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平静。裴雪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准备早餐，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熟练。她给然然煎了个太阳蛋，把牛奶热好，放在小餐桌上。

“然然快吃，妈妈今天也要早点出门。”她催促着，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神掠过江停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江停坐在餐桌另一端，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昨晚几乎没睡，眼底一片青黑，但精神却异样地亢奋，像一根绷紧到了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也可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粥的味道尝不出来，脑子里反反复复演练着那个计划，每一个细节都像冰锥一样清晰、尖锐。

“爸爸，”然然咬了一口面包，嘴边沾着果酱，“老师说今天…下午有活动，要爸爸妈妈都去的。”她小脸上带着期待。

江停放下勺子，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嗯，爸爸记得。一定去。”他的目光落在然然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小书包上，冰雪奇缘的图案在晨光下有些晃眼。

裴雪正低头收拾自己的包，听到这话，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她直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被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取代：“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下午是吧？妈妈也去，宝贝放心。”她走过来，弯腰飞快地亲了亲然然的额头，“然然最乖了。”直起身时，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江停，带着点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下午请假方便吧？”

“请好了。”江停简短地回答，声音平静无波。他站起身，走到然然身边，拿起那个小书包，“然然今天要带药去吗？”他一边问，一边自然地拉开了书包的主拉链。

书包里塞着然然的水壶、折叠画本、一盒蜡笔，还有一个小小的备用衣物袋。

“老师说…不用带药瓶瓶，活动很快就回来。”然然摇摇头。

“嗯，那就不带了。”江停应着。他背对着裴雪，高大的身影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他的左手伸进书包里，似乎在整理那些蜡笔和画本。右手却极其迅速、精准地探入了自己睡裤口袋。那里有一个硬硬的小物件——昨晚从脏衣篓里拿出来的那件黑色蕾丝内衣。他用手指飞快地将它卷成一团更小的、几乎看不见具体形状的黑色布团。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只有手臂肌肉的线条微微绷紧了一瞬。

下一秒，那团小小的黑色就被他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书包最里侧那个隔层，塞在了备用衣物袋的角落，被揉成一团的干净小袜子巧妙地掩盖住。

拉链被重新拉上，声音很轻。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江停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把书包递给然然：“好了，背好书包，准备出发喽。”

“谢谢爸爸！”然然开心地背上书包。

裴雪全程毫无察觉，她正把手机塞进包里，一边还在说：“那行，下午幼儿园见。我先走了，陈总那边一个挺重要的会…”她拿起包，又匆匆补了句，“中午你们爷俩自己解决啊。”

“嗯。”江停点点头，目送她出门。直到防盗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裴雪的身影，他脸上那点伪装的温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封般的冷硬。他低头，看着然然背上那个印着艾莎和安娜的书包，眼神幽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火星，已经悄然落下。

下午三点，阳光正好。市中心的“启明星双语幼儿园”门口彩旗飘飘，巨大的充气城堡已经立了起来，门口穿着统一服装的老师们笑容满面地迎接家长。空气中充满了孩童的喧闹声、欢快的音乐声和家长们的谈笑声，像一层厚厚的、温暖的蜜糖，包裹着一切。

江停停好车，牵着然然的手走向幼儿园大门。然然今天精神不错，小脸红扑扑的，穿着幼儿园发的黄色活动小T恤，像只快乐的小鸭子。她紧紧拉着江停的手，小嘴叽叽喳喳说着班上的趣事。江停努力回应着女儿，目光却在涌动的家长群中锐利地搜寻。

很快，他看到了裴雪。她今天穿了一条修身的米白色连衣裙，化了精致的淡妆，站在一棵梧桐树的树荫下，正和一个同样穿着得体的女人说话。那是然然班上另一个孩子的妈妈，姓王，是个全职太太。

江停牵着然然走过去。裴雪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自然地迎上来：“来了？然然今天真漂亮！”她弯下腰想去抱女儿。

然然却下意识地往江停身后缩了缩，小手把爸爸的手抓得更紧了。

裴雪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的手臂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旁边王太太嘴角似乎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

江停仿佛没看见这细微的尴尬，只是拍了拍然然的头：“去找刘老师签到吧，活动快开始了。”然然“嗯”了一声，松开他的手，跑向不远处负责签到的老师。

裴雪直起身，脸上的表情有点讪讪的，她理了理裙摆，转向江停，压低声音：“你下午…真请到假了？你们公司最近不是挺忙？”

“项目刚好告一段落。”江停淡淡地说，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幼儿园大门方向。“看，然然爸爸来了。”他看似随意地抬了抬下巴。

裴雪和王太太都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辆漆黑锃亮的奔驰GLC稳稳地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熨帖的藏蓝色衬衫、手腕上戴着块价值不菲腕表的男人走了下来。陈郁。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成功人士那种温和又疏离的微笑，朝幼儿园门口走来。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材高挑、气质温婉的女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香芋色套装，手里拎着爱马仕的手提包，正是陈郁的妻子，柳涵。

“陈总，柳姐，你们也到了！”王太太立刻热情地挥手打招呼，脸上堆满了笑容。

陈郁笑着点头回应，目光扫过人群，在看到裴雪和江停时，微微顿了一下，但很快移开，极其自然地对柳涵说了句什么。柳涵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在家长群中逡巡，似乎在找自己的孩子。

裴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也恢复了自然，甚至还对走近的陈郁夫妇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恰到好处的同事式微笑：“陈总好，柳姐好。”

江停站在裴雪身边，像一尊沉默的礁石。他甚至没有和陈郁对视，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活动场地中央已经开始蹦跳的孩子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全身的感官都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身边每一个细微的信息：裴雪那瞬间的僵硬，陈郁眼神里那几乎无法捕捉的、一闪而过的异样，还有柳涵…柳涵身上那种浑然不觉的、属于正室的从容和优越感。

活动开始了。阳光有点烈，孩子们在充气城堡里尖叫着爬上滑下，家长们在场地外的凉棚下喝着幼儿园准备的饮料闲聊。江停一直待在裴雪附近，不远不近，像个沉默的背景板。裴雪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和其他家长聊天时都有些走神，目光会不受控制地飘向不远处正和柳涵低声交谈的陈郁。

很快到了“亲子寻宝”环节。老师宣布，需要一名家长带着孩子，按照线索在幼儿园各个角落寻找“宝藏”——一些贴了标签的小玩具。然然自然拉着江停的手要一起去。裴雪松了口气般地说：“那正好，你和爸爸去寻宝，妈妈在这里帮老师看着东西。”她指了指凉棚下堆放着的家长们脱下来的外套、包等物品。其中就有然然那个冰雪奇缘的书包。

江停深深地看了裴雪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让裴雪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好。”江停应了一声，拉着然然的小手，消失在追逐寻宝的孩子和家长人流中。

寻宝游戏很热闹，然然跑得小脸红扑扑，兴奋地大叫。江停配合着女儿，心思却像最冷静的猎手，在计算着时间。他故意引导着然然在一些比较远、比较偏僻的角落寻找“宝藏”，拖延着时间。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觉得差不多了。他牵着然然，故意绕了点路，从幼儿园后面那个种植着许多低矮灌木的小花园方向，朝着凉棚靠近。

距离凉棚还有十几米远时，尖叫声刺破了原本欢乐的空气！

那声音凄厉、愤怒，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不要脸！裴雪！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整个凉棚内外瞬间死寂！所有的谈笑风生戛然而止。家长们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柳涵，那个气质温婉的陈太太，此刻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双眼赤红，头发散乱，精致的妆容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手里紧紧攥着一团在阳光下闪着诡异光泽的黑色织物——那几乎透明的蕾丝质地和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吊带，在柳涵愤怒的撕扯下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