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传来钥匙扭动的细碎声响。紧接着,门被推开,闻樱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脸宿醉后的萎靡走了进来。她脚步还有点虚浮,看到站在玄关、背对着她的褚疏时,明显愣了一下。
“阿疏?你回来啦?怎么不开灯……”她嘟囔着,一边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啪。”客厅瞬间被惨白的光线填满。
光线亮起的刹那,闻樱也看清了玄关的狼藉。她脸上的困倦瞬间褪去,被惊愕取代。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爆开变形、衬垫散乱的蓝色丝绒盒残骸,最终定在墙角那片阴影里——那枚孤零零躺着、蒙尘的钻戒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这……这是怎么了?”闻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想捡起戒指,“我的戒指!怎么掉地上了?盒子也……”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了褚疏转过来的脸。
那张平日里总是对她含笑、纵容甚至带着点傻气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是一种死寂般的冰冷。他的眼睛,像两口结了冰的深井,正沉沉地、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那目光冷得让她伸向戒指的手指都僵住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
“怎么了?”褚疏开口了,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话,该我问你吧?”
他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解锁,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然后将屏幕翻转,直直地递到闻樱面前,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子。屏幕亮着,正是那定格的一幕——谢凛的唇擦过她的锁骨边缘,而她,手臂紧紧环着谢凛的脖子,嘴唇微张。
巨大的、清晰的画面冲击力让闻樱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一缩,差点跌坐在地上。巨大的震惊和慌乱让她一时失语。
“这……这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急促地辩解,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底气不足,“我当时喝醉了!人事不省!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凛他只是……只是好心送我回来!他是怕我摔着!”
“好心?”褚疏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好心到需要把脸埋进你脖子?需要你抱着他脖子,深情款款地求他‘别走’?”他模仿着监控里闻樱呓语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过去,“闻樱,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兄妹情’,需要做到这一步?嗯?”
他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将闻樱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剖开她所有的伪装。
“我……我那时候醉得什么都不知道!”闻樱被他逼得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不敢直视褚疏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只能徒劳地重复着,声音却越来越弱,“我把谢凛当亲哥哥!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是你太小气了!是你多想了!褚疏,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不信任我?还偷看监控?”
说到后面,她仿佛找到了某种支撑点,一丝委屈和控诉爬上她的眉眼,试图倒打一耙。似乎只要把问题归结为褚疏的“小心眼”和“过度解读”,就能掩盖掉监控里那不容辩驳的暧昧。
“我小气?我多想?”褚疏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闻樱,看着我的眼睛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逼迫闻樱抬起头。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褚疏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沉重的鼓槌敲打在闻樱心上,“如果今天,是我喝醉了,被一个所谓的‘女闺蜜’这样抱着,她的嘴唇贴在我的胸口,我搂着她的脖子让她别走……你告诉我,你看到这一幕,你会怎么做?你会不会立刻冲过去把她撕碎了?你会不会觉得这也是‘兄妹情深’,是我小心眼?”
闻樱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血色彻底从脸上褪尽,只剩下一种失魂落魄的惨白。褚疏的质问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剥开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慌和心虚攫住了她,褚疏描述的那种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她妒火中烧,痛彻心扉!她怎么可能接受?她绝对会疯掉!
可……可是轮到她自己……
看着闻樱惨白的脸和无法反驳的沉默,褚疏眼中最后一丝残存的、属于过去的温度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好。”褚疏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个被他强行扯开的、冰冷的笑容在唇边凝固,“你说得对,是我狭隘。”
他弯下腰,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一种残酷的优雅。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精准地、像捏起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一样,拈起了墙角那枚沾满灰尘的钻戒。冰冷的钻石硌着他的指腹。
他直起身,将那枚戒指举到闻樱惨白的面孔前,指尖一松。
“叮当——”
戒指再次跌落尘埃,发出清脆而绝望的哀鸣,滚落到闻樱光着的脚边。
“闻樱,”褚疏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死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我祝你,和你的‘好哥哥’谢凛——百、年、好、合。”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地板上。
说完,他不再看闻樱瞬间崩溃、难以置信的表情,径直绕过她,走向卧室。他的脚步很稳,没有一丝迟疑和留恋。他打开衣柜,拿出一个出差用的旅行包,开始面无表情地、一件件往里扔自己的衣物,动作机械而高效。
“褚疏!你干什么!”闻樱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扑到卧室门口,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理解的恐慌,“你疯了吗?就为了这点误会?就为了谢凛?我们五年了!我们马上要结婚了!”
“误会?”褚疏停下动作,侧过头,视线掠过她满脸的泪痕,眼神里没有半分波动,只有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漠然,“闻樱,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记住你所谓‘兄妹情’的尺度。也记住我给你的祝福。”
他拉上旅行包的拉链,金属齿咬合的声音干脆利落,像是在为一段关系画上句号。他拎起包,从呆若木鸡、泪流满面的闻樱身边走过,径直走向大门。皮鞋踩过地上那个变形的戒指盒残骸,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砰。”
大门被关上,隔绝了里面女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泣声。
褚疏站在昏暗的楼道里,身后的门板隔绝了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最后一丝虚假的温暖。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枚冰冷钻戒的触感,和监视屏上那令人作呕画面的灼烧感。
他拿出手机,屏幕幽光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手指划过通讯录,没有丝毫停顿,精准地找到那个标注着“周律师”的名字,拨了过去。
“喂?老周,”褚疏的声音透过楼道冰冷的空气传出,平静得可怕,“是我。有点‘私人’业务,需要你帮忙处理一下。关于……一些影像资料的法律边界,以及如何让它发挥最大‘价值’的问题。对,现在方便,我这就到你办公室。”
通话结束。他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曾经承载着他所有美好幻想的门,眼神如同淬炼过的寒铁。
转身,下楼。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沉稳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熄灭,将他沉默的身影吞没进更深的阴影里。
报复的齿轮,在死寂的楼道中,随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清晰地咬合转动起来,发出冷酷的、令人齿寒的预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