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方小镇的阳光海风截然不同,千里之外的帝都,依旧被一种快节奏的、冰冷的水泥森林气息所笼罩。
顾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喧嚣的城市全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却透不进这间办公室半分暖意。室内是极简的冷色调装修,黑、白、灰主宰了一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低气压,让每个进入这里的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顾墨琛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沉重。三年的时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反而将那份冷峻雕琢得更加深刻。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较之以往,少了些许锐利,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化不开的郁色。
他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资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的边缘,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纸张捏破。
资料上的信息很简单,甚至有些模糊。一个化名为“清尘”的女画家,近两年在南方一个滨海小镇崭露头角,举办过几次小型的联合画展,作品风格……明亮,温暖,充满生命力。附带的几张作品照片,那大胆奔放的用色,那扑面而来的阳光与生机,与他记忆中那个最后只会画灰暗静物、眼神空洞的女人,判若两人。
清尘……沈清秋……
会是吗?
这三年,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几乎将国内外翻了个底朝天。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使用任何与沈家或顾家有关的资源,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电子痕迹。沈家那边,除了最初的气急败坏,后来似乎也默认了女儿的消失,或许在他们看来,一个失去了“顾太太”价值的女儿,也与消失了无异。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磨尽。那股失去掌控的恐慌,以及深埋其下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悔恨与痛楚,日复一日地啃噬着他。
他无数次回想起那个空荡荡的画室,那枚被遗弃的戒指,那条冰冷的项链,还有那份签着她名字的离婚协议书。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凌迟着他。
他从未想过,那个被他视为替身、可以随意安置的女人,离开时竟能如此决绝,如此彻底。
他也从未想过,她的离开,会在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世界里,凿出一个如此巨大、如此空洞、如此疼痛的缺口。
“顾总,”助理陈铭小心翼翼地敲門进来,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窗前那道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身影,“这是能查到的关于‘清尘’的所有资料,包括她近期将在小镇艺术文化节上参展的信息。另外……我们的人确认,这位‘清尘’女士,身边带着一个大约两岁多的小男孩。”
小男孩……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猝然在顾墨琛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紧紧锁住陈铭:“男孩?确定吗?”
“确……确定。”陈铭被那目光慑住,头皮有些发麻,“我们的人拍到了不太清晰的远景照片,孩子看起来很小,由‘清尘’女士亲自照顾。”
顾墨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缺氧般的眩晕。他扶住冰冷的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孩子……两岁多……
时间……完全对得上!
难道……难道那个雨夜……?
一个他从未敢深想,或者说,刻意忽略的可能性,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抽痛与……一种荒谬的、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一直以为,她恨他,厌恶他,所以才会走得那么干脆,连一点念想都不留。
可如果……如果有了孩子……
那她这三年的隐匿,是否就有了另一种解释?
“安排行程。”顾墨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的颤抖,“我要去那个小镇。立刻,马上。”
他必须去确认。
必须亲眼看到。
无论她是沈清秋,还是只是巧合的“清尘”,无论那个孩子是否与他有关……他都必须去。
三年的寻找,三年的执念,早已将他折磨得濒临极限。这一次,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绝不会再错过。
陈铭看着老板眼中那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恐慌与急切的光芒,心中暗惊,不敢多问,立刻躬身应道:“是,顾总,我马上安排。”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顾墨琛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璀璨却冰冷的都市夜景,手中的资料已被他捏得不成形状。
南方小镇……艺术文化节……清尘……孩子……
一个个词汇在他脑海中盘旋,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开。
绝不。
窗外,夜色正浓。而一场跨越千里、注定不会平静的相遇,即将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海边小镇,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