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在将军府嚎了半天,这才不情不愿地爬上马车进宫。
临行前我仔细交代了沉凝之,过了饭点我还没回来,一定要来救我啊啊啊!
沉凝之无奈地笑笑,捋了捋我鬓边碎发,道:
“陛下又不会吃人,这么怕做什么?”
“我就在宫门外接你回家。”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人长大嘴,一口将人上下两瓣嘴唇都吞掉的模样。
一时间,毛骨悚然。
我有气无力道:“但愿吧......”
入宫替身妃子的那段经历,黑暗得可以算工伤。
轿子摇摇晃晃、宫道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天子殿前。
我低垂着头,嗓子摸着调,跪下请安了。
殿内寂静无声。
在头上愈发炽热的视线下,我只能听见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犹如菜市里绑好的螃蟹,不得动弹。
“你好大的胆子啊!”
李承铉突然开口了。
我慌忙将头埋得更深,忙说:
“求陛下恕罪!”
他却怒极反笑,大步摇曳着冠帘走下来。
我刚抬起,便只见一双明黄暗锻的珠履顶在我的膝前。
李承铉怒喝:
“要朕恕罪?那你说!你犯了什么罪?”
虽然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但我也不敢和盘托出。
我只好反复将阿谀的话和官腔油调混匀了对他说起。
李承铉冷哼一声:
“还装?”
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太监喏了一声,往殿后退去。
我惊恐地后退,双手捂着前边。
“陛下不可,我是臣妻啊!”
闻言,他的脸更黑了。
“你算哪门子的臣妻?”
太监拖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那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抬眼望去,心跳骤停。
许芩芩!
她不是逃出去了吗?
李承铉看见我变了脸,他的脸色这才稍霁。
他的手从我的脸上摩挲到脖颈,最后摸到一个不明显的凸起,重重地撕开掀起。
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摔在了地上。
他眉眼凌厉,却唇角上扬,却一字一句如大锤一样重击我的脑袋:
“欺君之罪,你担得起吗?”
完了。
彻底完了。
我心如死灰地跪坐在地上,抬首冷冷地看向他。
李承铉上扬的唇角一点一点垮下来。
“你就非得......”
来不及思考,我本能地滑跪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打断他的呵斥。
我泪眼婆娑地哀嚎:
“陛下饶命啊!臣妾真的知错了!能不能先别杀妾,妾辛苦挣来的钱还没花完啊!妾不甘心!妾真的不甘心啊!”
殿内不停地回荡着我如鬼泣般的怨叨。
我哭湿了他的右腿后,准备换只腿哭时,他叹了一口气。
最后他松口了。
放我回去花光自己的钱,三日后洗干净自己回宫受死。
我当场听出不对劲,这是正经死法吗?
但我没敢问,只千恩万谢地叩恩。
出宫后,熟悉的马车还停留在原地。
我一骨碌爬了上去,沉凝之看向我后原本温柔的目光瞬间变得戒备、凌厉。
我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光滑的脸蛋,才记起许芩芩的人皮面具被没收了。
踏上去的脚又收了回去。
我边道歉边往后退:
“对不住,我眼花看错了,不小心上错马车了。”
回不去将军府就拉倒,反正我的藏私都放在郊外的暗室。
我边走边抹眼泪,暗想:
“夫君啊夫君,这次我恐怕得先死一步了。”
“芩芩?”
沉凝之突然追出马车喊住了我。
我脚步未停,他也摸不清是想做什么,就那么看着我的背影离开。
只是听说,他在宫外等了一夜。
最后还是老将军亲自来接走他。
沉凝之至此一病不起,医师被一批一批地叫进了将军府。
我逃回大本营后,也开始准备起自己的后事。
师傅也不知道跑到哪里野了,心下更是戚戚。
上次见面竟成了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我泪洒小院,满架子晾晒的人皮面具琳琅满目,我珍爱地一点一点摩挲着。
院门敲了几声。
我扬声应答:
“这就来。”
大抵是师傅回来了,我又兴奋又有几分委屈地猛地拉开院门。
沉凝之惨白着脸,双目却赤红。
他长睫颤颤,呼吸急促。
一双眸子直愣愣地盯着我,仿佛要看出个洞,好扒出这层皮内的究竟是人还是鬼怪!
“芩芩。”
我笑了笑,说:“公子你找错人了吧?”
他的目光移到我身后满院子琳琅满目的人皮面具,我镇定地没有跟他扭头去看。
沉凝之笃定万分,又声音沙哑却激昂:
“可你就是我的妻!”
“样貌可以改变、声音可以骗人!唯独这双眼睛,一分不差地!”
他总是很喜欢静静地看着我,原来是在观察我的眼睛吗?
“你不回家是因为李承铉吗?”
“你怕他?那我造反,让你坐在那个位置!让他怕你好不好?”
还有这好事?
我当然不信。
可下一秒,他从袖子取出一枚虎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