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熄灭,宋清晏躺在床上,闻得到皂角的清香和掺杂在其中的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件衣服…是你从前的吗?”
于一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似乎黑暗给了她一点安全感,“是,十四岁时我娘典当了她的嫁妆,给我买来这件衣服,说要等我乡试的时候穿。”
“但那一年,我爹我娘都死了,我没有参加乡试,守孝三年,在山上当了猎户。”
宋清晏顿住,“抱歉。”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没人再说话。
窗口的月光照在床前,宋清晏看着,渐渐出神,睡了过去。
浅金色的眼睛。
是那位吗。
话说于一自从穿越来之后,便不再戴那眼罩,只有下山采买时才会戴着装装样子。
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瞳色背后的秘密。
她毕竟不是原主,没受过母亲数十年如一日的训诫。
翌日一早,宋清晏睁开眼睛时,于一已经不见了,大黄倒是趴在床边。
见她醒来,高兴的摇摇尾巴。
院子里传来劈柴的声响。
宋清晏穿好衣服走出去,就见于一穿着一身粗布短打,领口是敞开的,方便动作。
她没出声,好心情的欣赏着小猎户漂亮的肉体。
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长公主府里养了不少面首,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宋清晏是很懂得欣赏美的。
于一勤勤恳恳的劈完柴,抹汗的功夫看见门口站着的女人。
眼眸深深看着自己。
她有些不自在的捏住了衣角,“你醒了……洗漱的水已经打好放里面了,饭菜在锅里,马上就能吃。”
又解释,“我这个,一个人惯了,方便干活。”
宋清晏笑眯眯的,显然心情十分美妙,“嗯,挺好的,身材不错。”
于一的脸立刻红的像蒸熟的虾子,“我去厨房……”
宋清晏看见她同手同脚的往厨房去了。
高挑的背影显得可怜又可爱。
如此纯情的人,还真是少见。
其实不怪于一害羞,上辈子她一心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无心社交更别提恋爱,二十四岁死之前,她也没有个喜欢的人。
宋清晏太漂亮了,又那么瘦,手腕纤细,仿佛一掰就会断掉。
于一为自己生出的保护欲感到羞耻,太自作多情。
可是她又忍不住。
有钱人家的**怎么也这么瘦呢?
。
早饭是米粥,粗粮馒头,黄瓜炒肉片,两个野鸟蛋,还有一碟清炒野菜。
“没什么好东西,将就一下。”
于一把桌子摆在院子里,趁宋清晏吃饭,迅速冲了个凉。
“吃完饭我上山去捕兽坑那里找一找,大黄会留在家里。”
宋清晏点头,“多谢,注意安全。”
她看看粗粮馒头,最终也没有拿起一个来,仅仅是喝了一碗米粥,吃掉了那个野鸟蛋。
至于菜,到底是选择性的吃了几口。
于一注意到了,默默喝着粥,没说话。
吃完饭,她很快走了。
大黄蹲在宋清晏脚边,和她一起目送于一上山。
“回家吧大黄。”
院子里用木杆撑了一条晾衣绳,挂着几件衣服。
已经晾干了。
宋清晏收起来时,注意到上面的豁口,她找来了针线和布料,坐在床沿,一一缝补。
大黄安静的趴在她脚边。
令人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另一边,于一背着弓和砍刀来到了捕兽坑处。
暴雨将坑内灌满了水,底部的淤泥已经沉淀下去。
她迅速将周围勘察了一遍。
宋清晏来时的踪迹已经被雨淋的消失了,于一只能根据她当时掉进坑里昏迷的方位判断来路。
顺着找了十几米,在灌丛堆里发现一块青色的龙纹玉佩。
饶是做过心理准备,于一也微微吃了一惊。
竟然是皇室吗。
她翻手收进衣袋,去之前设下的陷阱逛了一圈,收获两只兔子和一只野鸡。
重新弄好陷阱,带着猎物下山,已经是中午了。
“你回来了。”宋清晏在院子里迎她,月白锦袍衬得人清清冷冷,和这个院子格格不入。
于一点点头,“那个坑被雨水灌满了,暂时下不去,等过两天我再上去一趟。”
她卸下装备,“中午吃烤兔子,可以么?”
宋清晏站在她背后,漂亮的眼睛闪了闪,语气温和无异,“都可以呀。”
于一便挽了袖子,拿起刀,在木桶上方,放血剥皮。
一刀划过,抓住野兔的后腿和耳朵,血如泉涌,喷了出来。
动作熟练的剥了皮,开膛破肚,血呼啦茬的内脏散发着温热的腥气。
“呀!”
一声惊叫停住了于一的动作。
宋清晏捂着嘴,美眸含泪的站在一旁,手有些颤抖,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见状,于一提着桶去了院子角落,加快处理速度。
到底是没见过血腥的人吗?
然而于一并不知道,在她提着木桶去角落之后,宋清晏那双含泪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赞赏,和一丝丝的,满意。
新鲜的兔肉被架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抹上孜然和盐巴,香气扑鼻。
夏末秋初,天气已经在转凉,那场暴雨过后,气温下降不少。
宋清晏被塞了一个碗,看着于一用匕首切割兔肉。
最嫩的两条里脊被放在她碗里,兔腿上的肉也切成片状堆在里面。
很好入口,完全不需要她脏手。
“谢谢。”
于一“嗯”了一声,掰着剩下的部分埋头啃食。
“于一?我可以叫你一一吗?”
正啃骨头的人一下咬了舌头,纤长的睫毛颤动,“可以。”
“一一,你那些衣服我都给你补过了,明天下山把我这镯子当了换点银钱。”
“我也不好赖在你这里什么都不做呀。”宋清晏露出纤细手腕上的玉镯。
“没关系,明天我带你下山,刚好去补充物资。”于一飞快吃完了手里的兔肉,跑去烧热水了。
宋清晏睡着,于一在月光下观察着衣袖上的补丁。
针脚细密,没有明显的缝合痕迹,同之前山下镇子里的那些女人缝的都不一样。
于一眯了眯眼。
。
一早起来的宋清晏又没见到于一。
院子里的四方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粥菜,却不见那人的人影。
宋清晏循着脚印在几十米外的林子开阔处找到了她。
彼时于一正倒挂在树杈上做卷腹,上衣落下半截,下方的土壤都被汗水滴湿了一片。
嘴里还数着数,“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
腹部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流畅又不夸张,皮肤白的不像个日日外出的猎户。
大黄正卧在一边,看见宋清晏,咧嘴一笑就想叫出声。
宋清晏赶忙给它比了个手势“嘘”。
饶是有些不舍,她也移开眼往回走了。
以于一的性子,在这种情况下面对面了,她会羞愤欲死的吧。
感觉到人已经走远了,于一从树上跳下来,脸都通红,不知是累的还是羞的。
她闷头往河边去,大黄差点没撵上。
宋清晏吃完饭,于一也回来了。
“下山吧。”
她挑着扁担,两头放上野味和草药,给大黄拴上绳子,塞进宋清晏手心,“大黄给你牵着。”
“路有一点远。”
山路即便走的人多也还是崎岖,蜿蜒而下好像没个尽头。
日头高照,两个人还没有走到镇里。
宋清晏感觉自己浑身酸痛,两条腿都走麻了。
向来只穿锦布的嫩脚被草鞋磨出水泡,痛的不行。
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
“一一,好累啊,我们歇会儿吧。”
于一放下扁担,从筐里拿出一块兽皮铺在树荫下,“坐这儿。”
宋清晏坐下,捶了捶酸痛的小腿,“你早知道我会喊累?”
于一没回答,递给她一个牛皮囊,“喝水,干净的。”
宋清晏也确实渴了,边喝边看着于一靠在树上四处张望的模样。
她今天戴了眼罩,只露着黑色的左眼,乍一看有些凶。
平心而论她见过的好看的人很多,可是没有一个像于一一样,这么吸引人。
若没记错,开国大将军于青,有胡人血统,瞳孔是浅金色。
他死了得有将近二十年,父皇以谋反罪将于家满门抄斩。
这家伙,难不成是遗腹子吗?
可她又为什么说自己曾经尝试参加科举,这不是往坑里跳吗?
休整一会儿,于一开口道,“休息好了吗?该走了。”
宋清晏瘪嘴了,委屈巴巴的,“一一,我脚疼……”
于一蹲下来,“哪里疼?”
丝毫没有不耐烦。
“你帮我看看嘛。”
于一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握住宋清晏纤细的脚腕,轻轻脱掉了草鞋。
她掌心滚烫,动作轻柔,又对着这张漂亮的脸,饶是宋清晏都有些心里发痒。
细嫩的脚掌被磨出了水泡,看起来可怜极了。
于一叹了口气,“…介意我背你吗?”
宋清晏眨眨眼,“那扁担呢?”
“离山下不远了,我一会儿再上来,大黄可以看着货。”
就这样都舍不得让她自己走?
宋清晏笑了,冲于一伸出手,“谢谢一一,当了镯子我买好吃的给你。”
像极了天真不谙世事的富家女。
于一的脊背宽阔温暖,宋清晏老早就知道,她趴在她背上,可以看得到这人紧绷的下颌线。
她仅仅用手腕勾着她的腿弯,一言不发的赶路。
“一一,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呢?以身相许?”
于一无奈,“阿晏!”
她耳尖通红,“不要开这种玩笑。”
宋清晏被放在一个茶摊上,于一顺手给她把鞋穿上,要了一壶茶,“我很快回来。”
“好~”她乖巧回应,在于一走后便敛了神色,转着粗瓷茶杯,眸光晦暗。
关山镇人口不多,来来往往都是本地居民,很少有外来人。
宋清晏今天没穿那件锦衣,借了于一一身粗布麻衣。
即便如此,清水出芙蓉的好相貌也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姑,姑娘是新来的?我怎么没在关山镇见过你?”
油头粉面的青年站在茶桌前,扇着折扇,别别扭扭的拽文词。
“不如与在下共饮一杯?”
宋清晏眼神都没多给他一个,本想直接叫他滚,开口前却改了主意。
柔柔弱弱的看了眼青年,垂眸道,“不了,这位公子,奴家的相公马上就回来了。”
“相,相公?小娘子不要骗我,最近镇上可没有人家娶亲,你是哪家的?”
赵二并没有给宋清晏回话的机会,拍了拍胸脯往前靠,表情油腻又自信,“我赵二好歹也是镇上一霸,愿意搭理你是看你可怜,不如跟了我,我保你大鱼大肉。”
触及他猥琐的视线,宋清晏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她很快的挂上楚楚可怜的表情,“赵二公子,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已经有家室了,我相公马上就回来了。”
这番动静引来不少观众,却无一人开口仗义执言,都在看热闹。
赵二一拍桌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跟我走。”他说着就要去抓宋清晏的胳膊。
“啊!”
一道黄色的影子迅速窜出来,撞开了赵二的手。
大黄凶狠的撕咬着他的胳膊,把他拽的连连后退,跌在茶摊的桌上,砸碎了邻桌的茶壶。
“大黄,回来。”
宋清晏扭头,看见于一,泪水迅速从眼眶中滚落,颤抖着抱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怀里,“一一……”
这人的腰手感倒是不错。
于一不甚熟练的抚摸她的脊背,独眼看向地上的赵二,语气冷的掉冰碴,“赵二,你要干什么?强抢民女是重罪!”
“独眼?这女人是你的?”赵二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装文雅了,开口就是骂娘。
于一皱眉,“你给我放尊重点。”
宋清晏适时从于一怀里起来,搂着她的腰告状,“相公,我说我已经嫁人了,他不信,非要拉我走……”
宋清晏清楚的感受到,于一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