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初入鸣钟阁南方的梅雨季,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林夏撑着伞,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钟表维修一条街”上。雨水顺着黑瓦屋檐滴落,
在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整条街都弥漫着一股陈旧金属和机油混合的气味,
偶尔夹杂着从各家店铺里传出的、或清脆或沉闷的钟表滴答声。
她的目的地是街道尽头那栋唯一的老楼——“鸣钟阁”。
与其他安装了明亮玻璃橱窗和监控摄像头的店铺不同,鸣钟阁是一栋三层高的木质结构旧楼,
外墙的油漆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纹理,像一位沉默寡言、布满皱纹的老人。
它静静地矗立在街尾,仿佛与周围逐渐现代化的街景格格不入,下午五点钟刚过,
那扇厚重的木门便紧紧关闭,不像其他店铺会营业到更晚。林夏,二十三岁,
刚毕业的历史系学生。
她来这里是为了完成她的毕业论文——《老物件与城市记忆:以钟表一条街为例》。背包里,
除了录音笔和笔记本,还贴身放着一块老旧的银质怀表。这是外婆去世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表盖上刻着繁复的花纹,链子已经有些磨损。外婆走得很突然,
当时林夏还在外地赶回的路上,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这块怀表,
成了她心中一个柔软的、时常隐隐作痛的结。来之前,她打听过鸣钟阁的主人,老陈。
街坊们对他的评价两极分化。隔壁电器行的年轻老板撇着嘴说:“那老头?怪人一个!
神神叨叨的,说什么钟表有记忆,能通灵。这年头谁信这个?
吞面的阿婆却压低了声音:“陈师傅是有真本事的嘞……他能让停摆多年的老钟重新走起来,
还能让钟表‘说话’,告诉你它经历过啥。就是……规矩多,下午五点后千万别去打扰。
”林夏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推开鸣钟阁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室内光线昏暗,
仿佛时间在这里流淌得格外缓慢。
成千上万的钟表几乎占据了所有可用的空间——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挂钟,
玻璃橱柜里陈列着大小不一的座钟和台钟,甚至连天花板上都垂吊着几个古老的摆钟。
它们形态各异,年代不一,发出杂乱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的滴答声,
像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着寂静。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机油味和旧木头的沉香。
一个身影埋在一张堆满工具和零件的工作台后。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露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脸,眼神浑浊却锐利。这就是老陈,约莫六十岁,
穿着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左手戴着一只白色线织手套,格外显眼。“什么事?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长年累月少与人交谈的疏离。林夏连忙表明来意,
拿出学生证和介绍信。老陈只是扫了一眼,目光便落在她身上,没有立刻回应,
反而问道:“你身上带了块旧表?”林夏一愣,下意识地捂了捂放怀表的衣袋。
“您怎么知道?”老陈没回答,低下头,继续用镊子拨弄着桌上一块怀表的细小齿轮。
“我这里,只修‘带时间记忆’的旧钟。普通的表,拿到别处去。”“时间记忆?
”林夏好奇地追问。“就是见过生死,听过哭笑,沾过强烈情绪的老家伙。”老陈头也不抬,
“普通的计时器,没灵魂。”林夏心中一动,想到了外婆的怀表。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掏了出来,递过去:“陈师傅,那您能帮我看看这块表吗?它……是我外婆的遗物。
”老陈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接过怀表。他的手指粗糙,但动作异常轻柔。
他摩挲着表盖上的花纹,没有打开,只是放在耳边听了听,又用手指感受了一下表壳的温度。
突然,他脸色骤变,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将怀表塞回林夏手里。“这表不能修!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你拿走,
以后也别再带着它来我这里!”“为什么?”林夏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握紧怀表,
感觉冰凉的金属外壳似乎真的带着一丝不寻常的寒意。“没有为什么!”老陈转过身,
背对着她,肩膀有些僵硬,“你走吧,我要关门了。”被几乎是赶出了鸣钟阁,
林夏站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满心困惑和一丝委屈。老陈的反应太奇怪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怀表,表盘上的指针静静地指向三点十五分,不知何时已经停摆了。
她记得早上出门时还特意上过弦,明明是走得好好的。因为论文调研需要一段时间,
林夏在离鸣钟阁不远的一条旧巷里租了个小房间。晚上,她整理着白天的笔记,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老陈的话和那块停摆的怀表。窗外是寂静的雨夜,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午夜十二点整。一阵断断续续、异常清晰的闹钟**,
突兀地穿透雨幕,钻进林夏的耳朵。叮铃铃——叮铃铃——声音尖锐,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急切和诡异,仿佛在拼命呼唤着什么。林夏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她侧耳细听,声音的来源,似乎正是鸣钟阁的方向。她披上外套,拿起手电,
鬼使神差地走出房门。雨已经小了些,巷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晕。那闹钟声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
一声声,敲打着人的心弦。林夏循声望去,声音的源头,
似乎正是鸣钟阁二楼一扇紧闭的窗户。那窗户后面,隐约有微弱的光影晃动,像是有烛火,
又像是别的什么。她站在楼下,看着那扇黑洞洞的窗户,心里莫名发毛。就在这时,
闹钟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四周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嗒嗒声。第二天下午,林夏犹豫再三,还是再次走进了鸣钟阁。
老陈依旧坐在工作台后,但今天他修理的,是一个看起来异常破旧的铁皮闹钟。
闹钟表面有一个明显的凹陷,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过,漆皮剥落,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金属。
看到林夏,老陈的动作顿了顿,但没有再赶她走,只是沉默地继续着手上的活计。
他的左手依然戴着那只手套,但在调整一个细小弹簧时,林夏注意到,他左手食指的位置,
手套里似乎是空的——缺了一节。林夏没有提昨晚听到的闹钟声,而是静静地观察着。
工作台的角落,放着一本极其老旧、封面泛黄卷边的笔记本,
上面用毛笔写着“修钟日记”四个字。两人沉默了很久,
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和工具碰撞的轻微声响。finally,老陈忽然停下手中的镊子,
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夏,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外婆走的时候,
是不是……没来得及跟你说最后一句话?”轰隆!林夏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开。
外婆在弥留之际,确实一直强撑着等她,可等她赶到时,外婆已经说不出话了,
只是用尽最后力气,将这块怀表塞进她手里,眼神里充满了未尽的言语和遗憾。这件事,
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您……您怎么知道?”林夏的声音有些发颤。老陈没有回答,
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中的锐利褪去,换上了一丝复杂的、近乎悲悯的神色。
他拿起那本泛黄的《修钟日记》,翻到某一页,推到林夏面前。纸张脆弱,
上面的字迹是沉稳的毛笔小楷。那一页的开头写着:“残魂寄于钟,执念为锁,时光为牢。
解铃还须系铃人,安抚之道,在于化解其未了之心愿。”林夏看着那行字,
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一股寒意从脚底慢慢爬升。这栋老楼,这个古怪的钟表匠,
还有她身上这块停摆的怀表,似乎都指向一个她过去理性思维无法理解的诡异世界。
第二幕:残魂的线索自那天起,林夏去鸣钟阁更勤了。老陈虽然依旧沉默寡言,
但不再明显地排斥她。有时,他会允许林夏翻阅那本《修钟日记》,
但叮嘱她必须戴上干净的白手套,并且不能带走。
日记里记录了老陈修复过的十几个“带魂钟表”的案例。
每一个案例都像是一个微缩的悲欢离合故事。
还有在产房外记录下新生儿第一声啼哭、却又很快见证母亲因难产去世的挂钟……字里行间,
老陈不仅描述了钟表的损坏情况,更详细记录了附着其上的“情绪碎片”和“残魂执念”,
以及他如何通过特定的仪式和沟通,尝试“安抚”它们。林夏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开始相信,老陈所说的,可能并非虚妄。而她随身携带的那块怀表,
停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且,每次怀表停摆的瞬间,她都会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
眼前会闪过一个模糊的景象——一个穿着旧式连衣裙的小女孩,
在一个熟悉的巷子口(就是她租住附近的那个巷口)来回走动,低着头,像是在寻找什么,
身影淡得如同青烟,转瞬即逝。她注意到,日记中关于一个名叫“小雅”的案例,
记录只有半页,字迹比其他部分都要潦草,仿佛记录者当时心绪不宁。
上面只简单写着:“少女小雅,年十五,于十年前暮春,在鸣钟阁旁巷口遭遇车祸殒命。
其随身闹钟记录临终时刻,执念深重,魂附于上。其念为:‘未及与母别’。切记,
**会找有遗憾的人。”后半页被撕掉了,留下参差的毛边。
“**会找有遗憾的人……”林夏喃喃自语,想起了午夜那诡异的闹钟声,
和自己因外婆遗言而深藏的遗憾。她决定自己去寻找线索。凭借历史系学生的调查能力,
以及连日来在街坊中建立的良好关系,她几经周折,
终于找到了住在相邻街道的小雅的妈妈——王阿姨。十年过去,
悲痛依旧清晰地刻在王阿姨的脸上。提到女儿,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在林夏温和的引导下,
她哽咽着回忆:“那天……我头疼得厉害,小雅那孩子,
非要去给我买止痛药……她出门的时候,还抱着那个老是走不准的旧闹钟,
说顺路去鸣钟阁请陈师傅修修,想修好了当生日礼物送给我……她那么乖,
那么懂事……”王阿姨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结果……她在回来的路上,
就在那个巷子口……被一辆开得太快的车……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警察说,
她被撞倒后,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刚修好的闹钟……”“小雅走后,
我受不了家里任何钟表的声音,
觉得那一声声都在提醒我她回不来了……我把所有的钟都砸了……”王阿姨的声音破碎不堪。
林夏的心揪紧了。她仿佛能看到那个乖巧的少女,怀抱着给母亲的生日礼物,
生命却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巷口。那份没能说出口的告别,成了母女间永恒的遗憾。
带着沉重的心情和获取的信息,林夏再次找到老陈。这一次,她直接摊牌:“陈师傅,
我见到了小雅的妈妈。我知道小雅的执念是没来得及跟妈妈说再见。您日记里说,
她的残魂附在了那个闹钟上。”老陈正在给一个挂钟上弦的手猛地一僵。他背对着林夏,
良久没有说话,肩膀微微佝偻下去,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十年前……”他终于开口,
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巨大的疲惫和痛苦,“那天,小雅确实来修那个闹钟。
我很快就给她修好了,她很开心地走了……没想到,那就是永别。”他缓缓转过身,
眼中布满了血丝:“后来,警察在现场找到了那个闹钟,交给了她家人。
但王阿姨受不了**,把表扔了。是我……又偷偷捡了回来。因为我知道,
那里面……有了东西。”他指了指工作台上那个带有撞击痕迹的闹钟。
“我想安抚小雅的残魂,帮她解脱。但是……”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缺了一节食指的手套,
“就在我准备仪式的那天晚上……我女儿……我女儿她……”老陈的呼吸变得急促,
眼中涌出巨大的悲恸:“我女儿小芸,那年刚上初中。那天晚上,她担心我忙得忘了吃饭,
提着保温盒来给我送晚饭……就在鸣钟阁外面,
行车撞倒了……后脑勺磕在路沿上……当场就……”巨大的悲伤淹没了这个一向坚强的老人,
他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我女儿的死,打乱了一切……我心神大乱,
安抚小雅残魂的仪式失败了……她的魂识被困在了闹钟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