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林文鼎是被冻醒的。
八十年代初的房子,保暖性差得离谱,地上的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他睁开眼,天刚蒙蒙亮。
屋子里很安静。
床上,苏晚晴侧身躺着,似乎还在睡。
但林文鼎知道,她肯定醒了。微微绷紧的背影,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也是。
任谁的新婚之夜,经历那么一出,都不可能睡得安稳。
林文鼎没说话,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将被子叠好,放在墙角。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他走到屋里唯一的水盆架前,舀了一瓢冷水,直接泼在脸上。
冰冷的**,让他的大脑瞬间彻底清醒。
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和自己前世几十年的认知,正在加速融合。
他看着水盆里那张年轻又陌生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从今天起,换个活法。”
他低声自语。
身后的苏晚晴,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
当林文鼎推开房门的时候,院子里的晨雾还没散尽。
几个起早的街坊邻居,端着搪瓷大碗,正凑在一起吃早饭闲聊。
看到门开,所有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林文鼎身上。
眼神中混杂着鄙夷、幸灾乐祸和毫不掩饰的八卦。
“哟,这不是林家那二流子吗?新郎官起得够早啊。”一个端着碗吸溜面条的王婶,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旁边一个姓李的大爷,磕了磕烟斗,叹气道:“可惜了苏家闺女了,长得跟仙女似的,还是个正经的军医,怎么就掉进这么个火坑里了。”
“谁说不是呢!这林文鼎除了张脸能看,还有啥?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苏军医以后有苦日子过咯!”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能清晰地传进林文鼎的耳朵里。
要是换做原主,这会儿早就羞愧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现在的林文鼎,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他非但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懒洋洋的笑容,还冲着王婶点了点头。
“王婶,早啊。”
这一声招呼,直接把准备看好戏的王婶给整不会了。
这小子……今天怎么不躲着人了?还敢主动打招呼?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胡同口传来一阵急促又响亮的自行车**。
“叮铃铃——!”
紧接着,一道火气冲天的怒吼声传来:
“林文鼎!你个王八羔子,给老子滚出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军绿色干部服的年轻人,蹬着一辆二八大杠,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一个急刹车,车胎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痕迹。
来人正是苏晚晴的大哥,在部队当营长的苏振华!
苏振华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满眼怒火,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他把车往旁边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文鼎面前,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领!
周围的邻居一看这架势,饭也不吃了,全都围了上来,准备看一场好戏。
“废物!街溜子!”
苏振华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文鼎脸上了,他咬牙切齿地低吼:“我警告过你,别动我妹妹一根手指头!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对她耍**了?!”
他昨晚想了一夜,越想越气。
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妹妹,竟然嫁给了这么一个社会渣滓,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他今天过来,就是准备给林文鼎一个下马威,要是这废物敢欺负他妹妹,他当场就得打断他的腿!
被一个比自己矮半头的男人揪着衣领痛骂,林文鼎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屋里的苏晚晴听到动静,脸色一白,也急忙跑了出来。
“哥!你干什么!快放手!”
看到妹妹出来,苏振华火气更大了:“晚晴你别管!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
“我问你话呢!你拿什么养家?啊?!”
苏振华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文鼎的鼻子上:“就凭你?靠偷还是靠抢?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让我妹妹受一点委屈,我……”
他的狠话还没放完。
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苏振华一愣。
他愕然地发现,林文鼎这个在他印象中瘦弱无力的废物,手上的力气竟然大得惊人!
林文鼎面无表情,一根一根地,将苏振华的手指从自己的衣领上掰了开来。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大舅哥。”
林文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掸了掸被抓皱的衣领,这才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振华。
“一大早火气这么大,部队没给你发早饭?”
“你!”
苏振华被他这句轻飘飘的话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废物,不仅敢还手,还敢嘲讽他?!
“我林文鼎的媳妇儿,我自然会养。”
林文鼎的目光越过苏振华,落在了不远处脸色发白的苏晚晴身上,嘴角微微一勾。
“而且,保证养得白白胖胖,油光水滑。”
说完,他才把视线重新转回苏振华脸上,那股子玩世不恭的痞气又回来了,但眼神里的锐利,却让苏振华心里莫名一突。
“至于怎么养,就不劳大舅哥费心了。”
“你啊,走着瞧就行了。”
整个院子,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这还是那个见到苏振华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林文鼎吗?
不仅没被打得屁滚尿流,反而三言两语,就把气势汹汹的苏营长给怼得没话了?
苏晚晴也怔住了。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不算魁梧、却异常挺直的背影,脑子里冒出猜忌。
这个男人……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