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八十大寿，在老宅子里摆了三十桌。开席前，我去找场地经理，
却看到我二叔周凯在签房屋买卖合同。旁边站着他的儿媳孙莉。“你们在干什么？
”孙莉收起定金支票。“老宅早晚要拆，不如趁现在卖个好价钱。”“周凯做生意赔了钱，
急需这笔钱周转。”我气得说不出话。“这是奶奶最后的念想！
你们让她在自己被卖掉的房子里过寿？”二叔头也不抬。“老太太糊涂了，知道什么？
你别坏了我的事。”1我叫周晴。今天是我奶奶周李秀珍的八十大寿。我冲向二叔周凯。
想夺过他手里的合同。孙莉一步拦在我面前。她比我高。身体壮实。像一堵墙。“周晴，
你发什么疯？”“疯了的是你们！”我的声音在发抖。“你们把奶奶的房子卖了！
”“小点声。”孙莉警告我。“宾客都在外面，你想让老太太的寿宴变成笑话？”“笑话？
最大的笑话就是你们！”我绕开她。再次冲向周凯。周凯已经签完了字。
他把合同递给对面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笑了笑。收起合同。“合作愉快，周先生。
”周凯脸上挤出笑容。“合作愉快，王总。”那个王总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轻蔑。
他带着律师走了。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周凯走过来。
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别闹了。”“生意上的事，你不懂。”“这房子卖了三千万，
我拿两千万周转，剩下的一千万，家里人分了。”“你和你爸妈，能分到两百万。
”“够你们过好日子了。”我甩开他的手。“谁稀罕你的脏钱！”我的未婚夫陈峰闻声赶来。
他拉住我的胳膊。“小晴，怎么了？”“陈峰。”我看到他，眼泪掉了下来。
“他们把奶奶的房子卖了。”陈峰皱起眉。看向周凯和孙莉。孙莉立刻说。“陈峰你评评理。
”“二叔公司出了问题，急需用钱。”“这老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换成钱，
帮二叔渡过难关。”“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周凯点头。“就是这个理。”“周晴这孩子，
就是太理想主义。”陈峰听完。沉默了。他握着我的手。“小晴，二叔也是没办法。
”“我们先让奶奶把寿宴过完，好不好？”“这是大事，我们从长计议。”我看着陈峰。
他英俊的脸上满是为难。我认识他五年。订婚一年。他总是这么理智。这么顾全大局。
可今天。我只觉得陌生。外面传来司仪的声音。“有请我们今天的老寿星，周老夫人登场！
”宾客们开始鼓掌。掌声雷动。传到这个小小的签约室。无比讽刺。周凯整理了一下衣服。
“走了，出去给你奶奶拜寿。”孙莉也笑着跟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剩下我和陈峰。
“你也觉得他们做得对？”我问他。陈峰叹了口气。“小晴，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们再生气也没用。”“先稳住奶奶，别让她知道。”我挣开他的手。“不。
”“我要去告诉奶奶。”“这不公平。”我转身就走。陈峰从后面抱住我。“你不能去！
”“你想让奶奶当场气出个好歹吗！”他的力气很大。我动不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窗外是热闹的寿宴。窗内是破碎的我。我本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爱我的未婚夫。
一个值得庆祝的奶奶的八十大寿。现在什么都没有了。2我被陈峰强行拉回了酒席。
他把我按在座位上。低声说。“小晴，算我求你。”“今天，别闹。”我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是恳求。还有一丝我不懂的疲惫。我没再说话。奶奶被众人簇拥着。
坐在主桌的正中央。她穿着红色的唐装。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她看不清楚。耳朵也有些背了。但精神很好。周凯走过去。跪在奶奶面前。大声说。“妈，
儿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他磕了一个响头。孙莉也跟着跪下。“奶奶，
我们祝您天天开心，长命百岁！”宾客们又开始鼓掌。夸赞二叔一家孝顺。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想呕吐。我不能让奶奶就这么被蒙在鼓里。她有权知道真相。
我站起身。陈峰立刻抓住了我的手腕。“你要干什么？”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去问问奶奶。”“问问她，到底同不同意卖掉这个家。”陈峰的脸色变了。“你疯了！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主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走到奶奶身边。蹲下身子。
握住她干枯的手。“奶奶。”奶奶眯着眼睛看了我半天。才认出我。“是晴晴啊。
”“你怎么才来？”“奶奶，我有话想问您。”我的声音很大。确保她能听见。
周凯的脸色瞬间铁青。他想过来拉我。被我父亲，他的大哥周建国拦住了。我爸看着我。
眼神复杂。但他没有阻止我。“奶奶，您住了快六十年的这个老宅子。”“您舍得卖掉吗？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奶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看着我。有些茫然。“晴晴，
你说什么？”“卖房子？”“卖什么房子？”孙莉立刻冲过来。“周晴你胡说什么！
”“奶奶年纪大了，你别拿这种事**她！”我没看她。我只看着奶奶。“二叔说，
他做生意赔了钱。”“所以要把这栋老宅卖掉。”“他已经签了合同，收了定金。”“奶奶，
这是真的吗？”“您同意了吗？”奶奶的身体开始发抖。她的嘴唇哆嗦着。看向周凯。
“阿凯……”“晴晴说的是真的吗？”周凯的表情扭曲。他走过来。试图把我推开。“妈，
您别听她胡说！”“她喝多了！”我死死抓住奶奶的手。不让他靠近。“奶奶，您告诉我。
”“您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奶奶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抓紧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她用尽全身力气。对我说出三个字。
“不……卖……”说完这三个字。她的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奶奶！”我尖叫起来。
全场大乱。周凯和孙莉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周晴！你这个扫把星！
”“你要是害死老太太，我跟你没完！”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抱着奶奶冰冷下去的身体。
不停地哭。我叫了救护车。在等待的时候。我给我的律师朋友李然打了电话。
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声音是破碎的。李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周晴，你先冷静。
”“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什么转机？”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希望。“根据法律，
如果房产的共有人之一，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明确表示不同意出售，
那么这份买卖合同的效力是有待商榷的。”“奶奶刚才说了不卖。”“很多人都听到了。
”“这是证据！”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奶奶说了！她说了不卖！”李然说。
“你现在最关键的，是需要一份权威的医学证明。”“证明你奶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精神状态是正常的，不是糊涂的。”“只要能证明这一点，我们就能上法庭，主张合同无效。
”我挂了电话。救护车也到了。我看着被抬上担架的奶奶。心里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一定要拿到证明。我一定要把房子拿回来。3医院的走廊。灯光惨白。
奶奶被推进了急救室。红灯亮起。**着墙壁滑坐下来。浑身都在抖。我爸周建国走过来。
坐在我身边。他递给我一瓶水。“喝点水吧。”我没有接。“爸，你也知道二叔卖房子的事，
对不对？”我爸沉默了。就是默认了。我的心又沉了下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阻止他？”我爸叹了口气。“我阻止不了。”“你二叔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他说公司资金链断了，再不还钱，就要去坐牢。”“他跪下来求我。”“我能怎么办？
”“他是你亲弟弟。”我冷笑。“所以，你们就合起伙来骗奶奶？”“爸，
那是奶奶的命根子！”周建国低下头。“晴晴，我知道你委屈。”“但我们是一家人。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二叔去死。”“一家人？”我重复着这三个字。觉得无比讽刺。
周凯和孙莉也赶到了。他们一看到我。就像点了火的炮仗。“周晴！你还有脸待在这儿！
”孙莉指着我。“奶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杀人凶手！”我站起来。看着她。
“你们才是。”“如果不是你们为了钱，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奶奶会倒下吗？”“你！
”孙莉气得扬手要打我。陈峰冲过来。拦住了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陈峰把我拉到一边。“小晴，你少说两句。”我看着他。“你也觉得是我错了？
”陈峰的眉头紧锁。“我不是这个意思。”“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奶奶的身体。
”“我们别再吵了，行吗？”这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我们立刻围了上去。“医生，我妈怎么样了？”周凯抢先问。医生摘下口罩。
“病人是急火攻心，导致了轻微的中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住院观察。
”“另外，病人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根据我们的初步诊断，
她有比较明显的老年痴呆症的症状。”“什么？”我愣住了。老年痴呆？
周凯和孙莉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窃喜。周凯立刻追问。“医生，您的意思是，
我妈她……她脑子糊涂了？”医生点头。“是的，她的认知和判断能力都出现了衰退。
”“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以后需要二十四小时有人看护。”我完全无法接受。
“不可能！”“我奶奶今天白天还好好的！”“她很清醒！”医生看了我一眼。“**，
病人的情况我们是根据专业检测得出的。”“老年痴呆症的发作有时候就是很突然的。
”周凯拉住医生的手。“医生，太感谢您了。”“能不能麻烦您，
给我们开一份正式的诊断证明？”“我们处理一些家庭事务需要用到。”医生点头。“可以，
你们去办理住院手续，之后来我办公室拿。”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甚至连医生都买通了。我冲到周凯面前。“是你！是你安排的！
”“你收买了医生！”周凯一把推开我。“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医院的权威诊断！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妈她糊涂了。”“她说的话，根本做不了数！”“周晴，
你死了这条心吧！”“房子，卖定了！”我瘫倒在地。所有的希望。瞬间破灭。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陈峰把我扶起来。“小晴，我们先回家。”“这里有我。”我看着他。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不平。只有一种让我心寒的冷静。他把我塞进车里。车子启动。
我看着窗外倒退的医院大楼。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在车上。陈峰终于开口了。
“小晴，放弃吧。”我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我说，放弃吧。
”他重复了一遍。“你斗不过你二叔的。”“他已经把所有路都堵死了。”“你再闹下去，
只会让所有人都难堪。”“包括你自己。”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所以，在你看来，
是我在无理取闹？”陈峰把车停在路边。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小晴，
我们马上要结婚了。”“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一个温柔、顾家的女人。
”“而不是一个为了所谓的正义，和全家人反目成仇的斗士。”“那栋房子，
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吗？”“比我们的未来还重要？”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
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如此可怕。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只是问。“如果今天，
被卖掉的是你奶奶的房子，你也会这么说吗？”陈峰沉默了。良久。他说。“小晴，
别这么偏激。”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我们完了，陈峰。
”我说。“从你让我放弃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完了。”4我一个人走在深夜的街头。
手机响了。是我妈打来的。我没有接。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输了。
失去了奶奶的房子。失去了家人的支持。失去了我的爱情。我一无所有。我不知道走了多久。
走到哪里。最后，我在一座桥上停了下来。看着桥下黑漆漆的河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跳下去。跳下去就解脱了。就在这时。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奶奶的脸。她握着我的手。
用尽力气说出的那三个字。不……卖……不。我不能死。我死了。就真的如了他们的愿了。
我死了。谁来为奶奶讨回公道？我擦干眼泪。转身往回走。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即使所有人都放弃了。我也不能放弃。我回到自己租的公寓。打开电脑。
开始搜索所有关于房产诈骗的案例。关于如何推翻不公平合同的法律条款。我知道希望渺茫。
但我不能坐以待毙。第二天。我去了医院。我想见奶奶。但被孙莉拦在了病房门口。
“你来干什么？”她抱着手臂，一脸警惕。“我来看奶奶。”“不用了。”孙莉冷冷地说。
“奶奶现在需要静养，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你。”“是你害得她变成这样的。
”“你给我让开！”我推她。她纹丝不动。“周晴，我警告你，别在这儿撒野。
”“不然我叫保安了。”我们争执的声音引来了护士。护士过来劝解。最后我还是没能进去。
我站在病房门口。能听到里面传来奶奶断断续续的**声。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我无能为力。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疯子一样。找遍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办法。
我咨询了十几个律师。他们给我的答复都一样。有那份老年痴呆的诊断证明在。
我几乎没有胜算。买家那边也开始催了。他们要求周家立刻搬离老宅。
否则就要采取法律手段。我爸妈给我打电话。劝我不要再固执了。他们已经准备搬家了。
所有人都接受了现实。只有我。还活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陈峰也来找过我一次。
他站在我的公寓门口。看起来很憔憔悴。“小晴，我们和好吧。”“我那天说的话太重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太累。”我看着他。没有开门。“你走吧。”“我们已经结束了。
”陈峰在门外站了很久。最后还是走了。**着门滑下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我？难道坚持正义，是一种错吗？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奶奶很久以前跟我说过的，关于老宅子的秘密。奶奶说。
在她的卧室里，床头后面有一块松动的墙砖。墙砖后面有一个暗格。
里面藏着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是爷爷留给她的。她说，那是我们周家的根。无论什么时候，
都不能丢。当时我只当是一个故事来听。现在想来。会不会……会不会那个暗格里，
藏着什么能够证明房子归属权的东西？比如，更早的地契？或者爷爷的遗嘱？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我心中的黑暗。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必须回去。
回到那个已经被卖掉的家里。找到那个暗格。
我查了demolition（拆迁）公司的信息。他们三天后就要进场。我没有时间了。
当天晚上。我穿上一身黑色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来到了老宅外面。宅子已经人去楼空。
大门上贴着封条。我绕到后院。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树枝正好搭在二楼奶奶卧室的窗户上。
小时候，我经常从这里爬进去。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爬树。夜很黑。我的心跳得很快。
我终于爬到了窗边。推开虚掩的窗户。翻了进去。我成功了。我回到了这个熟悉的房间。
我用手机微弱的光照着。找到了床头。我开始一块一块地敲打墙砖。终于。
有一块砖发出了空洞的声音。我用一把小刀，撬开了墙砖。里面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空间。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我把手伸了进去。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怎么会？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我瘫坐在地上。最后的希望之火，也熄灭了。就在这时。
房间的灯突然亮了。我惊恐地抬头。门口站着一个人。是孙莉。她抱着手臂，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在找什么呢？”“是不是在找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泛黄的信封。我的瞳孔收缩。“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莉笑了。“我当然在这里。”“我早就猜到你会来。”“周晴啊周晴，你还是那么天真。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个暗格吗？”“我们早就把它清空了。”我看着她手里的信封。
“那里面是什么？”“没什么。”孙莉把信封在手里抛了抛。
“就是几封你爷爷写给你奶奶的老情书。”“一点用都没有。”“我只是好奇，
你费这么大劲找它干什么。”她走到我面前。蹲下来。凑到我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那个买下房子的王总，
是陈峰的亲舅舅。”“陈峰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他劝你放弃，
只是不想他舅舅的生意惹上麻烦而已。”“你被他耍了。”5孙莉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刀。
**我的心脏。然后狠狠地搅动。陈峰。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所有的为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