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虞皇朝，扶光七年。
临近端午的雷雨天，充满了能使人胸胀的闷气。
茶叶还做了一个噩梦，瞬间惊醒，亵衣被浑身的汗水湿透了。
盯着层叠的梁枋，类似宫殿顶部般"彻上明造"的做法，看得见的榫卯结构处处显现着力学之美。
缓了好久，只感觉亵衣变得有些凉，茶叶才艰难的“挣扎”了一下。
没办法，今年她已经五十五的“高龄”，生病一遭，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没什么区别。
还能动，都是万幸。
福寿纹的金缕帐被急切的掀开，明嬷嬷同样不算年轻的脸映入茶叶的眼中，有些惊喜：“主人，你醒了？”
同时大大松了口气，老夫人这一病，就昏了七日，断断续续的醒来都不甚清醒，好在还会吞咽药液。
明嬷嬷连忙将茶叶扶起来，确定她真的醒了，才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意：“老夫人，你都昏睡七日了。”
她已经很久不叫主人了，刚才一时情切。
茶叶有些恍惚，这一刻的记忆是混乱的。
旁人看来，她只是昏睡了七日，但其实，她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完了一辈子。
单纯的，回来了而已。
不等回神，就听见明嬷嬷有些紧张的呼声：“锦书，锦岚，备水，老夫人出了汗，得洗洗才清爽。”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走远，不一会儿，茶叶就被伺候着洗干净，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确实舒服多了。
茶叶没怎么说话，就听明嬷嬷在碎碎念着这七日的事情，让她的记忆点点回笼。
但到底隔了一辈子，有些事真忘得差不多了。
明嬷嬷只以为老夫人病久了还不舒服，不说话也正常，故意说着这几日的事，“锦书，赶紧让人去请一位大夫来给老夫人把把脉。”
“临到端午，日头毒得很，病去如抽丝，老夫人可得好好养养身体。”
“轰隆——”，一声巨雷响过，外面的雨点呼吸间就大了起来，屋檐水流成了线。
一股凉风吹了进来，让蒸起来的燥热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
茶叶一愣，“下雨了？”
还是超级大雨，总觉得这一幕极为熟悉。
明嬷嬷给茶叶盘上发，插上一根喜鹊登枝的翠玉簪，老夫人刚醒，讨个好彩头。
扭头看了看外面，“闷了好几日，可算是下雨了，就该痛快的下一场才好呢，不然，端午都没法好好过了。”
茶叶皱眉：“你刚才说，去外面请大夫？府医呢？”
堂堂镇国公府，没道理连府医都养不起吧！
记忆中，府内应该不止一位府医才对，至少也有三位。
明嬷嬷眉目一凝，“半年前，孙大夫回乡养老了，十日前，许大夫请假一月，回家给儿子娶妻了，只剩下最年轻的霍大夫，五天前的晚上，喝高了摔了一跤，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这几日老夫人的脉都是外面请的大夫……”
茶叶：“这么巧？”
时间隔得久远，可一起说出来不觉得巧合吗？
明嬷嬷眼神有些锐利：“是有些巧，所以，这几日老奴让锦书换着人使唤去请不同的大夫，把脉的结果倒是大差不差，应该不是冲着老夫人来的。”
茶叶总感觉一颗心还吊着，根本放不下去。
起身的时候，瞄见梳妆台一角的信封，一道光闪过脑海，立刻想起一些早就被遗忘的事。
“溪薇是不是说，这几日就要到了？”
明嬷嬷立刻接上：“是的，老夫人，不过按照脚程计算，应该还需要好几日才到。”
“正好能避开这烦闷的天气，大**也能好好看看京城。”
茶叶感觉那口气终于落了下去，找到症结了，“这雨也不见得就只在京城下，就怕溪薇急着回来，会冒雨赶路。”
“我不放心，明清，你去药房看看，可有备好治疗风寒风热的药，若是没有……赶紧让人去准备。”
明嬷嬷有些疑惑，但也听令的亲自去查看。
不多时回来，脸色却不好看，“老夫人，果然没有相关药材。”
太奇怪了，怎么会如此干净？
国公府对于这类常用药都是备齐的，就算最近老夫人在用，也不至于全部拿完了。
退一万步说，拿完了也该有专人补上，怎么会空着呢？
茶叶一点不奇怪，她回来了，但这具身体并没有活太久，死在了一百天后。
而一切的开端，便是端午前的这场大雨。
大孙女白溪薇从边关赶回来参加端午后的选秀，想着早些到府邸好多休整，一整队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都病得不轻。
白溪薇也一样病倒，因为府内药房没药，府医也得外请，便耽误了救治。
那时候她这个祖母病得不省人事，根本管不了事儿。
之后白溪薇为了不错过选秀，让大夫下了猛药，硬生生在选秀之前好起来，但是也伤了刚及笄的身子，入了宫之后更是连遭暗算，根本无法安心调养，以至于子嗣一直很艰难。
为此，白溪薇可恨上了她这个祖母。
当然，她没机会感受白溪薇的恨意就是了。
“外面如此大雨，你可惊动了老三家的？”茶叶询问了一句。
她病了，国公府中馈就交给了三夫人。
可老三是平妻所出，跟她向来不对付，这个三夫人更是镇国公亲自给三儿子娶回来的“厉害”妻子，本就是要跟她斗的，想压她一头的。
自然不会好好照看大孙女。
这一系列的算计，可都是三夫人的手笔。
就是不知道她死了之后，老三当家的国公府，还受不受得住白溪薇的恨意和怒火？
明嬷嬷顿时明白：“没有，这么大的雨，几乎没人在外面晃悠，听说三夫人让厨房送了新鲜的鹿肉，在庆梅院烤肉赏雨呢！”
茶叶：……端午季节，竟然吃烤鹿肉？
真不怕火气旺啊！
还是说得意于自己的算计，觉得一切都稳了？
她都懒得用什么孝道，伺疾来说事儿，敌对了这么多年，满京城还有不知道的吗？
这点不痛不痒的罪名，没什么意思。
“锦岚，辛苦你跑一趟，这不是请大夫的人还没回来？你赶过去看看，然后拿银子购买一批药材回来，反**里确实没有了。”
“让那大夫尽可能多拿一些，最好能针对大部分淋雨后的症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