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锲子隆冬腊月,铅灰色的天空终于吝啬地洒下几片雪花,像是上天不经意间抖落的碎玉,
轻飘飘地落在京城永宁侯府的青石板路上,也落在了那片寂寥孤寞的梅园里。
苏晚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旧棉袍,指尖冻得有些发僵。她站在姨娘所住的偏僻跨院门口,
望着远处主院方向隐约透出的暖黄灯火,眼底是藏不住的茫然与怯懦。三天前,
父亲旧部送她到侯府时,她还是江南苏家的**。可如今,家道中落,父亲病逝,
她只能千里迢迢来投靠唯一的亲姨母——永宁侯府的柳姨娘。姨母见到她时,眼圈是红的,
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可那份热情里,总掺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无奈。柳姨娘在府中地位卑微,
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妾,能给她的,也只有这间狭小简陋、四面漏风的西厢房,
和一口勉强糊口的饭。“晚晚,你先委屈些,姨母定会想办法护着你。
”柳姨娘塞给她一个温热的烤红薯,声音压得很低,“只是这侯府不比家里,规矩大,
人心杂,你凡事多忍忍,少出门,别惹是非。”苏晚用力点头,将红薯紧紧抱在怀里,
那点微薄的暖意,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凉。她知道,从今往后,
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娇**了。
2初遇梅雪间大雪下了一夜,清晨推开窗时,天地间已是一片皑皑。
院中的老槐树落满了雪,枝桠沉甸甸的,像是不堪重负。
苏晚裹着姨母找给她的一件半旧棉袄,想去院外的水井打些水。刚走到月亮门附近,
就闻到一阵清冽的幽香,混着雪的寒气,沁人心脾。她循着香气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片红梅开得正盛。雪压枝头,殷红的花瓣点缀在洁白的雪地里,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侯府的梅园,她曾听姨母提起过,是主母王氏最喜欢的地方。苏晚看得有些失神,
脚步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她自小就爱梅,江南的梅虽也清雅,却不及北方的梅,
在风雪中更显傲骨。“咳咳……”一阵冷风灌入喉咙,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声咳嗽打破了梅园的宁静。不远处,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正背对着她,
立在一株最粗壮的红梅下。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过身来。苏晚只觉得眼前一亮,
又瞬间局促地低下了头。男子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沉稳与威严。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却并不锐利,反而有种看透人心的深邃。
他周身的气质太过出众,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从容与疏离,让苏晚下意识地感到敬畏。
“你是谁?”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冬日里暖炉中的炭火,带着一丝温度,
却又隔着一层距离。苏晚定了定神,敛衽一礼,小声回道:“回……回公子的话,民女苏晚,
是柳姨娘的外甥女,刚到府中不久。”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在寂静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男子微微颔首,
目光在她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和单薄的衣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此处是内院梅园,非主家允许,外人不得随意入内。”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小女唐突了,”苏晚连忙道歉,“小女只是闻到梅香,一时失了分寸,这就离开。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等等。”男子叫住了她。苏晚停下脚步,不解地回头看他。
男子指了指她脚边,那里,一个小小的竹篮掉在雪地里,里面的草药散了出来。
“你的东西掉了。”苏晚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只顾着看梅花,
竟把姨母让她去抓的药给弄丢了。她脸一红,连忙蹲下身去捡。雪地里很滑,她蹲得太急,
差点摔倒。一只温热的手及时扶了她一把,带着淡淡的墨香。苏晚心头一震,猛地抬头,
撞进了男子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嘲笑,只有一片平静的波澜。“小心些。
”男子松开手,语气依旧平淡。“谢……谢谢公子。”苏晚低下头,飞快地捡好草药,
放进竹篮里,“民女告退。”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走出梅园很远,
她才敢回头望一眼。那抹玄色的身影依旧立在红梅下,与雪与梅融为一体,
宛如一幅意境悠远的古画。她不知道,那男子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
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他身边的小厮低声问道:“世子爷,
需要属下去查查这位苏姑娘的来历吗?”被称作世子爷的沈砚清收回目光,
轻轻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雪花,淡淡道:“不必了。只是柳姨娘的外甥女,让她安分些便好。
”他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子,沈砚清。年方二十五,已在朝中担任要职,深受皇帝信任。
他肩上扛着侯府的兴衰荣辱,心思向来缜密,从不为无关之人之事分心。只是刚才那个女子,
在雪地里望着梅花时的眼神,清澈又带着一丝倔强,
像极了他年少时在江南见过的一株雪中寒梅。那眼神,竟让他平静的心湖,
泛起了一圈微小的涟漪。3情愫暗生时自梅园初遇后,苏晚便记着姨母的叮嘱,
尽量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很少出门。她平日里除了帮姨母做些针线活,便是自己看书、练字,
或是在小院里种些不起眼的花草,日子过得平淡而压抑。
她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在梅园里遇到的世子爷沈砚清。他的沉稳,他的威严,
还有他扶她时那只温热的手,都像是一颗小石子,在她心里留下了淡淡的印记。
只是她也清楚,他们之间隔着云泥之别,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而她,
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落魄孤女,那样的人,那样的相遇,不过是人生中的一段插曲,
转瞬即逝。转折发生在一个月后。那天,侯府设宴,招待前来拜访的宾客。柳姨娘身份低微,
本没有资格出席,却被主母王氏临时叫去帮忙伺候。苏晚担心姨母,便在跨院门口等她。
夜色渐深,宾客们的欢声笑语从正厅方向传来,衬得这偏僻的角落更加冷清。
苏晚裹紧了衣服,正想回屋,却看到几个穿着仆役服饰的人鬼鬼祟祟地从旁边的回廊走过,
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她心生疑惑,悄悄跟了上去。只见那几个人走到一口枯井边,
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些金银首饰,看款式,像是府里哪位主子的。他们四处张望了一下,
见没人,便将包裹扔进了枯井里,然后匆匆离去。苏晚正想上前看个究竟,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沈砚清。
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苏晚定了定神,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告诉了他。
沈砚清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走到枯井边,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去,
把人叫来,把井里的东西捞上来。”小厮领命而去。沈砚清转过身,看着苏晚,
语气缓和了些:“你倒是胆子不小,竟敢独自跟踪他们。
”苏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只是觉得他们形迹可疑,一时好奇罢了。
”“好奇会害死你。”沈砚清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这侯府里的事,
不是你该管的。以后遇到这种事,离远点。”“是,世子爷。”苏晚乖巧地应着。这时,
小厮带着人来了,很快就把那个包裹从井里捞了上来。打开一看,
里面的首饰果然是主母王氏最喜欢的一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沈砚清的眼神更冷了。他知道,
府里最近不太平,主母的东西接二连三地丢失,看来是府里有人在捣鬼。而苏晚,
恰好撞见了这一幕。“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沈砚清看着苏晚,“包括你姨母。
”“为什么?”苏晚不解。“没有为什么,照做就好。”沈砚清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你先回去吧。”苏晚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沈砚清之所以不让她声张,是怕她卷入府里的争斗中。主母王氏向来多疑,
如果知道是苏晚发现了头面,说不定会迁怒于她和柳姨娘。他虽与柳姨娘无甚交情,
但也不愿看到一个无辜的女子因此受到牵连。从那以后,沈砚清偶尔会在府里遇到苏晚。
有时是在花园里,她正低头看着花草;有时是在回廊上,她正端着东西匆匆走过。每次相遇,
他都会停下脚步,和她说几句话。他会问她在府里住得习不习惯,
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苏晚起初还有些拘谨,但渐渐发现,
这位世子爷虽然看起来威严,其实人并不坏。他的关心,不像姨母那样带着小心翼翼的无奈,
而是一种沉稳可靠的温暖。她也会和他说起江南的风物,说起父亲生前教她的诗文。
沈砚清总是静静地听着,偶尔会点评一两句,见解独到,让苏晚心生敬佩。
他们的接触越来越多,情愫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滋生。一个雪夜,苏晚得了风寒,高烧不退。
柳姨娘急得团团转,却又没钱请好大夫。沈砚清得知消息后,
立刻让人请来了京城最好的太医,又让人送来名贵的药材和补品。
看着沈砚清忙前忙后的身影,看着他担忧的眼神,苏晚的心里暖暖的,眼角却忍不住湿润了。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侯府里,他是第一个这样真心待她的人。“谢谢你,砚清哥哥。
”她轻声说道。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羞涩,还有一丝依赖。
沈砚清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傻丫头,跟我说什么谢。好好养病,
别胡思乱想。”从那天起,“砚清哥哥”这个称呼,就成了他们之间独有的秘密。
他们会在夜深人静时,在梅园里相见。月光洒在雪地上,红梅映着两人的身影。
他们并肩走着,说着贴心的话,分享着彼此的心事。沈砚清会告诉她朝堂上的事,
虽然说得隐晦,却让苏晚感受到了他的抱负与无奈。苏晚则会给他唱江南的小调,
给他画江南的梅花,让他在繁忙的公务之余,能感受到一丝轻松与惬意。“晚晚,
”沈砚清看着她,眼神温柔而认真,“等我处理好府里的事,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脸上泛起红晕。她看着沈砚清的眼睛,
用力点了点头。那一刻,她觉得,所有的委屈和苦难都值得了。她相信他,
相信他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她以为,他们的爱情会像这雪中的红梅一样,历经风雪,
却更加坚韧。她以为,只要他们彼此相爱,就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可她不知道,
命运的齿轮,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朝着一个她无法预料的方向转动。
**雨骤来袭沈砚清与苏晚的感情日益深厚,可他们都清楚,
这段感情在侯府里是见不得光的。沈砚清是嫡长子,他的婚姻关乎侯府的前途,
主母王氏早已为他物色好了联姻的对象——礼部尚书的千金林婉柔。林婉柔家世显赫,
容貌出众,性格温婉大方,是众人眼中无可挑剔的世子妃人选。王氏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只等沈砚清点头,便要定下婚期。沈砚清却迟迟不肯答应。他试图和母亲沟通,
说自己心中已有喜欢的人,可王氏根本不听。“砚清,你是侯府的嫡长子,
你的婚姻不是你自己的事,是整个侯府的事!”王氏的语气严厉,
“林尚书是皇上信任的大臣,与林家联姻,对侯府百利而无一害。那个苏晚,
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孤女,还是柳姨娘那个卑贱女人的外甥女,她配得上你吗?
配得上世子妃的位置吗?”“母亲,感情的事不能用家世来衡量!”沈砚清反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