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流云阁。
白兰提着新领的药材回来时,脸上带着几分不安。
她将药包放在小厨房的案台上,压低声音对正在煎药的青竹说:“今日去领份例,碰上了正院的钱嬷嬷。她特意过来看了看咱们领的药材,还说什么'楚良娣身子弱,该用好药'。”
青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揭开药包仔细查验。
她的手指在药材间细细翻抹,忽然停在几片看似寻常的甘草上。
"怎么了?"白兰察觉到她的异样。
青竹拈起一片甘草,放在鼻尖轻嗅,又用指甲掐开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
她的脸色渐渐凝重。
"去请良娣来。"
青竹的声音依然平稳,但眼神已经变了。
楚瑶正在临摹一幅花鸟图,见二人神色有异,便放下画笔走了过来。
她今日穿着一件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着一支玉簪,更显得肤光胜雪。
"出什么事了?"
青竹将那片甘草递到楚瑶面前:"良娣请看,这甘草里掺了冰片草。"
白兰倒吸一口凉气:"冰片草?那不是清热去火的吗?"
"若是单独使用确是清热去火。"
青竹的声音冷了几分,"但混在治疗风寒的药里,其寒性会遏制药力发散,使得风寒之邪郁结在体内。
表面上看症状会减轻,实则病根难除,久而久之还会损耗元气。"
楚瑶接过那片甘草,在指尖轻轻捻动。她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好精妙的手段。既不致命,又能让我一直'病'着。若是太医来诊脉,也只会认为我体质虚弱,病情反复。"
白兰急得眼圈发红:"这定是太子妃指使的!良娣,我们这就去告诉殿下!"
"不可。"楚瑶和青竹几乎同时开口。
青竹冷静分析:"无凭无据,单凭几片甘草,如何指证太子妃?钱嬷嬷今日特意来看药材,就是要撇清关系。若是闹开了,他们大可以说是不小心混入了其他药材。"
楚瑶赞许地看了青竹一眼,将那片甘草丢回药包:"况且,一个整日病恹恹的良娣,对太子妃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初绽的梨花,忽然轻笑一声:"既然有人希望我一直病着,那我们便顺了她的意。"
青竹立即领会:"良娣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不错。"
楚瑶转身,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青竹,你可能控制这药性?我要外表看起来病势沉重,但内里不能真的伤了根基。"
青竹沉吟片刻,自信地点头:"可以。奴婢知道如何用针灸和辅药疏导寒毒,让症状都表现在表面。只是..."她犹豫了一下,"良娣要受些咳喘之苦。"
"无妨。"楚瑶抚过窗棂,指尖沾了些许灰尘,"病得越重,才越能让人放松警惕。白兰,从今日起,我的妆容要更显憔悴。流云阁上下都要知道,我的病越发重了。"
白兰连忙应下,又担心地问:"那这药..."
"照常煎。"楚瑶淡淡道,"不过煎药的事,必须由青竹亲自来。"
当夜,流云阁果然传出了更加剧烈的咳嗽声。那
声音撕心裂肺,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连巡夜的侍卫都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多看几眼。
次日清晨,楚瑶破天荒地没有起身。
白兰红着眼圈去正院告假,说是良娣昨夜咳了半宿,今早连床都下不来了。
消息传到秦婉耳中时,她正在用早膳。
"果真病得这么重?"
秦婉慢条斯理地舀着一碗燕窝粥。
钱嬷嬷躬身回道:"老奴特意去太医院打听过,张太医说楚良娣本就体弱,这风寒反复发作,怕是伤了肺经。"
秦婉唇角微扬:"既如此,就让楚良娣好生养着吧。传我的话,免了她今后的晨昏定省,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取。"
她放下银勺,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对了,殿下那边..."
"殿下今早问起楚良娣的病,老奴按娘娘的吩咐回了,说是太医说要静养。"
钱嬷嬷低声道,"殿下没说什么,只让太医院用心诊治。"
秦婉满意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而此时流云阁内,楚瑶正靠在窗下的软榻上,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
青竹刚为她施完针,正在收拾针囊。
"方才施针时,良娣的脉象已经平稳许多。"青竹低声道,"这冰片草的寒毒,大部分都被导引到肺经,表面看来咳嗽会加重,实则不会伤及根本。"
楚瑶轻轻咳嗽两声,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太子妃此刻定然很满意。白兰,这两日可有人特别注意流云阁的动静?"
白兰连忙回道:"今早钱嬷嬷特意来探听过,奴婢按良娣的吩咐,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戏。还有...殿下身边的小禄子今早也来问过良娣的病情。"
楚瑶眸光微动:"小禄子?就是那个与你同乡的小太监?"
"正是。"白兰点头,"他偷偷告诉奴婢,殿下今早心情似乎不太好,在书房里发了好大的火。"
楚瑶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梨花如雪,在春光里开得正好。
"青竹,我记得你有一套'润肺止咳'的方子,服用后会面色红润,脉象平和?"
青竹立即明白:"良娣是想..."
"总要给某些人一个'惊喜'。"
楚瑶轻轻抚过榻边的琴弦,"若是殿下突然驾临,却看见一个'病愈'的楚良娣,你说太子妃会作何感想?"
青竹会意:"奴婢这就去准备。只是这方子服下后,两个时辰内脉象会完全正常,过后却会显得更加虚弱。"
"足够了。"楚瑶微微一笑,"我们要的,就是这短短两个时辰。"
她转头对白兰吩咐:"去打听殿下明日的行程。若是殿下要去御花园赏花,我们便也去凑个热闹。"
白兰担忧道:"可是良娣的'病'..."
"有青竹在,怕什么。"
楚瑶从容起身,走到妆台前,"病中初愈的美人,不是更惹人怜惜么?"
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绝色的脸。
楚瑶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