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商量的余地。
司徒楠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云锦，试图在她眼中找到一丝对技术可行性和项目风险的考量，但只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对林浩提议的明显倾向。他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堡垒，被一句轻飘飘的“克服一下”和“噱头”轻易击碎。一股冰冷的失望，夹杂着不被信任的刺痛感，瞬间攫住了他。
“云锦，”司徒楠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最后一丝坚持，“这不是噱头的问题，是方向错了！强行加VR，整个方案的核心逻辑会被带偏，稳定性无法保证！这会毁了……”
“够了！”云锦猛地打断他，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被挑战权威的恼怒。她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啪”地一声合上，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司徒楠！我是公司的CEO！方向由我来定！技术是实现目标的工具，不是障碍！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VR模块，必须加上！这是命令！”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司徒楠，也扫过整个会议室，“散会！”
她拿起文件，率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林浩赶紧起身跟上，在门口还不忘回头，给了司徒楠一个混合着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眼神。
司徒楠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骤然冰封的雕塑。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其他几个噤若寒蝉的同事。他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重击了一下，闷得喘不过气。他闭上眼，云锦那句“我是公司的CEO！方向由我来定！”像冰冷的铁锤，反复砸在他心上。她不再是那个和他并肩作战、尊重他专业判断的伙伴了。她坐在了高高的王座上，而他，连同他视为生命的专业坚持，都成了可以被轻易否定和命令的“工具”。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
最终，在司徒楠技术团队的全力“抢救”下，那个与核心逻辑格格不入的VR模块，像一个生硬的补丁，被勉强缝合进了宏远集团的竞标方案中。结果毫无悬念，也无比惨烈。
宏远集团的评审现场。当林浩负责演示那个炫目的VR沉浸式体验时，一开始确实吸引了所有评审的目光。然而，当演示进行到关键环节，需要调用核心算法数据进行实时交互时，意外发生了。VR画面突然卡顿、扭曲，紧接着是令人尴尬的黑屏和系统崩溃提示音。会场一片哗然。
尽管司徒楠团队的技术骨干第一时间冲上去紧急处理，但系统恢复后，整个演示节奏被打得七零八落。轮到司徒楠讲解核心方案时，评审团成员脸上已经写满了质疑和不耐烦。他们对那个华而不实、关键时刻掉链子的VR噱头印象深刻，反而对司徒楠后续沉稳有力的技术解析和痛点解决方案失去了倾听的耐心。
结果公布：楠锦科技落选。败给了一家规模不如他们，但方案更扎实、更专注于解决实际问题的对手公司。
消息传回公司，如同投下一颗重磅炸弹。前期投入的巨大资源付诸东流，公司士气遭受重创，投资方也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总裁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司徒楠站在云锦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云锦背对着他，肩膀紧绷。
“这就是你带出来的技术团队？”云锦猛地转过身，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讽刺和压抑不住的怒火，“关键时刻掉链子！一个VR演示都搞不定！你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说我们吗？说楠锦科技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司徒楠，你这个技术总监是怎么当的？你让我在投资人面前怎么交代？！”
她的怒火如同实质的岩浆，劈头盖脸地砸向司徒楠。明明是她一意孤行强行加入的“爆点”导致了灾难，此刻所有的责任却都精准地落在了司徒楠和他团队的头上。
司徒楠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张曾经在无数个艰难时刻给予他力量的脸，此刻因为愤怒和失望而扭曲。她的指责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进他心里。他没有辩解，因为知道辩解在盛怒的她面前毫无意义。他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荒谬。原来，在失败面前，他们之间仅存的那点信任，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林浩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自责，看也没看司徒楠，径直走到云锦身边，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安抚：“云总，您消消气。都是我不好，是我提的那个VR建议……害您和公司受累了。”他把茶杯轻轻放在云锦手边，“您喝口茶，润润嗓子。身体要紧，别气坏了身子。”
云锦看了林浩一眼，眼中的怒火似乎被这杯热茶和低声下气的自责浇熄了些许，她疲惫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不关你的事，你也是为公司好。是技术支撑没跟上。”她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迁就。
林浩立刻接口，语气更加诚恳：“云总，您放心！这次失败是教训，我马上去做深刻的复盘！下次，下次我一定拿出更好的方案，绝不让您失望！”他的姿态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保证。
云锦点了点头，似乎被他的态度所安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司徒楠站在一旁，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冷眼看着这幕“主仆情深”的戏码。林浩的每一句自责都像精心设计的台阶，让云锦的怒火有了宣泄和转移的通道。而他，作为技术负责人，作为她的丈夫，却成了那个承担所有过失的靶子，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心口那块被失望和愤怒冻结的地方，此刻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涌出的是冰冷的绝望。
他最后看了一眼云锦。她正低头喝茶，侧脸线条依旧优雅，但那份优雅里，已全然没有了对他的温度。林浩则微微躬着身，像一株忠诚的藤蔓，缠绕在他曾经的位置上。
司徒楠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杯热茶氤氲的雾气，也仿佛隔绝了他与那个曾被他视为整个世界的女人之间，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疲惫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