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垮祠堂的第二天，苏桃蹲在废墟堆里发抖。
李妞妞抱着豁口茶缸缩在她颈窝。
发梢还滴着雨水，活像只淋湿的麻雀。
陈铁柱仰面躺在不远处的泥水里。
古铜色的胸膛起伏微弱。
腰间那块碎成布条的红绸，像面投降的白旗耷拉在泥浆里。
“苏老师……”李妞妞把茶缸往她手心里塞。
“里面还有半块桑葚饼……是我娘今早偷偷塞给我的……”
苏桃接过来，指尖触到饼面上凹凸的桑葚籽。
突然想起昨夜暴雨中陈铁柱用身体顶住房梁的模样。
她摸出手机，屏幕还亮着。
显示着昨晚最后一张照片——泛黄的课本扉页上，“民国二十三年六年级二班”几个楷体字依稀可辨。
“妞妞，去把你王铁蛋哥叫来。”苏桃把茶缸揣进怀里。
手机电筒的光束扫过废墟。
“再找几个靠谱的娃，咱们得把地砖下的东西全挖出来。”
李妞妞蹦起来时，裤脚甩出几点泥星子。
她转身跑开几步又折回来，辫梢沾着片烂瓦片。
“苏老师，我娘说刘老板带人往村口去了……”
苏桃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进泥坑。
她想起昨夜刘志强举着手机拍摄陈铁柱纹身的模样，胃里像塞了块冰。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
二麻子的破车斗里装满铁锹和麻袋。
几个纹身青年正往车上搬梯子。
“糟了！”苏桃拽起李妞妞就往祠堂废墟跑。
“快，带我去后墙根！”
祠堂后墙的缺口像张咧开的嘴。
暴雨冲刷过的地砖缝里，泛着青黑色的湿气。
苏桃蹲下来，指尖抠住一块松动的青砖。
“妞妞，使点劲儿！”
“哎！”李妞妞的小脸憋得通红。
辫子上的草屑随着动作乱颤。
当第三块青砖被掀开时，一股霉味混着雨腥气扑面而来。
下面竟是个暗格，堆着半尺厚的泛黄课本。
“苏老师！这里还有！”王铁蛋举着根木棍从墙角钻出来。
棍头挑着本残缺的算术本。
“封皮上画着牡丹花……跟昨天那个一样！”
苏桃的手开始发抖。
她摸出手机，连拍十几张照片。
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格时断时续。
但上传进度条却诡异地跳动着——昨夜暴雨冲垮了村里的信号塔，此刻竟恢复了满格？
“咔嚓！”闪光灯突然亮起。
苏桃抬头，刘志强举着手机站在五步开外。
身后两个纹身青年正踹开废墟堆。
“苏老师，这可是重大考古发现啊！”
“滚开！”陈铁柱不知何时醒了，撑着断墙站起来。
他古铜色的胸膛还在渗血。
腰间缠着半截红绸带，在晨风里飘得像面投降旗。
刘志强笑了，露出后槽牙的金牙套。
“陈师傅，你挡什么道啊？这祠堂地底下的东西……”
他晃了晃手机，“我可是全程录像的！”
苏桃突然明白过来——昨夜刘志强拍的根本不是陈铁柱的纹身。
而是他腰间红绸下隐约露出的月牙纹！
她摸出豁口茶缸砸过去。
“刘志强！****！”
茶缸砸在刘志强肩膀上，金牙套磕在手机屏幕上，溅起一串火花。
纹身青年扑过来时，陈铁柱突然暴喝一声。
抄起块断砖就往人堆里砸。
“苏桃带娃们走！”
“往村小跑！”苏桃拽着李妞妞和王铁蛋往后山方向冲。
身后传来打斗声和叫骂声。
还有刘志强气急败坏的吼叫：“给我砸了祠堂废墟！挖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当他们气喘吁吁爬上后山时，李妞妞突然指着山脚惊叫。
“苏老师！刘老板的人在拆祠堂！”
晨雾里，二麻子的拖拉机正拉着挖掘机往祠堂废墟开。
几个纹身青年抡着铁锤砸砖石。
刘志强举着喇叭喊：“文物局的人马上就到！谁阻拦就是犯法！”
“苏老师……”王铁蛋攥着半块残缺的课本。
“我们挖出来的东西……”
苏桃摸出手机，屏幕上的上传进度条突然停住了。
她颤抖着点开“我的相册”。
昨夜拍摄的课本照片全都变成了黑屏。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红字：“存储空间不足，请删除文件后重试。”
“妈的！”她狠狠踹了脚石头，脚趾疼得钻心。
远处传来挖掘机的轰鸣声。
祠堂废墟的轮廓在晨雾里渐渐模糊。
“苏老师！”李妞妞突然扯她袖子。
“你看那边！”
顺着妞妞手指的方向，后山脚下的老槐树后闪过一片蓝布衫——是徐婆婆！
她佝偻着背，手里攥着把锄头，正往祠堂方向挪动。
“走！”苏桃拽起俩娃就往山下跑。
泥路上坑坑洼洼，李妞妞摔了一跤。
豁口茶缸滚出去老远。
等她们爬起来时，徐婆婆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有老槐树的枝叶在晨风里沙沙作响。
当她们气喘吁吁赶到祠堂废墟时，眼前的景象让苏桃差点背过气去——
刘志强的人正在用挖掘机铲土填埋暗格！
陈铁柱被两个纹身青年按在地上。
古铜色的脊梁上全是脚印。
腰间那截红绸带浸在泥水里，像条奄奄一息的蛇。
“住手！”苏桃抄起块石头冲过去。
刘志强回头看见她，突然露出个阴险的笑。
“苏老师，你来得正好！”他晃了晃手机。
“文物局刚来电话，说这批课本涉及民国文物……”
“放屁！”陈铁柱突然暴起，一口血沫喷在刘志强脸上。
“那是我娘当年教书用的课本！”
刘志强抹了把脸，金牙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陈师傅，你娘？我怎么听说……”
他凑近陈铁柱耳边说了句什么，纹身青年突然发出猥琐的笑声。
苏桃的脑袋“嗡”地一声。
她想起徐婆婆说过的话——当年素秋先生是带着女儿逃难的。
而陈铁柱的娘……难道？
“苏老师！”李妞妞突然扯她衣角。
“你看那棵老槐树！”
顺着妞妞手指的方向，祠堂后墙的废墟里，半块青砖正闪着微光。
苏桃踩着碎砖跑过去，指尖触到砖缝里的凹凸——那是刻上去的月牙纹！
“当心！”陈铁柱突然挣脱纹身青年扑过来。
挖掘机“轰隆”一声砸下，尘土飞扬中。
苏桃看见他古铜色的脊梁挡在自己面前。
腰间那截红绸带缠住了挖掘机的铲斗。
“苏桃……”陈铁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地砖下的东西……不是课本……”
刘志强突然尖叫起来：“挖到东西了！快看！”
苏桃抬头望去，挖掘机铲斗里赫然露出半截青铜匣。
匣面雕刻着牡丹花样，与课本封皮上的绣样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