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礼成了全城最大的笑话。司仪正唾沫横飞地喊着交换戒指，一声巨响，我未来的公公，钱振邦，从国营饭店二楼直挺挺地砸穿了主席台的顶棚，吊在了大红喜字的中间。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纸，血顺着那张纸滴下来，正好落在我面前的交杯酒里，溅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我还没来得及尖叫，钱建军，我的新郎，已经脸色煞白地冲了过去。可他晚了一步，钱振邦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着，显然是没气了。整个婚礼现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几十秒后，尖叫声、哭喊声和桌椅倒地的声音混成一片，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我当众宣布退婚，把那枚硌手的金戒指扔在地上。婆婆周桂芬疯了一样扑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是你！是你这个扫把星害死了老钱！我要报警抓你！”她掏出手绢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钱建军一把攥住胳膊，力气大得吓人。“你敢报警，我就不认你这个妈。”

…

那份从钱振邦手里取下来的遗嘱，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被公布时，全场死寂。周桂芬冲到我面前，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声音哆嗦得不成样子。“是不是你害死了老头子？不然他怎么会把厂子给你一个外姓人！”

她的指甲掐进我的胳acia，疼得我眉心一跳。我没说话，抬腿就是一脚，把她踹得结结实实。

她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滑稽的尖叫。新媳妇当众踹飞婆婆，这戏码可比刚才的婚礼精彩多了。宾客们交头接耳，眼神里全是“豪门谋杀案”的脑补情节。可钱建军，我那个本该成为我丈夫的男人，只是冷冷地看着，连扶一下他亲妈的意思都没有。

周桂芬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拍着大腿哭嚎：“杀人啦！为了抢我们家的厂子，害死老头子还不够，现在连我这个老婆子也要一起害死啊！”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束被踩得不成样子的塑料捧花，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周阿姨，我说过了，”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们钱家的厂子，我看不上。”

九十年代，万元户就是了不得的人物，而我的准公公钱振邦，是红星纺织厂的厂长，那是能让全城大部分女工都有饭吃的“财神爷”。

我跟他儿子钱建军的婚事，在许多人看来，是我沈秋月祖坟冒了青烟。

可现在，这青烟变成了冲天的黑烟。

钱振邦的尸体就挂在我和钱建军的头顶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好像还在瞪着我。他手里那份皱巴巴的遗嘱，像一柄从天而降的利剑，把我钉在了“嫌疑人”的耻辱柱上。

“建军！你疯了？她杀了你爸！你还护着她？”周桂芬挣脱不开儿子的手，尖利的嗓音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钱建军面无表情，手上却加了劲，周桂芬疼得嗷嗷叫。他那张总是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此刻竟透出一股狠劲，是对着他亲妈的。“我说最后一遍，谁也别想报警。”

他转头看向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里发毛。“秋月，你先跟我来。”

他拉着我，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把我带进了饭店后厨。油烟和饭菜的馊味扑面而来，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爸……是怎么回事？”我稳住心神，问他。

“不知道。”钱建军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红梅”，抖着手点了半天才点着。他很少抽烟，我知道他这是真的慌了。他用力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英俊却冷漠的脸。“警察……公安同志马上就到，他们一定会查你。”

我心一沉。没错，我是最后一个见到钱振邦的人。

婚礼开始前十五分钟，他还把我叫到二楼的休息室，说有几句“要紧话”交代。

我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很奇怪，既紧张又有一种解脱般的疲惫。他没说别的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份写好的遗嘱，不由分说地塞给我，让我“无论如何，保护好它，也保护好自己”。

我当时一头雾水，想问清楚，他却摆摆手，让我赶紧下去，说“吉时快到了”。

谁能想到，他说的“吉时”，竟是自己的死期。而他交给我的“护身符”，转眼就成了催命符。

“你最后一个见他，动机又最足，他们不查你查谁？”钱建军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回来。他掐灭了烟，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待会儿公安问话，你就说，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哪儿也没去。”

我愣住了。“你让我撒谎？”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突然激动起来，抓住我的肩膀，“秋月，你信我，我不会害你。我爸的死，没那么简单，警察介入，只会把事情搅得更浑。”

“到底是什么事？”我追问。

他却摇了摇头，嘴巴闭得像个蚌壳。他身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焦躁，就好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明明急得团团转，却找不到出口。

我俩正僵持着，后厨的门被一脚踹开。周桂芬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亲戚冲了进来，指着我就骂：“我就知道你们俩有鬼！建军，你给我让开，今天我非扒了这小**的皮不可！”

她身后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是我未来的大伯子钱建国，他撸起袖子，恶狠狠地朝我走来。“小丫头片子，心够黑的啊！快说，我爹的遗嘱是不是你伪造的？你把他怎么了？”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灶台。钱建军挡在我身前，跟他哥对峙：“哥，你冷静点，事情还没查清楚。”

“查什么查！遗嘱都到她手里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钱建国一把推开钱建军，“你小子是不是也被她灌了迷魂汤？为了个外人，连爹妈都不认了？”

混乱中，我看到钱建军的眼神扫过我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小时候留下的。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饭店外面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

公安来了。

周桂芬像是见到了救星，立刻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冲出门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公安同志！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那个女人，她杀了我男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怀疑，有鄙夷，有幸灾乐祸。我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浑身冰冷。

钱建军死死地盯着我，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信我。”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但眼下的情况，我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这出由一场婚礼拉开序幕的大戏，我已经被迫成为了主角，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得硬着头皮唱下去。而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或许只有揭开钱振邦的死因，才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