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纳木错的满月夜色,像一块被圣湖洗过的深蓝色天鹅绒,
轻柔地覆盖在青藏高原之上。纳木错湖静静地躺着,仿佛一位沉睡的女神,湖面平滑如镜,
倒映着今夜异常璀璨的星河。但今夜,星空只是陪衬。巨大的月亮,前所未有地低垂,
仿佛一颗触手可及的、散发着柔和琥珀色光晕的异世界。它占据了视野的极大一部分,
月面上的环形山、裂隙、古老的撞击坑,清晰得如同地质图谱上精心绘制的等高线,
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呼吸微窒的质感。湖边的观景平台和沿岸空地上,
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游客和当地牧民。人声嘈杂,与这极致的静谧景色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我的天!这也太……太大了!”一个穿着冲锋衣的年轻女孩,张晓雅,仰着头,
手机对着天空拍个不停,脸上是混合着震撼与狂喜的红晕,“朋友圈绝对要炸了!
这比什么超级月亮强一万倍!快,李哲,给我多拍几张!”她的男友李哲调整着单反相机,
语气同样兴奋:“参数都得重新调,这亮度,这细节……简直像IMAX影院挂在天上!
太不真实了!”旁边,几个架着专业天文望远镜和摄影设备的中年人,则显得更为激动。
“老周,你看风暴洋边缘那个断裂带,清晰度前所未有!还有第谷环形山的辐射纹……天啊,
这简直是天文爱好者的终极梦想!”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声音颤抖。“不对劲,王工,
”被称作老周的男人眉头微蹙,盯着相机屏幕,
“这视直径……绝对超出了正常轨道起伏的极限。
引力参数会不会……”他们的讨论被旁边一群年轻人的欢呼打断。“太浪漫了!
”一个女孩依偎在伴侣怀里,“感觉月亮伸手就能摸到,好像专程为我们而来。”“是啊,
这光太美了,一点都不刺眼,像温暖的琥珀。”她的男友附和道,
两人沉浸在极致景色带来的美好氛围中。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兴奋里。
一位带着小女孩的母亲,紧紧攥着孩子的手,不安地左右张望:“宝宝,
我们看一会儿就回车里好不好?这月亮……好得让人有点心慌。”小女孩懵懂地点点头,
大眼睛里映照着巨大的月轮,闪过一丝本能的不安。不远处,一位穿着传统藏袍的老奶奶,
卓玛,没有像其他游客一样喧闹。她默默地拨动着手中的念珠,嘴唇微动,念诵着经文。
她布满皱纹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肃穆。一个年轻的背包客注意到她,好奇地问:“奶奶,
这月亮太壮观了吧?您见过这么大的月亮吗?”卓玛抬起头,混浊的眼睛里映着那轮巨月,
缓缓摇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低声说:“孩子,我在这湖边活了七十多年,
从没见过……这样的‘美’。这不像恩赐,倒像……告别。”她指了指异常平静的湖面,
“你看,连风都不敢动了,鸟儿也早早归巢。这不是吉祥的征兆。
”她的话让旁边的几个游客安静了下来,一种微妙的情绪开始蔓延。“喂,你别吓唬人啊,
”张晓雅忍不住反驳,但声音里少了之前的雀跃,“就是月亮大了点嘛,
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天文现象。”李哲也放下相机,下意识地搂紧了女友的肩膀,
抬头望向那压迫感十足的月球,第一次没有立刻附和。这时,
那个之前和老周讨论的王工突然低呼一声,看着手机:“奇怪,怎么没信号了?
刚才还有一格……”“我的也是!”另一个年轻人晃了晃手机,“导航也定不了位了。
”这个消息像一小块冰,投进了原本只是微澜的湖水里。低声的议论开始多了起来,
兴奋感悄然褪去,担忧和猜测在人群中无声地传递。卓玛不再说话,只是更深地低下头,
加快了念诵经文的速度。手中的转经筒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仿佛在与天上那轮巨大到诡异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对话。今夜,纳木错很美,月亮很大,
大得吞噬了半个天空,也吞噬了人们心中那份最初的、纯粹的喜悦。
一种对未知的、庞大力量的隐约恐惧,如同湖底悄然升起的水泡,
开始在每个人心底悄然蔓延。而世界,依旧在官方沉默和大众猜疑中,
维持着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脆弱而诡异的宁静。第二章“移山”与“星锚”地下五百米,
“昆仑”指挥中心。环形主会议厅内,气氛已近乎凝固。全息星图上,
月球沿着死亡轨道步步紧逼的模拟影像,像一把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秘书长卡特声音沙哑:“……最终陈述。”刘家铭率先站起,
步伐因连日的焦虑而略显蹒跚。他走到台前,手指重重敲击在月球模型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移山’方案!”他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集中全球核武,于月球背面定点爆破,
以动能使其轨道偏移0.3%,避免正面撞击!”他调出模拟图,
红色的新轨道与地球险险擦过。“我从不隐瞒代价!
全球性海啸、地震、火山喷发、辐射尘……地表文明将十不存一!
但是——”他目光扫过在场许多人,
其中不少人的家眷正安置在“昆仑”基地更深层的安全区内:“这能保住地球不被撞碎!
能保住文明的种子!‘昆仑’以及少数同等级别的避难所,凭借其深度和特殊结构,
在掠袭引发的灾难中,生存概率远高于地表!这是我们能掌控的、最可靠的方案!留下火种,
才有未来!”他的支持者们,多是传统领域的权威,表情凝重地点头。
他们认同这种基于现实计算的、残酷的生存逻辑。荧离此刻缓缓起身。
与刘家铭的激昂形成刺眼对比,他异常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仿佛蕴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秘书长,各位代表,”他的声音清晰冰冷,
“刘博士再次强调了‘可靠性’和‘生存概率’。
但他巧妙地回避了一个关键问题——谁的生存概率?”他目光如刀,
直射刘家铭:“您反复计算,反复验证,确保了什么?确保了‘昆仑’,
确保了这座汇聚了全球顶尖精英和资源的堡垒,能够在您方案引发的浩劫中屹立不倒!
您和您的家人,以及在座许多人的亲属,正安全地身处这地下宫殿的最深处!
”会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许多代表,尤其是那些家人不在基地或来自小型避难区的代表,
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荧离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愤怒:“所以,
您就可以如此‘理性’地宣判地表数十亿同胞的死刑吗?用他们的血肉和家园,
为您精心计算的‘文明火种’垫底?因为您和您所代表的阶层,
恰好位于这灾难中最安全的位置,所以就能心安理得地选择那条用亿万尸骨铺就的‘生路’?
!”“你胡说!”刘家铭脸色涨红,急声反驳,“这是基于全局考量!
‘昆仑’的存在本身就是文明延续的保障!”“保障?”荧离厉声打断,
“保障的是谁的文明?!是全体人类的文明,还是仅仅局限于这高原地下五百米之内,
你们这个小圈子的文明?!您的方案,本质上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地表人类的清洗!
用可控的核爆和随之而来的天灾,抹去您眼中‘冗余’的人口,
为你们‘纯净’的重建扫清障碍!您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您是一个冷血的、只顾自己及其同类死活的屠夫!
”这番指控如同在会议室投下了一枚精神核弹。支持刘家铭的科学家们群情激奋,
大声驳斥“污蔑”,但许多来自其他区域、家人未能进入核心避难所的代表,
眼中已充满了怀疑和惊惧。原本倾向于“移山”方案的一些人,也开始动摇。
“你这是危言耸听!是毫无根据的臆测!”刘家铭气得浑身发抖。“毫无根据?”荧离冷笑,
调出一份数据,“这是‘昆仑’结构抗冲击、抗辐射、抗地质变动的模拟数据,
与‘移山’方案预计灾害强度的对比图。结果显示,核心区域受损率低于5%!
而地表生存概率,您自己也承认,百不存一!这数据本身,就是最冰冷的证据!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张或震惊、或愤怒、或惶恐的脸:“我的‘星锚’计划,
或许有风险,或许它的原理对诸位而言高深难懂。但它追求的是尽可能保全每一个人,
保全我们共同的家园!而不是像某些人一样,早早选好了诺亚方舟的船票,
然后就想亲手按下洪水滔天的按钮!”会议厅彻底陷入了混乱。
争吵、指责、辩护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信任彻底破裂,技术路线的选择,
已然上升至道德、阶级乃至生存权的残酷斗争。秘书长卡特面色灰败,看着失控的场面,
又看向星图上那颗越来越近的死亡之星。刘家铭的方案,此刻在他眼中,
似乎真的蒙上了一层为了保全“昆仑”而牺牲全球的、自私冰冷的色彩。而荧离,站在那里,
像一座孤峰,承受着来自“既得利益者”们的怒火,
却也赢得了部分“被牺牲者”无声的支持。抉择的天平,在人性与生存的拷问下,
剧烈地摇摆起来,一时间会议再次陷入僵持,只能推迟到第二日再次讨论。
第三章火星记忆昨日的激烈争吵仿佛还在空气中留下灼热的回痕。会议最终未能做出抉择,
宣布会议推迟十二小时。压抑的沉默笼罩着庞大的地下城市,
每个人都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等待着未知的审判。会议解散后,
刘家铭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脸色铁青。荧离那“只为精英谋生路”的指控像一根毒刺,
深深扎在他的心头,更动摇了部分代表对他的信任。他坚信自己的方案是无奈下的最优解,
但荧离的“星锚”计划,那份过于完美又过于神秘的蓝图,始终让他无法安心。“老师,
”他最信任的学生兼助手,一位名叫辛岩的年轻物理学家低声道,
“我们必须弄清楚‘星锚’的底细。我总感觉荧离博士他们……有些神秘了。
”刘家铭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被决绝取代。“有一个叫李维的年轻研究员,
是荧离团队的边缘成员,负责一些外围数据整理。他的安保等级不高。”他声音压得极低,
几乎微不可闻,“我们需要知道他脑子里到底有什么。”辛岩脸色一白,
明白了老师的意图——动用被严格限制的、非人道的脑机接口强制记忆提取技术。这是禁忌,
但在人类存亡面前,刘家铭认为一切手段都是合理的。数小时后,
在基地某个隐秘的医疗隔离舱内,处于昏迷状态的李维被连接上了复杂的设备。屏幕上,
破碎的记忆画面飞速闪过——童年、学习、加入研究所的兴奋……以及,
古老的、非地球风格的星图残影;一些用奇特韵律吟唱的歌谣片段;荧离在一次内部会议中,
无意间提及的“归乡之路”的模糊概念;最重要的是,一段极其短暂的、李维偶然窥见的,
荧离瞳孔在特定光线下,闪过一丝非人金色辉光的记忆……没有直接证据,但这些碎片,
足以拼凑出一个惊人的猜想。刘家铭看着这些被强行剥离出的记忆碎片,浑身冰凉,
一个可怕的推测在他脑中迅速成形。第四章第二故乡第二天,最终决策会议。
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