是泼妇。
”这个赌注,很重。重到我自己说出口的时候,心都在颤抖。但我知道,我没有退路。要么,
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要么,就永远被他们踩在脚下。张强和他的跟班们对视一眼,
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一言为定!”放学后,我们一行人,偷偷地从学校的后墙翻了出去,
朝后山走去。后山的路很难走,长满了杂草和荆棘。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
那个传说中的守林人小屋,出现在我们眼前。那是一座破败不堪的木头房子,屋顶塌了一半,
窗户黑洞洞的,像怪物的眼睛。周围的树木长得异常茂盛,把小屋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看起来,确实有几分阴森。张强的跟班们,都有点害怕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张强为了维持老大的面子,强撑着说:“怎么样?怕了吧?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我没有理他,径直朝小屋走去。“你们在这里等我。拿手表计时。”说完,
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光线很暗,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木头味。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墙角结满了蜘蛛网。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张褪了色的黑白遗像。
照片上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这就是他们说的,死在屋里的守林人。说实话,
不怕是假的。我的心跳得很快,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但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林念,
别怕。这世上,没有比人心更可怕的东西。鬼,至少不会当着你的面一套,背着你的面一套。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打量这个小屋。屋子很小,除了一张烂桌子,一条烂板凳,
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在屋子中央站定,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默数。一,二,三……时间,
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外,张强他们大概以为我吓得不敢动了,开始小声地议论。
“她不会吓晕在里面了吧?”“有可能,你看她脸都白了。”“活该,谁让她跟我们横!
”我听着他们的声音,心里反而安定了下来。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当我推开门,
重新站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我的脸色确实很白,
额头上也全是冷汗。但我站得笔直,眼神明亮。“十分钟,到了。”张强张了张嘴,
说不出话来。他的跟班们,也都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你真的在里面待了十分钟?
”“你们不是看着表的吗?”我反问。他们哑口无言。我看着张强,
一字一句地重复道:“记住我们的约定。以后谁再乱说话,谁就是小狗。”说完,
我不再看他们,转身,朝山下走去。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一刻,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虽然我的腿,还在微微发抖。回到家,秦舒已经回来了。
她看到我一身的泥和划痕,脸色一变。“念念,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我不敢说实话,只说是跟同学玩的时候不小心摔的。秦舒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
心疼得直掉眼泪。“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我摇摇头,
把脸埋在她怀里。妈妈,我不疼。一点都不疼。因为我知道,从今天起,
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了。第二天,我再去学校,果然,那些异样的眼光和议论声,
都消失了。张强和他的跟班们,看到我,都绕着道走。甚至,还有几个昨天围观的同学,
主动过来跟我道歉。陈果果更是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林念,你太厉害了!
他们都说你是女英雄!”我笑了笑,没说话。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不想被人欺负,
也不想让妈妈伤心的,普通女孩而已。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我的小学生活,
终于步入了正轨。我努力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我还当上了班里的学习委员。
秦舒知道了,高兴得好几天都合不拢嘴。她用自己攒了很久的钱,给我买了一支崭新的钢笔。
“我们念念真棒!以后肯定比你那个烂爹有出息!”日子就这样,在清贫和希望中,
一天天过去。转眼,两年过去了。我已经上了三年级。秦舒也从一个普通的缝纫工,
做到了小组长。工资涨了一点,我们的生活,也稍微宽裕了一些。
我们从那个十几平米的小单间,搬到了隔壁一个带独立卫生间的套间。虽然依旧不大,
但我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私密的空间。秦-舒甚至还买了一盆绿萝,放在窗台上。
看着那翠绿的叶子,我感觉我们的生活,也像这盆绿萝一样,充满了生机和希望。我以为,
林建军和白薇薇,已经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直到那天,秦舒工作的服装厂,
接到了一个大订单。是给市里一家新开的高档百货公司,做一批定制的员工制服。
秦舒作为小组长,被派去跟百货公司的负责人,对接一些细节。她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我问她怎么了。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念念,那个百货公司……是林建军开的。
”我愣住了。“他不是……他不是在原来的城市吗?”“他把那边的生意都卖了,
带着那个女人,来南城了。”秦舒的声音很冷。“这家百货公司,是他送给那个女人的礼物。
公司的法人,写的也是白薇薇的名字。”我的心,猛地一沉。他们,竟然也来南城了。而且,
还以这样一种,光鲜亮丽的方式。“那……那你见到他们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秦舒摇了摇头。“没有。跟我对接的,是他们的一个副总。”“但是,
我在那个副总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他们的合照。”“那个女人,抱着一个男孩,笑得很开心。
林建军站在旁边,一脸幸福。”秦舒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知道,
她的心里,一定不好受。被自己抛弃的男人,带着新欢和孩子,
在自己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的城市里,过得风生水起。这比任何羞辱,都来得更直接,
更伤人。“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秦舒却深吸一口气,
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压下去。她看着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没事。
”“他开他的百货公司,我做我的缝纫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她话锋一转,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最好别惹到我头上。否则,我不介意让他们知道,兔子急了,
也是会咬人的。”我看着她眼里的寒光,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可能又要来了。果然,
没过几天,麻烦就找上门了。服装厂的厂长,突然把秦舒叫到了办公室。等她回来的时候,
手里拿着一张辞退通知书。她被开除了。理由是,“工作态度有问题,顶撞客户”。
而那个所谓的“客户”,就是林建军的百货公司。5秦舒被开除的消息,像一块巨石,
砸在我们刚刚有了一点起色的小家里。厂长办公室里,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一脸为难地看着秦舒。“阿舒啊,不是我不帮你。是上面下了死命令。
”“百货公司的刘副总亲自打来电话,指名道姓地说你服务态度不好,要求我们换人。还说,
如果不把你开掉,他们就取消全部订单。”秦舒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李厂长,
我跟那位刘副总,总共就见了一面,说了不到十句话。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他。”“哎呀,
你得罪的不是他,是百货公司的老板娘!”厂长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了,那老板娘,
就是你前夫现在的老婆。这明摆着是公报私仇,给你穿小鞋呢!”秦舒的脸色,
一瞬间变得惨白。是白薇薇。一定是她。她知道了秦舒在这家服装厂工作,所以,
她要赶尽杀绝。她要让秦舒在这座城市,连一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何其歹毒!
秦舒从厂长办公室出来,一句话都没说。她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个针线包,
一个用了很久的搪瓷杯。路过车间的时候,昔日一起工作的姐妹们,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有人小声安慰:“舒姐,别难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有人却在幸灾乐祸:“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一个外地来的,凭什么当小组长?
”秦舒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她走出工厂大门的那一刻,南城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没有打伞,就那么走在雨里。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脸上,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
那是她来到南城后,第一次,在外面流泪。回到家,她看到我,才像是回过神来。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念念,妈妈回来了。”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嘴唇冻得发紫。
我赶紧拿了干毛巾给她,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秦舒抱着那杯热水,沉默了很久。然后,她把那张辞退通知书,放在我面前。
“妈妈失业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看着那张薄薄的纸,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我的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是……是因为他们吗?
”秦舒点了点头。那一刻,我对林建军和白薇薇的恨,达到了顶点。他们不仅抛弃了我们,
还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妈妈,我们报警吧!他们这是欺负人!”我气得浑身发抖。
秦舒却摇了摇头。“没用的。”“他们做得很高明。辞退的理由是‘工作态度问题’,
这是公司内部的决定,警察管不了。”“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我急得快要哭了。“那……那怎么办?你怎么办?”秦舒放下水杯,用那双冰冷的手,
摸了摸我的脸。“念念,别怕。”“天无绝人之路。一份工作而已,丢了就丢了。
”“大不了,妈妈去街上摆地摊,也能把你养大。”她明明自己都快要撑不住了,
却还在安慰我。那天晚上,秦舒发了高烧。她躺在床上,烧得满脸通红,嘴里说着胡话。
我吓坏了,用冷毛巾一遍遍地给她敷额头。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看着她痛苦的样子,
我心急如焚。我翻遍了家里所有的口袋,只找到了二十几块钱。这点钱,
连去医院挂个号都不够。怎么办?我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忽然,我想到了一个人。房东,
胖阿姨。我跑到二楼,用力地敲着她的门。胖阿-姨打开门,看到我一脸泪水,吓了一跳。
“小丫头,你哭什么?”“阿姨,求求你,救救我妈妈!她发高烧了!”胖阿姨一听,
二话不说,披上衣服就跟我下了楼。她摸了摸秦舒的额头,脸色一变。“哎哟,这么烫!
得赶紧送医院!”她转身就往外跑。“你在这里看着你妈,我去找人!”很快,
她就带着隔壁的李叔叔回来了。李叔叔是个三轮车夫。他们俩合力,把秦舒背上了三轮车,
一路朝最近的社区医院驶去。到了医院,挂号,看病,打针,输液。胖阿姨跑前跑后,
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看着秦舒躺在病床上,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走到胖阿姨面前,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阿姨,谢谢您。医药费,我们一定会还给您的。
”胖阿姨摆了摆手,把一根没点燃的烟叼在嘴里。“行了,小屁孩,说这些干嘛。
”“你妈那个人,我看得出来,是个要强的。要不是被逼急了,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顿了顿,看着病床上的秦舒,叹了口气。“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别一个人硬扛着。”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刻薄的女人,
觉得她像一个女侠。秦舒这一病,就是三天。三天里,
都是胖阿姨和周围的邻居们轮流照顾我们。这家送来一碗鸡汤,那家送来几个鸡蛋。
那个曾经让我感到嘈杂和不安的筒子楼,在这一刻,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秦舒病好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跟邻居们道谢,并且承诺,等她找到新工作,一定马上还钱。
大家都说不用急。胖阿姨更是直接说:“钱什么时候还都行。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
想想以后怎么办。”是啊,以后怎么办?工作没了,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我们又一次,
陷入了绝境。秦舒消沉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她把我叫到身边。“念念,妈妈想好了。
”“我们不找工作了。我们自己干。”我愣住了。“自己干?”“对。”秦舒的眼睛里,
重新燃起了光。“你还记得妈妈的缝纫技术吗?厂里那些老师傅,都夸我手艺好。
”“我们就在西河巷,开一家小小的裁缝铺。”“帮街坊邻居改改衣服,做做被套。
挣得虽然不多,但养活我们娘俩,应该没问题。”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希望。
对啊!妈妈的手艺那么好!我们为什么要去给别人打工,看别人的脸色?“妈妈,我支持你!
”说干就干。秦舒把我们剩下的最后一点钱,都拿了出来。她去二手市场,
淘了一台半旧的缝纫机,又买了一些针头线脑,各色布料。胖阿姨知道后,二话不说,
把她临街的一个小储物间,免费借给我们用。“这地方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们先用着。
等以后挣钱了,再给我租金。”就这样,在西河巷13号的楼下,我们的小裁缝铺,开张了。
没有招牌,没有宣传。秦舒只是在门口放了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精改衣物,定制被套。
一开始,生意很冷清。大部分人,还是习惯了自己缝缝补补。秦舒也不着急。
她每天就坐在缝纫机前,用那些买来的布头,做一些小东西。精致的零钱包,可爱的布娃娃,
漂亮的头花……她把这些小东西,挂在店门口。渐渐地,吸引了一些路过的小姑娘和孩子。
第一个客人,是陈果果。她拿着一条心爱的公主裙,哭丧着脸来找我。“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