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轻飘飘的B超单，像一片沾了毒的雪花，落在我脸上时，带着一种冰冷又屈辱的触感。
“陈屿，你可真有本事。”
顾清姿的声音，和我结婚三年来一样，没有丝毫温度，像手术刀划过玻璃，尖锐，又冷漠。她坐在那张意大利定制的沙发上，交叠着双腿，完美得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女神雕塑，俯视着我，以及跪在我脚边的、瑟瑟发抖的苏晚。
苏晚是我的秘书，也是……我腹中孩子的母亲。
我喉咙发干，大脑因为恐惧和震惊而一片空白，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清姿，我……我们……”
“你们？”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淬冰的嘲讽，“你们一个是我花钱养着的丈夫，一个是我按月发薪水的员工，现在，你们联手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她的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落在了苏晚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
“抬起头来。”
苏晚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死死地低着头，眼泪一滴滴砸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顾清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让你抬起头！”
苏晚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猛地抬起头，那张清秀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和绝望。
我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却被顾清姿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那眼神在说：你敢动一下试试。
我不敢。
在这个家里，我陈屿，不过是顾家养的一条狗。一条为了报答顾家资助我父亲手术费，而自愿签下卖身契，入赘豪门的狗。
“想要这个孩子吗？”顾清姿看着苏晚，慢条斯理地问，像一个玩弄着猎物的猫。
苏晚的眼中闪过一丝母性的光芒，她下意识地护住小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以为，接下来会上演的，是电视剧里最经典的桥段。一张支票，一句“滚出去”，或者更残忍的，直接将苏晚拖去医院。
但顾清姿，永远能做出最超乎想象的决定。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苏晚面前，用那双穿着ChristianLouboutin红底高跟鞋的脚，轻轻踢了踢苏晚的膝盖，让她跪得更直了一些。
然后，她指着我，对苏晚说出了那句让我毕生难忘的话。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
我跟苏晚都愣住了。
顾清姿欣赏着我们错愕的表情，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我会请最好的营养师和医生照顾你，直到你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她顿了顿，俯下身，凑到苏晚耳边，用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过，你要记住。以后，在这个家里，你得管我叫‘姐姐’。”
她的目光转向我，那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将我的血液冻结。
“而他，”她指着我，像是在介绍一件物品，“就是你‘姐夫’。至于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下来，就管你叫……小姨。”
轰的一声。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这不是惩罚，这是比任何惩罚都更残忍的，一场漫长的、不见血的凌迟。她要将我们三个人，用这种最扭曲、最荒诞的关系，永远地捆绑在一起，放在同一个屋檐下，互相折磨，直到我们所有人都疯掉。
我看着她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第一次发现，原来最极致的美，可以催生出最极致的恶。
苏晚最终还是住了进来。
顾清姿的命令，在这座被称为“顾公馆”的钢铁城堡里，就是圣旨。
她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的客房，就在我们主卧的斜对面。房间大得像她之前租住的整个公寓，里面的一切都换成了崭新的、最顶级的孕妇用品，从防辐射的窗帘，到符合人体工学的睡枕，细致到令人发指。
顾清姿亲自带着苏晚参观她的新“牢笼”，脸上的笑容温柔得体，像一个真心为妹妹着想的姐姐。
“晚晚，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随时跟姐姐说。”她亲昵地拉着苏晚的手，目光却像X光一样，扫过我僵硬的脸。
苏晚的身体是紧绷的，她像一个误入陷阱的木偶，被顾清姿牵着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姐姐。”
那一声“姐姐”，像一根无形的针，刺进了我的心脏。
而这，仅仅是开始。
第二天一早，家庭医生和营养师就准时出现在了餐桌上。
“少夫人，根据苏**目前的孕周，我们为她定制了这份安胎食谱，您过目。”营养师恭敬地将一份打印精美的餐单递给顾清姿。
顾清姿看都没看，直接将餐单推到我面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陈屿，晚晚怀着孕，口味会比较挑剔。以后她的饮食，由你亲自负责。”
我猛地抬头，对上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亲自负责？她是要我洗手作羹汤，去伺候那个怀了我孩子的女人？
“怎么，”她挑了挑眉，“不愿意？”
坐在对面的苏晚，立刻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摆着手：“不……不用了，姐夫……哦不，陈先生，我自己可以……”
那一声“姐夫”，让顾清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她就是要这种效果。
她就是要用这种荒诞的称谓，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三个人，我们正处在怎样一个扭曲的关系里。
“他现在是你姐夫，照顾你，是应该的。”顾清姿打断了苏晚的话，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还是说，你想让爸知道这件事？”
“爸”这个字，像一道紧箍咒，瞬间勒紧了我的神经。
顾家的老爷子，顾修明。那个将我从尘埃里拎起来，又亲手把我踩进另一片尘埃的男人。如果被他知道我让顾家蒙羞，我的下场，恐怕比死还难受。
我所有的反抗，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那天中午，我人生第一次走进了顾公g馆那间大得像餐厅后厨的厨房。我对着那份复杂的营养餐单，笨拙地处理着那些顶级的食材。澳洲的和牛，法国的黑松露，北海道的甜虾……这些我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却要亲手做给苏晚吃。
而顾清姿，就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倚在厨房门口，像在欣赏一出精彩的默剧。
午餐端上桌的时候，苏晚战战兢兢地不敢动筷子，她看着我，又看看顾清姿，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看我做什么？”顾清姿慢条斯理地用着自己的午餐，头也不抬地说，“这是你姐夫特意为你做的，不合胃口？”
“不……不是……”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
“那就吃。”
在顾清姿强大的气场下，苏晚只能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将我做的菜送进嘴里。
我站在一旁，像一个卑微的仆人，看着我的妻子，强迫着我孩子的母亲，吃下我亲手做的饭菜。
整个餐厅里，只剩下刀叉碰撞和压抑的咀嚼声。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却驱不散这餐桌上，那令人窒息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突然意识到，顾清姿的目的，不仅仅是折磨我和苏晚。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驯化我们。
将我这个丈夫，驯化成一个听话的“姐夫”。
将苏晚这个闯入者，驯化成一个温顺的“妹妹”。
直到我们都习惯自己的新身份，忘记了曾经的一切。而这场驯化的终点，就是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一个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活在这场巨大谎言里的，无辜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