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瞬间,呛入肺腑的并非冷宫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浓烟,而是清甜馥郁的梨花香。
沈未晞猛地睁开眼。视线所及,是熟悉的云锦销金帐顶,侧耳倾听,
窗外隐约传来演武场兵器碰撞的铿锵之声,以及兄长中气十足的呼喝。
不是坤宁宫的冰冷殿宇,不是冷宫破败的蛛网梁栋。她霍然坐起,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十指纤长,莹白如玉,没有三年冷宫磋磨留下的薄茧与冻疮。身上是柔软贴身的杭绸寝衣,
而非那件硬结发霉、散发着腐朽气味的破旧宫装。“**,您醒了?
”帐幔被一双熟悉的手轻轻撩开,露出一张满是关切的圆脸。是澄泥!她出嫁那年,
为了护她而被乱棍打死的澄泥!沈未晞心脏骤然紧缩,
巨大的、几乎将她撕裂的悲恸与狂喜同时席卷而来,让她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死死抓住澄泥的手腕,温热的、充满生机的触感清晰地传来。不是梦。
“现在是什么时辰?哪一年?”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沙哑。
澄泥被自家**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骇人光芒吓住了,愣愣答道:“小、**,
现在是永熙十二年,四月廿七,巳时初刻……您是不是魇着了?太医说您落水后受了惊,
得好好静养……”永熙十二年!四月廿七!她落水被三皇子李恒所救的那一天!
一切悲剧尚未开始的时候!沈未晞松开澄泥,掀被下床,赤足奔到梳妆台前。
巨大的铜镜清晰地映出一张少女的脸庞,明媚鲜妍,
眼角眉梢还带着未曾被深宫阴谋与丧子之痛磨去的些许骄纵张扬,只是那双眼睛里,
沉淀了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冰冷死寂和滔天恨意。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六岁,
她还是那个父兄宠溺、家世显赫、名动京城的将门嫡女沈未晞之时。
镜中的少女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却冷得让端水进来的另一个大丫鬟澧兰打了个寒颤。
“**,您怎么赤脚站在地上,当心再着了凉……”沈未晞恍若未闻。她抬手,
轻轻抚摸着自己光滑年轻的脸颊,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冷宫那场漫天的大火,
是她那刚满两岁、被生生捂死在襁褓中、小小的、冰冷的身体,是废后苏晚晴抱着她的皇儿,
站在冷宫破败的门口,笑吟吟地对她说:“姐姐放心去吧,陛下有旨,您这孽障皇儿,
妹妹我会好生‘照料’的。”那“照料”二字,咬得那般重,淬满了恶毒的汁液。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像疯了一样扑上去,却被粗壮的太监死死按住,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晚晴抱着她的孩子,仪态万方地离去。三年冷宫,她熬干了眼泪,
熬枯了心血,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念想就是她的孩儿。可最后等来的,
却是孩子“意外”夭折的消息,
和偷偷送进来的、他遗落的那个小小的、沾着血迹的银质长命锁。大火烧起来的时候,
她攥着那枚长命锁,躺在干草堆上,听着木材噼啪作响的燃烧声,
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解脱。也好,这吃人的皇宫,这凉薄的帝王,这污糟的人世,
一并烧干净了才好。若有来世,若有来世……她定要饮其血,啖其肉,将这江山,
搅个天翻地覆!长命锁……沈未晞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空荡荡的脖颈。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那股锥心蚀骨的恨意,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比冷宫大火更加灼烫。“澄泥,
澧兰,”她转身,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久违的、属于将门女儿的锐利,
“更衣。我去给父亲、母亲请安。”镇国将军府的书房内,沈巍看着款步走入的女儿,
微微怔了一下。不过落水昏睡了一日,女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
依旧是那副明艳照人的模样,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娇憨任性的眼眸,
此刻却沉静得像深秋的寒潭,目光扫过来时,竟让他这个在沙场浴血半生的老将,
都感到一丝莫名的凛冽。“父亲。”沈未晞屈膝行礼,姿态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却无端透着一股疏离。“身子可大好了?怎不多休息片刻?”沈巍放下兵书,
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对这个唯一的嫡女,他向来是宠溺的。“女儿无碍,劳父亲挂心。
”沈未晞直起身,目光落在父亲案头那本摊开的《边境兵防策》上,状似无意地问道,
“父亲近日还在为北境狄戎频频扰边之事忧心?”沈巍有些意外女儿会关心这个,
叹了口气:“是啊,狄戎狡诈,袭扰不断,边境百姓苦不堪言。陛下虽已增兵,
但粮草调度、将领选派,皆是难题。”尤其是陛下近年来愈发倚重文人,对武将多有猜忌,
这话他却不能对女儿说。沈未晞眸光微闪。她当然记得,前世大约就是此时,
父亲因北境战事不利遭言官弹劾,虽未伤筋动骨,却也被陛下申斥,
埋下了日后鸟尽弓藏的隐患。而当时献上那条致命“罪证”的,正是她那位好夫君,
后来的皇帝李恒!“女儿昨日落水,昏沉中似乎梦到些零星片段,”她斟酌着词语,
声音放缓,“恍惚见北地风雪漫天,
之声……似乎与舆图上某处山谷地形重合……”她伸手指向墙上悬挂的巨幅边境舆图的一角,
“似是此地,若在此处设伏,或可重创狄戎游击骑兵?”她所指之处,正是前世半年后,
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副将偶然发现并成功伏击狄戎的地点,也因此立下大功。此刻,
她提前将这份“功劳”送到父亲面前。沈巍闻言,神色骤然一凝,猛地起身走到舆图前,
仔细审视着女儿所指的那片区域。越是推演,眼神越是亮得惊人:“妙啊!此地两山夹峙,
中有狭道,若预先设伏,确可出其不意!晞儿,你如何想到?”“女儿胡乱做梦罢了,
或许是日有所思。”沈未晞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思,“父亲觉得有用便好。”有用,
自然是有大用!沈巍激动地捋着短须,看女儿的目光彻底不同了。
这绝不是一个深闺女子能信口胡诌出来的!莫非是沈家列祖列宗保佑,让他这女儿开了窍?
“此事为父自有计较。”沈巍压下激动,沉声道,“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沈未晞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坚定:“女儿别无他求,只求父亲允我一事。”“讲。
”“请父亲为我寻一位可靠的师父,女儿想习武,并非花拳绣腿,而是真正的杀人之技。
另外,女儿还想随府中账房先生学习看账理财,随母亲学习管理中馈。”沈巍彻底愣住了。
习武?看账?管家?这还是他那个只爱胭脂水粉、华服美饰,整天追着三皇子跑的女儿吗?
“为何突然想学这些?”沈巍目光如炬,带着审视。沈未晞迎上父亲的目光,毫不退缩,
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女儿昨日溺水,濒死之际方知,依靠旁人终是虚妄。
唯有自身立得住,手中握有力量,方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护想护之人。女儿,
不想再做攀援的凌霄花了。”沈巍心中巨震,看着女儿眼中那不符合年龄的清醒与决绝,
半晌,重重一拍案几:“好!说得好!这才是我沈巍的女儿!准了!”从书房出来,
沈未晞缓步走在熟悉的回廊下。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她却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封的恨意在疯狂滋长。李恒,苏晚晴,
还有那些所有践踏过她、害死她孩儿的人……你们等着。这一世,我才是一切规则的主宰。
她轻轻抚过廊下灼灼盛放的红芍药,花瓣娇艳欲滴,一如她前世初遇李恒时的年华。
指尖微微用力,掐断了那支开得最盛的花。娇艳的花朵碾碎在掌心,留下殷红如血的汁液。
接下来的数月,镇国将军府的下人们发现,他们家大**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不再吵着要最新式的衣裙首饰,
不再隔三差五便寻借口往皇家书院或三皇子可能出现的宫宴上凑。她每日天不亮便起身,
在院中跟随父亲特意从亲兵中挑选出的女暗卫习武,摔得一身青紫也从不吭声。
下午则雷打不动地待在账房,拨弄算盘,研读枯燥的账本典籍。晚间还会去母亲房中,
认真学习主持中馈、打理庶务,手段日渐老辣。她甚至通过父亲的关系,
暗中接手了几间不起眼的铺面,利用前世模糊的记忆和一些超前的经营手段,不过两三月,
便将利润翻了几番,积累了最初的资本。变化悄然而惊人。
偶尔在某些不得不参加的宴会上遇见三皇子李恒,
沈未晞也不再像过去那般面红耳赤、小鹿乱撞,而是表现得疏离而客气,行礼问安一丝不苟,
却再无半分多余的情愫,甚至在那双深邃眼眸看过来时,她会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李恒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起初他以为这是沈未晞吸引他注意的新把戏,毕竟她痴恋自己多年,京城人尽皆知。
可几次三番下来,他发现那少女眼中的冷漠是真的,甚至偶尔掠过的一丝厌恶,也毫不作假。
这反而激起了李恒几分不适与探究欲。他习惯了沈未晞痴迷的目光,
习惯了她永远追随着自己,这般冷遇,让他莫名有些不快。他试图在她经过时,
用过去那种温和又略带暧昧的语气同她说话,她却只是停下脚步,垂眸恭听,
然后一句“殿下若无要事,臣女先行告退”,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李恒盯着她那变得清瘦却越发挺拔的背影,
第一次感到事情超出了掌控。这一日,宫中举办赏菊宴。沈未晞本欲推辞,转念一想,
有些戏,总要开场,有些人,也总该挨打了。
她特意选了一身料子普通、颜色也略显老气的湖蓝色衣裙,发髻上也只簪了支素银簪子,
混在一众争奇斗艳的贵女中,毫不起眼。果然,宴行过半,她便“不慎”打翻了酒盏,
弄湿了衣袖。宫女引着她前往偏殿更换衣衫。途径御花园一处假山时,
熟悉的压抑喘息与女子娇柔的**声隐隐传来。引路的宫女仿佛受到惊吓,低呼一声,
慌忙退后。沈未晞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戏码。只不过前世,
她是那个被引来看戏,
然后撞破“**”、羞愤欲绝、反而被李恒趁机抱住、落人口实的蠢货。这一次,
看戏的该换人了。她非但没有上前,反而极快地后退几步,扬声道:“何人在此?
巡守的侍卫何在?有可疑动静!”她的声音清亮有力,瞬间打破了花园的静谧。
假山后的动静戛然而止。很快,一阵匆忙慌乱的整理声后,
一个面颊潮红、发髻微乱的小宫女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迎面正撞上闻声赶来的几名侍卫和几位被动静引来的宗室子弟、官家**。
而跟在小宫女身后转出来的,正是衣冠略显不整、面色阴沉尴尬的三皇子李恒!
众人顿时哗然,面面相觑,眼神交换间尽是不可思议和看热闹的兴奋。
三皇子竟然在宫中私会宫女?!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丑闻!李恒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万万没想到会被这么多人当场撞破。他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沈未晞,却见她站在人群后方,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仿佛也被这意外惊呆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
找不到一丝过往的爱慕,只有冰冷的疏离,甚至……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是她?
是她设计害他?可明明是她身边的宫女引他来的此地,
说是沈**有约……此刻那引路的宫女早已不知躲到了何处。沈未晞心中冷笑。李恒,
这窃玉偷香的污名,你可还喜欢?这才是开始。她故作慌乱地低下头,
声音微颤:“臣女……臣女什么也没看见……”说罢,便借着身旁一位**妹的遮掩,
匆匆离去,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议论和李恒难看到极点的脸色。经此一事,李恒名声受损,
虽被皇帝压下,但私下传开,终究惹了圣心不悦。
而沈未晞则完美地避开了与前世的自己一样,沦为众人同情或嘲笑的对象。
她快步走在离宫的路上,心情是重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畅快。秋风吹起她的裙摆,猎猎作响。
行至宫门附近,一辆玄色鎏金的奢华马车正缓缓驶出,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起一角。马车内,一道深沉的目光掠过窗外,
恰好捕捉到那抹湖蓝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门拐角处,
也未曾错过方才御花园假山处那场小小骚动的余波。车窗放下,
遮住了车内人晦暗不明的神色。“有趣。”低沉的轻语在车厢内消散无声。假山事件后,
沈未晞愈发深居简出,只一心经营自己的力量,暗中布局。她知道,
李恒和苏晚晴都不会善罢甘休。果然,不久后,前世那场针对她父兄的阴谋,如期而至。
北境虽因沈未晞的“梦话”提醒,沈巍提前布置,取得了几场小胜,
但朝中针对他的攻讦却陡然加剧。数名御史联名上奏,
弹劾镇国将军沈巍拥兵自重、纵容部下劫掠边境民财、甚至暗通狄戎,
条条皆是足以满门抄斩的死罪!证据是一封据说是沈巍副将与人密谋的“书信”。朝堂之上,
风云突变。沈家一时被推至风口浪尖。将军府气氛凝重。沈未晞却异常平静。她知道,
那封“通敌”书信,此刻正被李恒的心腹秘密藏于京中某处隐秘的暗桩据点,只待时机成熟,
便会呈送御前。前世,正是这封伪造的书信,给了沈家最沉重的一击,
也成了她被迫向李恒妥协、换取父兄一线生机的开端。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此事发生!是夜,
月黑风高。一道纤细的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南城一处不起眼的书画装裱铺子。
她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避开几处简单的机关,精准地撬开暗格,
取出了那封足以定罪的密信原件,并将一份笔迹、印章几乎一模一样,
内容却变成了三皇子李恒指示他人构陷忠良的“密信”,调换放入原处。做完这一切,
黑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隔日,朝会上,
当那御史再次慷慨激昂地抛出“铁证”,要求严惩沈巍时,皇帝看着呈上的那封“密信”,
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啪!”密信被狠狠摔在龙案之下!“混账东西!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皇帝的怒吼声响彻大殿。那御史不明所以,捡起信一看,顿时面如土色,瘫软在地。
满朝文武传阅那信,皆是骇然变色。
信上竟明明白白写着三皇子李恒如何授意他人伪造证据、构陷镇国将军的详细指令!
虽未明言,但矛头直指三皇子!李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骇万分,连呼:“父皇明鉴!
儿臣冤枉!这绝非儿臣所为!定是有人陷害!”他猛地抬头,看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沈巍,
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是沈家!一定是沈家搞的鬼!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他亲手放进去的信,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皇帝看着跪在地上最宠爱的儿子,
又看看神色坦荡、却明显带着寒心的沈巍,再想到北境还需沈巍镇守,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
他这儿子,终究是太心急了些!“构陷忠良,兄弟阋墙,乃国之大不幸!
”皇帝最终压下怒火,冷声道,“此事朕自有决断!涉案御史,革职查办!三皇子李恒,
御下不严,禁足府中三月,静思己过!退朝!”一场滔天风波,
就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料到的方式,骤然平息,反而重重反击了发难者。沈巍下朝回府,
神色复杂地看着前来迎接的女儿,屏退左右,只沉声问了一句:“晞儿,是你做的?
”沈未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替父亲斟上一杯热茶,语气平淡:“父亲,
沈家满门忠烈,守护的是黎民百姓,是江山社稷,而非某个容不下忠臣的皇子。有些路,
一旦选了,就回不了头了。”沈巍看着女儿沉静如水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的女儿,早已不是需要他羽翼庇护的雏鸟了。她在以她的方式,守护这个家。
他长长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再说。经此一事,三皇子党羽元气大伤,
李恒更是声名扫地。而沈未晞的名字,第一次真正进入了某些顶级权力圈层的视野。数日后,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了镇国将军府侧门。一名身着玄色锦袍、身披墨色大氅的男子,
在下人恭敬的引领下,步入府中书房。沈巍早已等候在内,
神色颇为恭敬:“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来人抬手虚扶,
声音低沉含笑道:“沈将军不必多礼,是本王冒昧打扰。”他随意在房中坐下,
目光扫过书案,似是随口一提:“今日朝中风波骤起又骤平,沈将军倒是沉得住气。
令千金……似是而非的手段,颇有将军当年雷厉风行之风。”沈巍心中猛地一凛。
摄政王李胤,陛下幼弟,权势滔天,深不可测。他为何会突然关注起晞儿?今日之事,
他知道了多少?李胤却不再多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转而与沈巍聊起了北境军务。直到告辞离去,经过府中花园时,
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远处廊下,一抹清瘦的身影正在练枪,身姿飒沓,枪出如龙,
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劲儿,完全不像寻常闺阁女子的花拳绣腿。
夕阳的金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凛然不可侵犯的光晕。李胤深邃的目光在那身影上停留了一瞬,
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意味不明的弧度。随即,他大步离去,仿佛从未驻足。
廊下的沈未晞似有所觉,收枪回身,只看到远处月洞门外,一片玄色的衣角一闪而逝。
她微微蹙眉。那股气息……强大,危险,却又莫名有一丝熟悉的压迫感。是错觉么?
她摇了摇头,压下心头异样,重新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
她没有时间理会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枪尖寒芒闪烁,映照出她冰冷坚定的眼眸。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这江山,这仇怨,
都将由她亲手打败、了结。沈未晞的目光追随着那片消失的玄色衣角,
心头那丝异样感挥之不去。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被深渊凝视的、毛骨悚然的警觉。
摄政王李胤,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权势煊赫,却常年称病不朝,行踪莫测。前世,
她被困深宫,对此人了解不多,只知他是在李恒登基后才逐渐淡出权力中心,但即便那样,
新帝也对他忌惮非常。他为何会出现在将军府?又为何会留意到她?沈未晞压下疑虑,
将手中长枪握得更紧。无论李胤目的为何,眼下最重要的,是继续积蓄力量,
斩断李恒所有的爪牙。禁足三月?太便宜他了。三皇子府内,
李恒一脚踹翻了眼前的紫檀木茶几,名贵的瓷器和瓜果滚落一地,一片狼藉。他面目狰狞,
胸口剧烈起伏。“查!给本王彻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沈巍……沈未晞!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本王定要你们不得好死!”幕僚们噤若寒蝉,
唯有首席谋士柳文轩硬着头皮上前:“殿下息怒。此事蹊跷,那密信内容怎会突然变更?
沈家似乎早有准备,我们安插在将军府和内宫的眼线,近日也折损了好几个,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拔除……”“无形的手?”李恒猛地转头,眼中布满血丝,
“除了沈家,还能有谁?沈未晞那个**!本王真是小瞧了她!
”他想起宫宴上她那冰冷疏离的眼神,想起假山事件她的突然发难,一切都透着诡异。
那个曾经对他痴迷到失去自我的蠢货,怎么可能突然变得如此精明狠辣?“殿下,
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我们不宜再对沈家直接出手。”柳文轩低声道,“当务之急,
是挽回圣心。而且……苏相那边,似乎也对殿下近日的失利颇有微词。”提到苏相,
李恒脸色更加难看。苏晚晴的父亲,当朝宰相苏翰,是他最重要的朝堂支持者。
若失去苏家的支持,他的夺嫡之路将更加艰难。“晚晴……”李恒眼神闪烁,忽然道,
“备车,去相府。”他必须稳住苏家。而苏晚晴,
那个对他一往情深、又颇具手段的相府嫡女,是他最好的突破口。
至于沈未晞……等他日登基,定要将她碎尸万段!相府花园,暖阁内。
苏晚晴听了李恒略显尴尬的解释和安抚,柔婉一笑,亲手为他斟茶:“殿下何必忧心,
不过是一时挫折罢了。父亲那边,晚晴自会去分说。只是……”她欲言又止,
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忧虑,“那沈家**,似乎真的与以往不同了。她如今深得沈将军爱重,
若她存心与殿下为难,只怕……”她的话恰到好处地撩拨着李恒的怒火和忌惮。
李恒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仗着家世嚣张的蠢货!本王迟早收拾了她!”苏晚晴垂眸,
掩去眼底一丝冷光。沈未晞的变化,她也有所耳闻,甚至隐隐感到一丝威胁。
那个空有美貌和家世的草包,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机和能力?
绝不能让殿下再对她产生任何兴趣,无论是爱还是恨。“殿下,”她声音愈发柔媚,
“晚晴听闻,下月皇家围猎,陛下有意让各家子弟**一同前往,
以示君臣同乐……”李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围猎,是展示武力、挽回声誉的好机会,
也是……制造“意外”的好地方。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皇家围猎的消息传来,
沈未晞毫不意外。前世,这场围猎是李恒挽回圣心、并与苏晚晴感情升温的关键一场戏。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狩猎前日,她以巡查名下铺子为由出府,
实则去了一处隐秘的别院。院内,十名眼神精亮、行动矫健的少年男女肃然而立。
这是她这数月来,利用手中银钱和父亲旧部关系,暗中搜罗、培养的心腹。他们或是孤儿,
或是家道中落备受欺凌的庶子庶女,她给了他们安身立命之所和希望,换来他们绝对的忠诚。
“明日围场,按计划行事。”沈未晞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要李恒一无所获,颜面扫地。
必要时,可以给他添点‘彩头’,记住,不留痕迹。”“是,主人!”十人低声应道,
身影迅速散入夜色。次日,京郊皇家围场,旌旗招展,人马喧嚣。永熙帝兴致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