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门一关上,江涛身上那股紧绷的劲儿瞬间就泄了。
他靠在门板上,高大的身躯缓缓滑落,最后蹲在地上,像一头受伤的狮子,用手捂住了脸。
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从他指缝间传来。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辈子没掉过几滴眼泪,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我没有去劝他。
因为我的心,也碎成了无数片。
那个曾经温馨的小家,此刻显得空旷而冰冷。
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我们给江月准备的结婚礼物。
一对龙凤金镯,是我们攒了半辈子的钱买的,就想着女儿出嫁时能风风光光。
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人家根本看不上。
我走过去,拿起那对沉甸甸的金镯。
镯子冰凉,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看着它,眼前浮现出江月小时候的样子。
那个扎着羊角辫,跟在我们身后,甜甜地叫着“爸爸妈妈”的小女孩。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的?
是上了大学,见识了外面的繁华世界?
还是认识了那个叫陈明的有钱公子?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女儿,丢了。
我默默地走进江月的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她离家前的样子。
书桌上摆着她的照片,墙上贴着她喜欢的明星海报,衣柜里挂着她从小到大的衣服。
这里充满了她成长的痕迹。
也充满了我们爱她的证据。
我拉开衣柜,一件一件地,把她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放进一个大号的行李箱。
她的书,她的玩偶,她的照片……
所有属于她的东西,我一件不留。
江涛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默默地帮我一起收拾。
我们俩谁都没有说话。
这个过程,像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告别仪式。
我们在亲手抹去女儿在这个家里存在过的一切痕G迹。
每收拾一件东西,心就被凌迟一次。
当最后一个箱子被封上时,整个房间都空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着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显得那么荒凉。
江涛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沙哑着嗓子说:“明天,找人把这些东西都处理掉吧。”
我点点头。
“嗯。”
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江涛的生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们照常上班,下班,买菜,做饭。
只是,我们都默契地避开了所有关于江月的话题。
她的名字,成了一个禁忌。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把江月的电话号码、微信,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我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
但只有这样,我才能假装自己没有被伤得那么深。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
直到一周后的一个傍晚。
门铃响了。
我和江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会是谁?
江月吗?
江涛走过去,通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认识,一个年轻小伙子。”
他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一袋水果,神情局促不安。
看到我们,他连忙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你们好。”
我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
“你是?”
年轻人紧张地搓着手,嘴唇动了动。
“我……我叫李伟。”
李伟?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
这不是江月之前带回家,说要结婚的那个男朋友吗?
那个老实本分的上班族!
我和江涛都愣住了。
他怎么会来这里?
李伟的脸色很难看,带着一丝茫然和担忧。
他看着我们,小心翼翼地问:
“叔叔阿姨,我……我就是想来问问,江月她……她还好吗?”
“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联系了,我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
他的话,让我们更加困惑。
江涛皱着眉:“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李伟的表情更加茫然了。
“分手?是她单方面跟我说的。就三个月前,她突然给我发了条信息,说我们不合适,然后就把我拉黑了。”
“我以为她只是闹脾气,想着等她气消了就好了,可没想到……”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
他肯定是看到江月结婚的新闻了。
看着这个被蒙在鼓里的老实孩子,我心里五味杂陈。
他也是个受害者。
江涛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进来。
“进来坐吧。”
李伟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做错事的学生。
他把水果放在茶几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叔叔阿姨,江月她……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跟我分手的时候,态度很奇怪,很决绝。我总觉得……她不是自愿的。”
我和江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
不是自愿的?
李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那是一个小巧的,上了锁的木盒子。
还有一个小小的钥匙。
“这是她当初留下的。”
李伟的声音很低。
“她说,这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她让我替她保管。”
“她还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她结婚了,新郎不是我,而且她一直没有回来拿这个盒子……”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我们,一字一顿地说道:
“就让我把这个,亲手交给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