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婉婉,一个平平无奇的京城少女。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平凡,那大概就是,我家有点小钱。
我爹,沈富,大靖王朝首席富商,富可敌国都是谦虚的说法。这么说吧,皇帝陛下想修个厕所,都得先问问我爹的钱袋子答不答应。
作为他唯一的宝贝女儿,我的人生规划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吃、喝、玩、乐,然后找个看得顺眼的男人招赘,最后继承这泼天的家业,继续过着朴实无华的有钱人生活。
这规划多完美。
直到一道圣旨,把我的人生规划劈得外焦里嫩。
——三年一度的选秀。
我爹那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他说:“婉婉啊,这是光宗耀祖的好机会!爹给你准备了一万两黄金的压箱底,保你进宫吃香喝辣!”
我两眼一黑。
爹啊!你是不是对皇宫有什么误解?那地方是人待的吗?规矩多得像米缸里的米,女人多得像粪坑里的蛆。早上三点起,晚上九点睡,见人就得跪,说错一句话脑袋就得没。
最关键的是,工资低得可怜。
我一个月零花钱都够养活后宫三百佳丽一年了,我去那鬼地方图什么?图皇帝老头长得帅?拉倒吧,我爹说他见过,就一为国操劳过度、眼窝深陷的苦瓜脸。
我的人生理想是当咸鱼,不是去宫里当斗鸡。
所以,从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第一轮,必须落选!
选秀那天,储秀宫里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秀女们一个个卯足了劲,把最好的料子穿身上,把最贵的首饰戴头上,脸上那粉厚得苍蝇上去都得崴脚。
只有我,清新脱俗。
我穿了件平平无奇的素色裙子,首饰一件没戴,脸上连点粉都没擦。负责教导的姑姑看见我,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沈秀女,你这是……身子不适?”
我捂着心口,虚弱地点点头:“姑姑,我不行了。我见不得人多的场面,一看就头晕眼花,四肢发软。”
我身边的丫鬟春桃,急得直给我使眼色。
我懂,她想让我支棱起来。
可我偏不。
殿选开始了。太监尖着嗓子一个个叫名字,秀女们迈着标准的碎步,跟上了发条的娃娃似的,一个个往前挪。
轮到我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我的表演。
“秀女沈婉婉,上前听封。”
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开步子,一步,两步……哎哟!
我左脚绊右脚,一个完美的平地摔,五体投地地趴在了金銮殿光洁的地板上。
满场死寂。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有震惊的,有鄙夷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春桃在后面,我感觉她已经当场去世了。
我趴在地上,心里乐开了花。
稳了!
在皇帝面前殿前失仪,这可是大不敬。别说留牌子了,不被拖出去砍了都算我命大。
我颤巍-巍地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准备说几句“臣女罪该万死”的场面话。
然后,我看到了龙椅上那位传说中的皇帝陛下,萧澈。
嗯……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就是脸色确实有点发青,眼底一圈乌黑,看着像是被掏空了身体。
此刻,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眼神……怎么说呢,不像在看一个犯了错的秀女,倒像是在看一坨会走路的金元宝。
他身边的太后皱着眉,正要发作,皇帝萧澈却突然一抬手,开了金口。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但内容却让我如遭雷击。
“嗯,不错。”
不错?
我趴在地上,满脑子问号。
大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错了?我这摔得狗吃屎的造型很别致吗?
只听他继续用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临危不乱,姿态……呃,天真。不似宫中女子那般矫揉造作。”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天真烂漫,对,就是天真烂漫。”
我:“???”
天真烂漫是这么用的吗?皇上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他轻轻敲了敲龙椅扶手,一锤定音:
“留牌子。”
“赐香囊。”
一个小太监笑眯眯地走下来,把一个绣着龙纹的香囊塞到了我手里。
我捏着那个香囊,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彻底傻了。
留……留牌子?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我这惊天动地的失误,怎么就成了天真烂漫了?这皇帝的审美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我被春桃扶起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她一边扶着我,一边用蚊子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哭嚎:“**啊!你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还好皇上慧眼识珠,没跟你计较!”
我皮笑肉不笑。
慧眼识珠?我看他是眼睛被猪油糊了。
回到储秀宫,其他落选的秀女已经收拾包袱准备回家了,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羡慕嫉妒恨。而那些被选上的,则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皇上有多么英明神武。
我坐在角落里,思考人生。
一次失败,不算什么。
计划A不行,那就启动计划B。
既然当不成滚蛋的咸鱼,那我就当一条后宫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咸鱼。不争宠,不惹事,不刷脸,安安静靜地苟到二十五岁,到时候皇帝大赦天下,没准就能把我这个“老人”放出宫了。
对,就这么干!
抱着这样的信念,我开始了我的才人(一个低到不能再低的位份)生涯。
我住的院子叫“晚晴轩”,偏僻得鸟不拉屎。我乐得清静,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吃完饭就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晒太阳,小日子过得比在家里还舒坦。
春桃每天愁得唉声叹气:“小主,您就不能上点心吗?别的小主天不亮就去御花园‘偶遇’皇上了,您倒好,连院门都不出。”
我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说:“偶遇什么?万一遇上了,他看我长得丑,把我砍了怎么办?”
春桃:“……”
就这样,我在晚晴轩里躺了半个月的尸。
这半个月里,后宫发生了不少事。听说新进宫的李才人因为一首诗得到了皇上的青睐,连升两级成了贵人。又听说王美人因为舞跳得好,被皇上赏了一对玉如意。
后宫里卷得飞起。
只有我,稳如老狗。
我以为,我的咸鱼生活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下午,我正躺在院子里啃鸡腿,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我宁静的养老生活。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福安,带着一堆小太监,浩浩荡荡地来了。
他捏着兰花指,笑得一脸褶子:“沈才人,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让您去养心殿侍寝呢。”
“噗——”
我一口鸡骨头,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什么玩意儿?
翻我牌子?
这皇帝是瞎了吗?我这半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从哪儿知道我这么个人物的?那么多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美人他不选,选我这个咸鱼中的战斗机?
我看着福安,艰难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公公,您是不是……传错话了?”
福安笑得更欢了:“哎哟我的好小主,这天大的恩宠,奴才哪敢传错啊!就是您,沈才人!”
我傻了。
我不想侍寝啊!
我只想回家继承我的万贯家财啊!
被一群宫女嬷嬷按在水里搓了八百遍,又被涂上香膏,用一张大被子一裹,我就被两个太监抬进了养心殿。
一路上,我的内心都在咆哮。
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感觉自己不像去侍寝的,倒像是要去上烧烤架的。
进了养心殿,我被放在了那张巨大的龙床上。
过了一会儿,萧澈进来了。
他脱了龙袍,只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寝衣,少了几分白天的威严,多了几分……呃,病弱感。
他走到床边,看着被裹成一个蚕宝宝的我,眼神里……居然没有一丝情欲。
他只是很平静地,在我床边坐下。
然后,从旁边拿起一沓奏折,开始批阅。
我:“……”
不是,大哥,你这什么操作?
大半夜把人抬你床上,就为了让你看着批奏折?你有病吧?
我俩就这么一个裹着被子,一个批着奏折,沉默地共处一室。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终于,他批完了一本。
他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转头看我。
“沈才人。”
“啊?臣妾在。”我赶紧应声。
他看着我,突然问了一个让我猝不及防的问题。
“听说,令尊最近,又开了一条通往西域的商路?”
我愣住了。
这皇帝,不跟我聊风花雪月,跟我聊我爹的生意?
这是什么侍寝路数?商业会谈吗?
我虽然不怎么关心家里的生意,但也知道这是我爹今年最大的一个项目,投资巨大。
我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是……是的。”
“嗯。”他沉吟了一下,又问,“朕听说,这条商路,利润……很可观?”
我更懵了。
“还……还行吧。”
“那……”他看着我,眼睛里突然亮起了一阵诡异的光,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狼,看到了肉,“你看……国库最近有点紧张,朕想修缮一下边关的防御工事……这事儿,你爹他……能赞助一下吗?”
我,沈婉婉,当场石化。
我终于明白了。
他翻我牌子,不是看上我的人。
他是看上我家的钱了!
他不是想睡我。
他是想睡我爹的钱袋子!
我看着眼前这位为了拉赞助,不惜出卖色相(虽然也没卖成)的一国之君,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大靖,怕不是要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