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城市梦碎凌晨三点,城市依旧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巨兽,吞吐着霓虹与喧嚣。
李大山从那座号称“城市之光”的甲级写字楼里走出来,
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凉气。他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信封,
里面是他作为新媒体运营助理,在三个月试用期里的最后一份薪水,也是他被裁员的证明。
三十岁了。李大山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玻璃反光中自己模糊而疲惫的脸。三十岁,
在城市里,还是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职场新人”。
他从那个地图上要用放大镜才能找到的偏远山村——石泉沟,拼了十几年,才考出来,
在这座省城勉强立住了脚。大专学历,性格内向,不会来事儿,像一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
只知道低头干活。可这年头,光会干活,似乎远远不够。“大山啊,”部门经理,
那个比他还小两岁的海归精英,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你的文案,功底是有的,
就是……太‘实诚’了,缺乏爆点,引不起共鸣啊。而且,咱们这行,
讲究的是团队协作和活跃思维,你……唉,可能不太适合我们公司的节奏。”不适合。
轻飘飘的三个字,就把他这几年的努力和期盼砸得粉碎。
他回到那个位于城市边缘、只有十平米、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租屋,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失业的苦涩,刺耳的手机**就划破了沉寂。是老家父亲打来的。
“山子……”父亲的声音苍老、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透出的惊慌,
“你娘……你娘今天早上晕倒在灶间了!送到县医院,医生说……说情况不好,
可能是脑袋里的毛病,让赶紧凑钱,到省城大医院瞧瞧……”李大山握着电话的手,
指节瞬间攥得发白。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眼角细密的皱纹和眼底瞬间涌上的红丝。
他看着桌上那个还没拆开的、装着遣散费的信封,又环顾这间逼仄、潮湿,
堆满了他城市梦想碎片的“家”,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城市的繁华与他无关,这里的压力却实实在在几乎要将他这根脆弱的稻草压断。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电话那头,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爸,
你别急,千万别急。我……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去。我带娘到省城最好的医院看!”然而,
现实是残酷的。他带着从老家赶来的父母,在省城几家大医院之间奔波。
挂号、排队、检查、托人找专家……每一个环节,都像是在从他本就干瘪的钱包里吸血。
那点可怜的遣散费和之前的微薄积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
母亲的病情初步诊断是脑部血管瘤,需要尽快手术,否则有破裂风险,那笔手术费,
对于李大山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看着父母因为城里的高昂开销而愁眉不展,
看着母亲因为愧疚和病痛而日渐憔悴的脸,李大山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子上,枯坐了一夜。
天亮时,他揉了一把脸,走到父母面前,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爸,妈,我们回石泉沟。
”“回去?”母亲蜡黄的脸上满是惊愕和担忧,“山子,你好不容易才从山里走出来,
在城里立了脚,为了我……”“妈,城市……也就那样。
”李大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累,空气也不好。回去好,家里空气好,水好,
安静,最适合你养病。我也……我也回去看看,说不定有别的路子。”父亲蹲在墙角,
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没说话,算是默许。就这样,
在城市奋斗数年,最终以“失业”和“母亲病重”这双重打击画上句号的李大山,
带着满身疲惫、一颗破碎的心,以及仅剩的、给母亲买药的钱,和父母一起,
踏上了归乡的路。2归乡之路回到石泉沟,时间仿佛一下子被拉长、放缓了。
村子依旧窝在层层叠叠的大山怀抱里,几十户人家,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山坳间。
青壮年几乎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村落显得空旷而寂寥,
只有几声犬吠和鸡鸣,偶尔打破山间的宁静。家里的老屋,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更显破旧。土坯墙,黑瓦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枝叶倒是愈发茂盛了。李大山每日里,
就是伺候母亲吃药、吃饭,帮着父亲下地侍弄那几亩主要种来自家吃的玉米和红薯。农闲时,
他就在村里漫无目的地转转,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山水,心里空落落的。村里人见了他,
打招呼的热情里,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惋惜。“大山回来啦?城里多好啊,
咋想着回来了?”“哟,大学生回来种地啦?可惜了哦……”“听说你娘病了?唉,
也是没办法,回来也好,好歹有个照应。”这些话语,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他心上。
他感觉自己像个打了败仗的逃兵,灰溜溜地回到了原点。这天下午,
父亲让他去收拾一下祖屋那间堆放杂物的西厢房,说看看有没有以前用过的、还能修的农具,
能省点是点。西厢房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和木头腐朽混合的气味。光线昏暗,
只有一个小木窗透进几缕阳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糜。
角落里放着一个厚重的、掉了漆的旧木箱,是爷爷那辈传下来的。
李大山费了些力气打开箱盖,里面大多是些破旧得看不出原色的衣物、一些废弃的瓶瓶罐罐,
还有几本烂得不成样子的老黄历。他耐心地翻捡着,希望能找到一把还能用的锄头或镰刀。
就在他拨开一堆烂棉絮时,手指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带着金属搭扣的东西。摸出来一看,
是一个老式的、人造革的男士钱包。钱包表皮已经磨损得厉害,边缘开裂,
颜色也从原本的黑色褪成了灰扑扑的,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显然被遗忘在这里很多年了。
“这破玩意儿,还以为有啥宝贝呢。”李大山有些自嘲地嘟囔了一句,
随手就想把它扔回箱子里。但鬼使神差地,他拇指一动,
扳开了那个已经有些锈住的金属搭扣。钱包的内里同样破旧,有几个放钞票的夹层,
都是空的。只有内侧一个带按扣的透明夹层里,
塞着几张泛黄、边缘卷曲、图像模糊的黑白老照片。他小心地抽出来,对着光仔细辨认,
依稀能看出是父亲年轻时,和几个伙伴的合影,背景似乎是村口的打谷场。
照片上的人都穿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服装,笑容质朴。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钱包其他的夹层,
在最底层一个隐藏得比较好的暗格里,
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稍厚、手感粗糙的纸。心中微微一动,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取了出来。纸已经变脆发黄,边缘有些破损,
上面是用钢笔绘制的简易地图!线条因为岁月和潮湿有些晕染模糊,
但大致还能看清勾勒的是石泉沟附近的山形地势——村后那条蜿蜒的小溪,
溪边那棵标志性的歪脖子老柳树,沿着溪流往上,
进入那片被称为“老林子”的原始次生林区,
在一个标着三棵呈“品”字形排列的老松树的地方,画了一个显眼的、重重的“X”。
大山心跳加速的是地图旁边那几行竖排的、字迹略显潦草却遒劲有力的毛笔小字:“品字松,
下三尺,老祖宗留的‘金疙瘩’。非至急勿动,动之需念水土恩,取之用之,心存敬畏。
”“金疙瘩”?老祖宗留下的?李大山的心猛地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
难道……难道是祖上埋藏的黄金、银元之类的财宝?
他恍惚记起小时候似乎听村里最老的老人提过一嘴,说早些年兵荒马乱的时候,
石泉沟有几户家境殷实的人家,为了避祸,会把值钱东西偷偷埋起来。
难道自家祖上也曾阔过,留下了这东西?这“霉运”钱包里藏着的,
竟是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财富密码”?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李大山一连几天都心神不宁,
坐卧难安。他偷偷按图索骥,去村后老林子边缘勘察过。确实,在记忆深处,
好像是有那么三棵长得奇特、呈“品”字形相依相偎的老松树,只是林子深处灌木丛生,
路径难辨,他不敢轻易深入。是告诉父亲,还是自己先去探个究竟?这地图是真的吗?
那“金疙瘩”到底是什么?种种疑问和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交织在一起,
让他陷入了矛盾和犹豫之中。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开着车,卷着尘土,
闯入了石泉沟,也闯入了李大山彷徨不定的生活。3意外发现那天,天气有些闷热。
李大山正坐在院子里,对着那本从旧钱包里找到的、已经被他摩挲了无数遍的泛黄地图发呆。
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在村道上响起,由远及近,最后竟然在他家门口停了下来。
一辆崭新的白色城市SUV,锃亮的车漆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与周围土坯房、碎石路的环境格格不入。车门打开,先伸出来的是一只擦得锃亮的棕色皮鞋,
接着,一个穿着紧身POLO衫、肚子微微腆起,腋下夹着个黑色手抓皮包,
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的男人钻了出来。“大山!李大山!哈哈,老同学,
还认得我不?”男人嗓门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络,老远就伸出手,
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李大山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张发福圆润、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脸上,
依稀找出些许熟悉的轮廓。他试探着问:“你……王海?”“哈哈哈!可不就是我嘛!
”王海热情地一把抓住李大山因为干农活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用力摇晃着,“行啊,
老同学,还没把我忘了!我正好来咱们县里谈点生意,听说你从省城回来了?啧啧,
真是巧了!特意过来看看你!”王海,李大山的高中同学。当年在班里,
就是最活络、最会来事、也最早熟的那一拨。高中毕业就没再上学,
听说先是跟着亲戚倒腾山货,后来去了南方,具体做什么众说纷纭,
但无疑是村里年轻一代中“混得好”、“有出息”的代表人物,
是父母们教育孩子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王海被请进屋里,目光看似随意,
实则锐利地扫过李家简陋的堂屋陈设,
土坯墙、旧桌椅、斑驳的地面……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和某种评估的神色,
但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大山啊,你说你,在省城发展得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想着回来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好项目,藏着掖着,想自己闷声发大财啊?
”王海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递给李大山一支昂贵的香烟。李大山摆摆手,表示不抽烟。
面对老同学的询问,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最终还是苦笑着,
简单说了说母亲生病和自己失业的情况。王海听罢,一拍大腿,
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和同情:“哎呀!你看这事闹的!伯母身体要紧!不过兄弟,
你也别太灰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这次回来,就是看中了咱们老家这绿水青山,
这里面,可藏着金山银山呐!”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现在城里人,就讲究个原生态、无污染!绿色食品,有机农业,
健康养生,这是大趋势!我打算在咱们这边搞个大规模的生态农业产业园,承包山地,
搞特色养殖,种植高端水果、药材,建立自己的品牌,直接对接大城市的高端市场!
前景无限!”他挥舞着手臂,描绘着一幅宏伟的蓝图,语气充满感染力:“这项目一旦启动,
千头万绪,正需要信得过的自己人帮忙管理!你老实,可靠,又有文化,在城里见过世面,
再合适不过了!怎么样,老同学,有没有兴趣过来跟我一起干?生产这一块,交给你我放心!
工资待遇,绝对亏待不了你!”这突如其来的“橄榄枝”,像一块巨大的馅饼,
把正处于迷茫和困顿中的李大山砸得有点发懵。他正为母亲的医药费和未来的生计发愁,
王海的出现,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述,简直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雪中送炭般的机遇。
但他心里,还紧紧揣着那张神秘的地图。犹豫再三,在一次王海请他到镇上小饭馆喝酒,
几杯酒下肚,气氛愈发“热络”之时,李大山带着几分醉意和试探,
把发现旧钱包和奇怪地图的事,含糊地告诉了王海。他留了个心眼,
没有透露具体地点和“金疙瘩”以及那几句警示语,
只说是张可能标记了祖上埋了点“老物件”的示意图。王海一听,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极具穿透力的亮光,但那光芒一闪即逝,
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豪爽和不以为意。他给李大山斟满酒,哈哈一笑:“嗨!
老一辈人就爱搞这些神神秘秘的玩意儿!估计啊,也就是当年情况不好,
埋了点铜钱、袁大头什么的,放现在,值点钱,但也没到大富大贵的地步。咱们啊,
还是得把眼光放长远,干实事,创大业!”他话锋紧接着一转,身体凑近,压低声音,
显得极为推心置腹,“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能找到,也算笔意外之财,
对咱们项目启动资金也是个补充。这样,兄弟,你先按图去找找看,真找到了,不管是什么,
都算你入股的资金!找不到,也没关系,咱们生态农业的项目,照常进行!你看怎么样?
”王海这番看似坦诚又为他着想的话,彻底打消了李大山心中最后的疑虑。他觉得,
这个老同学,虽然看起来张扬了些,但还是很够意思,很念旧情的。
比起那虚无缥缈、不知真假的“藏宝图”,眼前王海提供的,
似乎是一条更清晰、更实在的出路。“行!王海,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我跟你干!
”李大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因酒精和激动泛起红光。4真相大白决定了方向,
李大山心里踏实了许多,也充满了干劲。在一个雾气初散的清晨,
他带着锄头、铁锹和一个帆布包,按照地图的详细指引,再次进入了村后的老林子。
越往深处走,林木越发茂密,灌木丛生,几乎找不到路。他只能凭借记忆和地图上的标志物,
艰难地辨认方向,用柴刀砍断拦路的藤蔓枝条。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
手臂也被划出了几道血痕。但他心中那股寻找“希望”的信念支撑着他。终于,
在日头将近正午的时候,他穿过一片密集的竹林,
眼前豁然开朗——一小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三棵高大苍劲、树干需两人合抱的古松,
赫然呈标准的“品”字形矗立在那里,虬枝盘错,针叶苍翠,仿佛三位沉默的守护者。
就是这里!李大山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三棵树中央的位置,
用柴刀做了标记,然后挥起了锄头。泥土带着腐殖质特有的气息被翻开。挖了大约两尺多深,
锄头尖传来“磕”的一声脆响,碰到了硬物!他精神一振,放下锄头,改用双手和小铲子,
小心翼翼地清理周围的泥土。很快,
一个约莫一尺来高、肚大口小、表面粗糙、呈深褐色的陶罐显露出来。
罐口用厚厚的油泥密封得严严实实,保存得相当完好。李大山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颤抖着双手,将陶罐抱了出来。沉甸甸的,里面肯定有东西!他找了块石头,
小心地敲掉罐口的封泥,揭开盖子。里面没有预想中黄澄澄的金子或白花花的银元,
只有一本用厚厚的、已经有些发硬发脆的油布包裹着的线装小册子,
及旁边用几层油纸仔细包裹着的、几块黑褐色、形状不规则、摸起来硬邦邦的……植物块茎?
一股混合着土腥和陈年药香的奇异气味弥漫开来。李大山强忍着失望,先拿起了那本册子。
油布解开,露出册子原本的封面,是那种很老的毛边纸,颜色泛黄深褐,封面上,
是工整而有力的毛笔小楷——《石泉本草辨治》。他疑惑地翻开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