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卷着漫天的黄沙,咆哮着冲进了091基地的第一道岗哨。
这里是大西北最荒凉的戈壁滩深处,地图上找不到坐标的绝密禁区。
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哨兵被冻得紫红的脸颊。
负责站岗的警卫排长看到熟悉的“猎鹰01”号车牌,立刻挺直了腰杆,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那是他们的团长陆锋,整个091基地的“活阎王”,单兵作战能力的巅峰,也是所有敌特分子的噩梦。
然而,当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排长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眼眶。
只见那个平日里总是满身杀气、眼神比冰块还冷的陆团长,竟然小心翼翼地用军大衣裹着一团什么东西跳下了车。
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什么物件,而是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核弹头。
“团……团长?”
排长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大衣缝隙里瞄。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大衣里探了出来,抓住了陆锋的衣领。
紧接着,露出了半张沾着油污的小脸,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周围荷枪实弹的士兵。
排长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个孩子?
陆锋冷冷地扫了排长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看什么看?没见过带娃啊?”
说完,他根本不理会已经石化在原地的部下,大步流星地朝着团部办公楼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参谋、干事、通讯员,无一不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个传说中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的陆阎王,居然带回来一个女娃娃!
而且看那小心翼翼护着脑袋的架势,简直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陆锋此时根本顾不上别人的眼光,他现在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不是因为累,是因为紧张。
怀里的糖糖自从进了基地大门,身体就开始微微发抖,小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服,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里的金属味太重了,到处都是冰冷的钢铁和严肃的人脸,对于一个刚刚经历过拐卖和枪战的四岁孩子来说,压迫感太强。
“别怕,糖糖别怕,这是爸爸工作的地方。”
陆锋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肉麻的温柔语气哄着。
推开团长办公室的厚重木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陆锋把糖糖轻轻放在那张行军床上,然后迅速转身锁上了门。
他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刚才那几百米的路,比负重越野五公里还累。
糖糖缩在床角,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墙上挂着巨大的作战地图,桌上堆满了文件,角落里立着几个上了锁的铁皮柜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枪油味。
陆锋看着女儿干裂的嘴唇,猛地一拍脑门:“水!得喝水!还有奶粉!”
他在路上特意让后勤车去附近的镇上买了一袋奶粉和崭新的奶瓶。
可是,当这位拆卸枪械只需要几秒钟的兵王,面对一个奶瓶和一袋奶粉时,彻底抓瞎了。
“这玩意儿……先放水还是先放粉?”
陆锋拿着说明书,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五十度温水……五十度是多少度?”
他试了试暖壶里的水,太烫;又兑了点凉白开,好像又太凉。
陆锋急得满头大汗,拿着奶瓶的手比握狙击枪时还要僵硬。
糖糖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在桌子前手忙脚乱地转圈,眼里的恐惧稍微消散了一些。
这个叔叔……不,这个爸爸,好像有点笨笨的。
陆锋终于兑好了一瓶自认为温度合适的奶,刚想转身喂女儿,突然想起还没洗手。
“糖糖,你乖乖坐着别动,爸爸去打点热水洗洗手,马上就回来,啊!”
陆锋嘱咐了一句,抓起脸盆就冲出了门,顺便把门带上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糖糖眨巴着眼睛,目光落在了办公桌角落的一台黑色机器上。
那是一台老式的军用短波电台,此刻正处于待机状态。
但在糖糖的耳朵里,这台机器正在发出刺耳的尖叫。
“滋滋……滋滋滋……”
这种声音常人听不见,或者是听见了也只当是电流的底噪。
但在糖糖的感知里,这声音就像是用指甲刮黑板一样难受。
她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还是往脑子里钻。
“痛痛……”
糖糖小声嘟囔着,她能感觉到,那个黑盒子里面的“线条”乱成了一团麻。
红色的线缠住了绿色的线,蓝色的光点被堵在了一个关口过不去,正在愤怒地撞击着。
它在哭,它很难受。
糖糖犹豫了一下,慢慢爬下了床。
她走到办公桌前,那台电台对她来说有点高。
她费力地爬上椅子,跪在椅面上,正好能平视那台机器。
“不哭哦,糖糖给你呼呼。”
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冰冷的金属外壳。
那种难受的阻塞感更清晰了。
糖糖皱起小眉头,她看到机箱侧面的几颗螺丝松松垮垮的,仿佛在邀请她打开。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甲扣住螺丝的凹槽,轻轻一转。
对于普通人来说需要螺丝刀才能拧开的螺丝,在她手里就像是抹了油一样,轻松脱落。
卸下外壳,里面密密麻麻的电子管、电容和线路暴露出来。
如果让专业的通讯兵来看,这就是一堆复杂的精密元件。
但在糖糖眼里,这就是一个搭错了积木的城堡。
“这个圆圆的……不应该在这里。”
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一个微调电容。
“咔哒”一声,那个焊死的零件竟然被她徒手掰了下来!
紧接着,她又看到一根红色的导线像蛇一样缠绕在变压器上,勒得变压器喘不过气。
“松开!”
糖糖嘟着嘴,小手飞快地穿梭在复杂的线路中。
拔线、换位、扭曲、重接。
她没有任何工具,全靠那双肉乎乎的小手。
那些坚硬的金属引脚在她手里仿佛变成了橡皮泥,想怎么弯就怎么弯。
不到五分钟,桌面上已经散落了一堆“多余”的零件。
而那台电台的内部结构,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原本整齐的工业布线,被她改成了一种奇怪的螺旋状结构,看起来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就在糖糖刚刚把最后一根蓝线绕成一个蝴蝶结形状接好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陆团长!紧急情况!那个该死的‘老黄牛’电台又**了!”
随着一声大吼,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陆锋,后面还跟着一脸焦急的通讯连连长赵刚。
陆锋手里端着洗脸盆,看到桌上的景象,手一抖,脸盆差点扣在地上。
只见他那张视若珍宝的保密电台,此刻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
外壳扔在地上,零件撒了一桌子。
而他的宝贝闺女,正跪在椅子上,手里抓着一个价值好几百块的电子管,正往嘴里塞,似乎想尝尝是不是糖。
“糖糖!不能吃!”
陆锋扔下脸盆,一个箭步冲过去,把电子管从女儿嘴里夺下来。
赵刚站在门口,看着那一桌子的“尸体”,眼珠子都要瞪裂了。
“我……我的天呐!这可是最新型的714电台啊!全团就这一台啊!”
赵刚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台电台是上级专门配发给陆锋用来接收绝密指令的,虽然最近总是故障,噪音大得像拖拉机,但那也是宝贝疙瘩啊!
现在竟然被这个小娃娃给拆废了!
“这……这这这……”赵刚指着糖糖,手指都在哆嗦。
陆锋把糖糖护在身后,脸色虽然难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老赵,别喊!不就是个破电台吗?回头我赔!从我津贴里扣!”
“赔?团长,这不是钱的事啊!这属于破坏军事装备!要上军事法庭的!”
赵刚急得直跺脚,“而且今晚还有一次例行联络,没这台机器,我们怎么跟边境哨所联系?”
糖糖躲在陆锋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看着那个大喊大叫的叔叔,小声说道:“它……它不哭了。”
“什么不哭了?我看我要哭了!”赵刚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线路,心如死灰。
这种精密的电子设备,一旦拆开,没有专业仪器根本复原不了,更别说被改成这副鬼样子。
陆锋心里也发虚,但他不能在闺女面前露怯。
他咬咬牙,拿起话筒:“算了,死马当活马医,试试能不能开机。”
“团长,别试了,这要是短路了,能把变压器烧炸了!”赵刚想要阻拦。
但陆锋已经按下了电源开关。
并没有预想中的爆炸声,也没有冒黑烟。
指示灯竟然亮了!
而且是一种非常稳定、明亮的绿色光芒。
紧接着,那个原本像拖拉机一样轰鸣的扬声器里,传出了一阵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那是纯净的底噪,没有一丝杂音。
赵刚愣住了:“亮……亮了?”
陆锋也有点懵,随手旋动了频率旋钮。
“滋……”
突然,扬声器里传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就像是那个人站在面前说话一样。
“洞幺洞幺,这里是天山雪鹰,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赵刚的下巴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猛地扑过去,死死盯着那个频率表。
“这……这是天山哨所的信号?这怎么可能?!”
赵刚像见了鬼一样尖叫起来,“天山哨所离这儿有两千公里!中间还隔着强磁干扰区!以前就算是天气最好的时候,信号也全是杂音,怎么可能这么清晰?!”
陆锋也傻眼了,他看着怀里正咬着手指头的糖糖,又看了看那台被改成“盘丝洞”一样的电台。
“老赵,你确定这是天山哨所?”
“错不了!这就是老张的声音!”赵刚激动得浑身发抖,抓起话筒就喊,“天山天山,我是洞幺,你的信号怎么这么好?是不是换大功率发射机了?”
对面显然也很惊讶:“洞幺?我是用备用手摇发电机发的报啊,功率只有平时的一半,你们怎么听见的?”
办公室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赵刚慢慢地转过头,看着那一桌子被扔掉的“多余”零件,又看了看那个被改得乱七八糟的内部结构。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正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的糖糖身上。
“团……团长……”
赵刚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得像吞了一把沙子。
“你这闺女……刚才是怎么弄的?”
陆锋此时也是心跳如雷,他看着女儿,脑海里浮现出那辆在戈壁滩上狂飙的卡车。
他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把糖糖抱起来,颠了颠。
“怎么弄的?瞎弄的呗。”
陆锋一脸“这很正常”的表情,其实后背已经湿透了。
“我闺女嫌它吵,就随便修了修。怎么,老赵,你这个通讯专家,还不如我闺女随便两下子?”
赵刚看着那个只有四岁的小娃娃,突然有一种想要跪下的冲动。
这哪里是随便两下子?
这分明是把这台老式电台的灵敏度提升了至少十倍!
这就是传说的神童吗?
糖糖看着两个大人都不说话了,以为自己又做错事了。
她委屈地撇撇嘴,指着那台电台说:“爸爸,那个线还要再绕两圈,那个绿色的光才跑得快……”
赵刚闻言,立刻掏出随身的小本子,像个小学生一样凑过去:“绕两圈?哪根线?怎么绕?小祖宗,你慢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