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日两日地过去,晴黎在宾馆住了整整七天,到了退房的时候,江潮来了,说已经续费了,让她安心住着。
晴黎一直想问江潮他在做什么,因为他每次来,他好像都特地洗个澡过来,身上有沐浴露清冽的气息,他照旧给她带饭,然后陪她吃完就离开。
有次她问他:
“还在上学吗?”
江潮的神情凝固在脸上,没有说话。
他话不多,和几年前一样,身上总给人一种清冷感。
他拎着垃圾下了楼,这次晴黎打算悄悄跟在他后面,朗逸在前面开着,她朝一辆出租车招了招手后,在后面跟了上去。
江潮在一家修车店门口停下来,然后把他的黑色朗逸停在路边,里面的人跟他打了声招呼,不一会儿,他进去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工装,从里面走出来时,边戴着手套边躺进车底下。
旁边的黄毛递给他一把扳手,他接过来拿在手里,嘴里叼着手电筒,在满是脏污的底盘下面修着车。
晴黎躲在修车店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抬眼看着这一幕,修车店有一块红色的招牌,最便宜的那种喷绘布,上面写着:
江跃修车行。
没过多久,他把扳手扔给旁边的黄毛,藏青色的工装染上了不少脏污,黄毛伸手拉了他一把,他站起身,跟旁边抽着烟的车主说:
“小问题,排气管堵住了,我稍微清理了一下,你不是着急吗,过两天空了再来,我给你再清理一遍。”
说完,那车主递给他几张纸币,江潮脱了手套接过,塞进衣服的口袋里。
车子开走后,旁边的黄毛一直夸他,朝他竖大拇指:
“不愧是我们小江,我们搞不定的问题你三两下就解决了,对了,中午吃什么?我去买。”
江潮把刚才塞进口袋里的纸币重新拿出几张递给他,黄毛骑上小绿驹走了。
晴黎眼前模糊了,这些日子,他好像总是很忙,眼睛不离手机,陪她吃个饭都是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
她第一次见到江潮的时候,在他那间卧室里,她看到了满墙的证书,放着他昂贵的头盔和赛车服,他很爱干净,每次见他都是清爽的沐浴露味道,他打着游戏,却丝毫不影响他在整个系里排第一名的位置。
在分别的三年里,她无数次地想过,她的哥哥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已经去了加拿大,是不是和三五好友开着机车在隧道里穿梭,那样的天之骄子,那样的阳光肆意......
无论他未来是做什么的,他一定是意气风发的......
那时候的她就在想,她也要考上华大,和他一样......
可眼前的一幕,让她多年来对哥哥的幻想彻底破碎。
他满身脏污,汗水洇湿了他整个后背,用沾了机油的手套擦着额头的汗,整个身子都爬进了车底。
直到他脱了手套,朝大树这里走过来,仿佛早已看见了她的身影,远远地对她说:
“看够了?”
晴黎知道无法躲下去了,捏着双肩包的背带,局促地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江潮看着她,长腿阔步地站在那里,语气冷淡地问:
“看到我现在这样,失望吗?”
晴黎红着眼眶,一时间竟然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他。
黄毛拎着几盒盒饭回来了,老远就看见江潮面前站着个白净的小美女,他回店里把小桌子支开,三份盒饭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
“我哪知道他的,这些年来找他的漂亮姑娘还少?”
“不管他,饿死了,先吃饭。”
晴黎战战兢兢地跟着江潮走了过来,不透气的尼龙布闷在他身上,整个上半身都湿透了,江潮在前面走,他把扳手扔进一个框里,搬了一张小凳子出来。
他朝晴黎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晴黎走过来了,他把那份盒饭推到她面前;
“吃吧。”
说完,他转头进了里面,用热水壶烧水,从架子上拿了一盒泡面拆开。
黄毛饿得不行,吃起饭来狼吞虎咽,晴黎局促地坐在那里,扒拉着面前的盒饭,许久没有动一口,半晌,她问面前两个人:
“那个......你们谁要吃肥肉?”
“我吃。”
低头吃饭的小黑抬起头,刚要伸筷子,江潮拿着泡好的泡面走过来了,及时抓住他的手腕:
“我妹有洁癖。”
说完,江潮从晴黎手中接过筷子,帮她剃掉肥肉,然后将肥肉夹进自己的泡面碗里。
“不是,江爷,这是**啊?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个妹妹?我还以为又是你哪个老相好。”
江潮掠了他一眼,两三口吃完了泡面,让黄毛一会连同饭盒一起扔了,说完,他回去拿起扳手,重新去修另一辆车,一整个下午,晴黎就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修车。
她会有眼力见地给他倒上一杯水,中午的盒饭没有吃多少,到了6点钟的时候,黄毛和小黑都已经下班了,江潮还在里面忙进忙出。
最后他收拾工具的时候,晴黎上前去帮忙,他转过头来对她说:
“别碰,都是机油。”
晴黎收回了手,有些局促地站在他旁边。
江潮收拾完了,脱下身上的工装,穿过店里,在狭小的浴室里洗了个澡,又把湿透的工装丢进了洗衣机里,这才拉下了江跃修车行的卷帘门。
“哥哥,我已经把宾馆退了,行李箱我放在宾馆楼下那家小店里,我现在去拿。”
江潮没有说什么,开着朗逸带着她拿回了行李箱,等车子在一个小巷子门口停下来的时候,江潮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他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门,打开灯,入目是一个40多平的出租屋,外面有个小小的客厅,放着一张简陋的沙发,在旁边就是一个小煤气灶。
江潮打开门,开了空调,房间里也没什么东西,一口简易的衣柜,青灰色但整齐的床铺,一个枕头放在中间,散发着好闻的阳光混合肥皂的味道。
晴黎很清楚地记得,这个味道,从前常在他身上出现。
“晚上你睡这里。”
说完,江潮上前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一个枕头,去了外面沙发。
“哥哥。”
晴黎叫住他,江潮转过头来:
“太热了,而且那个沙发又很小,你睡床吧,我打地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