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着法院的玻璃幕墙，李芳站在台阶上，

羽绒服领口裹着的围巾已经洗得发白。她数着口袋里皱巴巴的公交票，

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剥毛豆时的绿渍——那是她特意为今天准备的，

孩子们小时候最爱吃她做的毛豆炒肉。二十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的记忆突然涌上来。

李芳蜷缩在出租屋发霉的墙角，听着电话里前夫的怒吼：“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孩子！

”那时她刚在服装厂找到工作，双手被缝纫机扎得满是针眼，却连孩子的抚养费都凑不齐。

窗外的闪电照亮墙上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五岁的林悦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

双胞胎儿子林宇和林浩一人叼着半块苹果，口水把衣襟都浸湿了。“李芳女士？

”书记员的声音惊醒了她。调解室里，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吴红云法官把茶杯推过来时，

杯壁上的热气模糊了李芳的眼镜。“我们尝试联系过您的子女，目前只有林悦女士愿意沟通。

”李芳的手指在杯壁上划出蜿蜒的水痕，仿佛在勾勒孩子们如今的模样。

2林悦的办公室在市中心写字楼28层。透过百叶窗的缝隙，

她看着手机里法院发来的传票，指甲深深掐进真皮座椅的扶手。

女儿朵朵正在视频那头背诵乘法口诀，扎着蝴蝶结的小辫子随着摇头晃来晃去。“妈妈，

外婆为什么不要我们？”幼儿园亲子活动时，朵朵这句天真的话像根刺，

此刻又狠狠扎进她心里。二十年前那个清晨，林悦被弟弟们的哭声惊醒。家里乱得像遭了贼，

母亲的梳妆台抽屉大开着，她最爱的翡翠镯子不翼而飞。“你妈跟野男人跑了！

”父亲摔碎的酒瓶子在地上炸开，玻璃碴划伤了林浩的小腿。从那天起，

林悦学会了用冷水泡去校服上的油渍，在家长会登记表“母亲”一栏默默划上斜杠。

每当深夜加班，她望着窗外的霓虹，总会想起母亲曾经哼过的摇篮曲，却又迅速将回忆掐灭。

“林女士，您母亲这些年...”吴红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被突然响起的微信提示音打断。工作群里弹出新消息：“林总监，

王总说这次招标案必须拿下。”林悦捏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当年母亲离开时，

她也是这样攥着书包带，站在空荡荡的幼儿园门口，直到保安锁门。

那些无人接她放学的傍晚，她数着路上的石子，把委屈都咽进肚子里。与此同时，

林宇正在汽修厂地沟里检修一辆奥迪。机油滴在他新换的工作服上，他咒骂着爬出来，

手机屏幕亮起法院的未接来电。“又是催债的？”工友打趣道。林宇没吭声，摸出烟点燃。

上周房东来收租，他在床底翻出张泛黄的糖纸——那是小时候母亲偷偷塞给他的，

草莓味，甜得发齁。想起母亲曾用粗糙的手抹去他嘴角的糖渍，他烦躁地踢开脚边的扳手。

而林浩的外卖箱里，保温袋里的麻辣烫还在冒热气。他刚送完一单，电动车停在大学门口。

看着校园里母女俩手牵手走过，女孩蹦蹦跳跳地指着路边的樱花，

他突然想起母亲最后一次抱他时，也是这样把他举过头顶，说要带他去看大海。但第二天，

他只在枕头下摸到颗水果糖，糖纸已经被攥得发潮。那天他追着母亲远去的背影跑了几条街，

最后累倒在路边，从此再也不愿提起“妈妈”这个词。3当林悦终于同意见面时，

李芳在菜市场转悠了三个小时。她买了林宇爱吃的鲫鱼，林浩最爱的五花肉，

还有林悦小时候总舍不得吃的黄桃罐头。回家路上，她被台阶绊倒，

膝盖渗出的血染红了裤脚，却死死护着怀里的菜篮。每走一步，膝盖的疼痛都在提醒她，

这是她与孩子们重聚的机会。约定见面那天，林悦提前半小时到了咖啡馆。

她看着玻璃门上映出的自己：精致的职业装，盘起的长发一丝不苟，

和记忆里总穿着褪色碎花裙的母亲判若两人。双胞胎弟弟们来得更晚，

林宇的工装裤沾着机油，林浩的运动鞋还沾着外卖撒出的汤汁。他们走进咖啡馆时，

刻意保持着距离，仿佛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李芳推门进来时，林浩差点打翻面前的咖啡。

母亲比照片里更瘦小，背驼得厉害，发间的白发像落了层霜。她颤巍巍地打开布包，

里面是用报纸仔细包好的毛豆：“你们小时候...”话没说完，

林宇突然站起来：“我还有事。”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急于逃离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害怕自己会在母亲面前露出脆弱。“等等！

”林悦抓住弟弟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听妈说完。

”李芳从口袋里掏出个旧信封，里面掉出三张泛黄的汇款单。“这些年，

我每月都往你们户口所在地寄钱...”她声音哽咽，“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林浩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苦涩：“原来那些匿名汇款是你？

高中时我以为是哪个好心的慈善家！”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

“这是高考前一天，我被讨债的人砍的。那时候你在哪？

”他的质问充满了多年的委屈与愤怒，眼神里满是控诉。4空气瞬间凝固。

李芳颤抖的手悬在林浩锁骨处的疤痕上方，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吴红云翻开调查资料，

纸页摩擦声在寂静的咖啡馆格外清晰：“林先生，你母亲在纺织厂工作时，

右手食指被机器压断了两节，至今阴雨天还会疼。”李芳下意识地将右手藏到身后，

那是她不愿提起的伤痛。林悦盯着母亲布满老茧的手，

突然想起自己办公桌上那瓶治鼠标手的膏药。她喉头发紧，

想起体检报告上甲状腺结节的诊断，医生说的“长期情绪压抑”在耳边回响。“妈，

”她声音像砂纸磨过，“您还会做毛豆炒肉吗？”这句话打破了僵局，

也打开了亲情的缺口。暮色漫进咖啡馆时，李芳颤巍巍夹起的肉片三次滑落。

林宇偷偷挑出鲫鱼最嫩的肚肉，却用嫌弃的语气嘟囔：“刺多，别噎着。

”林浩的手机突然响起外卖接单提示，他条件反射地起身，

又在母亲黯淡的目光中慢慢坐下。“先吃饭吧。”林悦轻声说，伸手关掉了林浩的手机。

“妈妈，外婆做的饭好吃吗？”朵朵的语音从手机里蹦出来，带着奶声奶气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