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完人,我回到房间,准备换上洋装去赴今夜的晚宴。刚脱下身上的服务生制服,
外头突然传来动静。我悄无声息地贴近门框,右手搭上腰际,在对上猫眼的瞬间,
迅速退至床边。“吧嗒——”门,开了。】1“裴**,今夜您可曾听到过什么动静?
”我摇头,惊魂未定。卖国军阀许昌祥死了。就死在我楼上房间的隔壁。
可我头顶那间是空房,早几天就被订下,迟迟无人入住。他的手下围住整个懋兴,
嚷嚷着要当局给个交代。问话的男人看似和善,身上却隐约带着上位者的倨傲。
“听闻裴**是南城人?不知家中是做什么的?”“家中父母均已过世,
我现任职于南城振兴中学。”“哦?那您也是来赴宴的?”我明白他话中深意,
此次晚宴是洋人举办,请的都是各界名流,我一介孤女哪里能收到请帖。
我勉强笑了笑:“是贺家带我来的。”“贺家?”男人坐直了身子:“哪个贺家?
”2“沪上贺家。”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男人转头看去,面露讶色。“贺大少怎么来了?
”“找我妹妹。”贺知铭朝我大步走来,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笑笑姐!
”贺知晴拎着裙角小跑至我身侧:“笑笑姐别怕,我们来了!”贺家兄妹皆为我撑腰,
男人立即变了态度,讪笑:“原来是贺家贵客,失礼了。”“您言重。
”我对男人道:“今天下午三点我抵达懋兴,收拾一番便躺下休息。”“舟车劳顿睡得沉,
并未听到动静。直到五点我方起来准备梳妆赴宴……”“后面的事情您也知道了。
”宋家少爷醉酒走错房间,惊吓了贺家女客。“宋远疏?”贺知铭皱眉,“他在哪?
”“知铭,我在这。”外头走进一个矜贵挺拔的身影,视线不偏不倚落在我身上。
宋远疏神色坦荡,对我躬身致歉:“远疏失礼,向裴**请罪。”3误会解除了。
宋远疏替我作证,案发当时他误闯我房间。虽只扫了一眼,但我床上凌乱,是刚起的模样。
房间不大,藏不了人。没人认为我这弱女子能杀掉一个叱叱风云的乱世军阀。
我摇晃着红酒杯,站在窗前俯瞰黄浦江。因方才的意外,饭店特意将我的房间调换至9楼,
视野更开阔了。许昌祥就死在这层。让宋远疏作我的时间证人,
是在看到入住名单时就打好的主意。宋家世代经营钱庄,财力雄厚,人脉盘根错节,
亦有不少亲朋在政界任职。虽无贺家的滔天权势,话语权也不小。而且此人与贺知铭交好。
我是贺家的客人,他冒犯了我,于公于私,都会助我排除嫌疑。那个时间,
大部分客人会回房为接下来的晚宴做准备。宋远疏也不例外。
只是他刚到懋兴就被人拉着应酬,并不知道房间的具**置。房号的数字是独立钉上的,
我动了点手脚。于是“9”就变作了“6”。我的房间靠近电梯,除非他事先了解客房布局,
否则一定会走错。所幸,任务完成得还算圆满。不知当局与那些兵痞达成了什么协议,
包围的军队在天亮前就悄然退去。4“卖报了卖报了!”“卖国贼许昌祥遇刺身亡,
三姓家奴魂断大懋兴。”“卖报了卖报了!”清脆的童声响彻街头巷尾,民众被好奇心驱使,
纷纷掏钱。一代军阀的人生就这么潦草落幕,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风带来春的味道,
沾着青草萌芽的潮润气息。我抱着课本,在邻里的招呼声里,踩上自行车。5我叫裴霄,
就职于南城振兴中学,是一名教员。打铃后,教室里一半的缺席率让我冷下脸。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讲述着这几日的发生的事情。结合已有信息,我理清了始末。
军阀许昌祥原是赴命北下,接管南城兵防。但他暗中投靠日寇,逐渐脱离了当局掌控。
南城一旦由其接手,很快就会沦陷。组织派我秘密拔除这颗毒瘤。他的死,当局乐见其成。
当夜就与其副手协商,助他接管余下势力,返回原驻地。
但当局的几位对后续派谁来接手南城各执己见,争论不休。而昨日,
日寇将领工藤佐木即将入驻南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很快就有愤怒的爱国人士高举横幅****。南城**派兵镇压,抓了不少人。
“#@&”“……老师,您说什么?”我紧急撤回一句脏话:“没什么。
”随即板起脸:“你们才多大就敢去游街?”“做事如此冲动不计后果,可考虑过家中父母?
”“****就算了,竟敢跟着大学生去**!那些大头兵可是好惹的?
”“别以为你们是孩子他们就会心慈手软,到时候磕了碰了谁负责?
”“老…老师……”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墩怯生生地打断我。“说。
”“上次**…我在报纸上…看到您了……”小胖墩递来一张报纸,
上头的照片占据了三分之一版面。打头那排正中间,站着个振臂高呼的年轻女子,
正是不才区区在下我。我哽了下,将东西往抽屉一塞,面无表情继续输出。
“你们和我能一样吗?我多大你们多大?”“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还多!
”“那您有点口重。”一个学生蛐蛐。“我走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那是您爱运动。
”又一个学生嘀咕。“我…嘿!不好好学习,专给我唱反调!谁教你们的?”“都给我过来!
”少年们顿作鸟兽散。踏进教室的唐莫茹一把按住我:“裴老师,冷静!冷静!
”“你是老师,是淑女、是大家闺秀、是名门千金!”伪装伪装伪装!潜伏潜伏潜伏!
我深吸一口气,
自我催眠:我温婉贤淑、蕙质兰心、秀外慧中、人淡如菊、弱柳扶风……默念几遍人设经后,
我重新看向唐莫茹,柔声细语:“唐老师,您找我?
”唐莫茹嘴角抽搐:“校长让你我一同去领回被抓的学生。
”“好的O(∩_∩)O”“……”6许是提前打过招呼,
我们很快就将几个垂头丧气的学生领了出来。送最后一个小姑娘走到半路,
她突然窜起来就往我们身后躲。“怎么了明月?”“嘘!老师,别出声。”莫茹正要开口,
一辆黑色轿车突然拐了个弯儿,停在我们面前。车门打开走出个熟面孔。“两位老师,
舍妹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微笑拉出藏在后头的宋明月。“明月,你哥哥来接你了。
”宋明月苦着脸,小心翼翼地觑着宋远疏的脸色。暴风雨即将降临。珍惜当下吧,孩子。
莫茹客套地和宋远疏寒暄,我全程假笑点头,一声不吭。正当我们准备告辞,
宋远疏突然道:“唐老师、裴老师辛苦,我送你们一程。”不辛苦,不必送。
我拼命朝唐莫茹使眼色,这懒丫头全当没看见。“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您了。”说话间,
眼睛几乎黏在车上。我早该想到。莫茹爱车,而豪车难得。“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
要在附近办点事,你们先走吧。”莫茹艰难将视线移到我身上,“办事儿?这儿?”确实,
这一带没有商铺、也没有人家。有点离谱。我面不改色地点头。“过几日学校组织踏青活动,
我正在考察地点,这儿就不错,准备留下继续考量。”“这样啊”,莫茹有些狐疑,
但到底没问出口,“可校长还在等我们的消息。”“你先回去,不必等我。”“明月”,
宋远疏开口,“你和唐老师上车,我留下送裴老师。”“不必麻烦了,宋先生。
”我挤出一个略微变形的笑意。宋远疏认真道:“荒郊野外不安全。”荒郊?野外?
**,尽说梦话。宋明月和唐莫茹竟同时点头。“裴老师,最近南城不太平,
还是小心些好。”装,你再装!不过是想研究豪车,主人在你不好上手而已!“裴老师,
让我哥哥陪你吧,我哥哥打架可厉害了!”小丫头,巴不得你哥赶紧走,你好回家找靠山吧!
无人在意我的心声,闪亮炫酷的黑色轿车一骑绝尘,留下滚滚尾烟。“裴老师?”“宋先生。
”我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社交笑容,“我们走吧。”我走在前头,宋远疏不紧不慢地跟着,
闲庭信步般自在。嘿!我这般做贼心虚作甚?他又不知道自己被我坑过。对啊!他又不知道。
我瞬间挺直腰板。别说,这地儿还真挺适合踏青。
我开始认真考虑:最近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孩子们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
索性就带他们出来走走,贴近自然的同时,上节思政课,把散掉的心收一收。“裴老师?
”“裴**?”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就没注意宋远疏在喊我。“海东青同志。
”7“海东青同志。”微不可闻的声音,恍若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
我偏头疑惑地看向他:“您说什么我没听清?”宋远疏离得很近,已然超出安全的社交距离。
我冷了脸:“宋先生自重。”宋远疏恍若未闻,抬手就往我发上抚。我松开攥紧的拳头,
倏然一笑。下一秒——弓起的腿被摁下,腰后猛然受力,登时扑进他怀里。“我错了,笑笑。
”我面无表情地推开他,“错哪了?”宋远疏觑着我的脸色,
试探性地伸手牵我:“不该这么多天不来看你。”见我没拒绝,他眼中绽开欣喜。
我冷哼一声,偏过头。对手演技好还有层次,值得认真对待。宋远疏屈膝半蹲,
圆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地注视我,语气无辜又委屈。“笑笑,我最近真的太忙了。你瞧,
我都瘦了。”“忙?有时间喝酒下馆子,没时间陪我?”“都是应酬。”“呵,应酬?
我怎么听说还有姑娘在?”“天地良心!那是别人点的,我连一片衣角都没让她们沾到。
”接下来,我们展开长达三十分钟的无剧本表演。情感之充沛,演技之精湛,
连最当红的影星都难以企及。总算,他朝我使了个眼色。OK,杀青。“裴**厉害。
”“宋先生也不赖。”真真收放自如。卸下矜贵疏离的面具,他伸出手,笑容真挚友好。
“你好,裴霄同志。”“你好,宋远疏同志。”8早在回南城的火车上,我就收到了新任务。
今晚七点,前往红房子西餐厅与“青鸟”碰头。他会告诉我接下来的行动内容。
“青鸟”的信物是一只玉兰胸针。宋远疏的确佩有玉兰胸针,但时间地点不对,
巧合概率极大。直到他在我耳边说出那句暗语。暗语分为两部分。上半句出自青鸟,
下半句来自我。传送渠道不同,中间人不同,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刚下火车,
我就被人撞了一下。手拎包里多出一支白玉簪。只是——我拔下头上的信物,
“你怎么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这簪子并无奇特之处,所用的玉料也非上乘。
每家首饰店都能找到许多类似的。宋远疏淡笑不语。转而与我讲起任务。本来,
今晚七点是我们的接头时间。但出了点意外,宋远疏被人跟踪了。他坐车在城中兜圈子,
想要甩开尾巴。恰好碰到我们送宋明月回家,随即认出我。“谁在跟踪你?”“日方。
”“你暴露了?”宋远疏摇头,“他们盯上了宋家。”宋家控制着南城所有钱庄。
宋远疏留洋归来后,接手宋家生意,引进西方经营模式,合并南城大小钱庄成立宋氏银行。
更有意在沪上、北平开设分行,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商界新星。南城是块风水宝地,
日寇垂涎已久,谋夺数次皆以失败告终。原定等许昌祥接管南城兵防后,里应外合,
一举拿下南城。不料,许昌祥身死。没了内应,计划夭折。工藤佐木野心勃勃,立下军令状,
誓取南城。这不,人还没到,就派了不少手下潜入摸底。南城富饶,各方势力盘踞多年,
没那么好得手。想抢南城,需要大量金钱支撑。于是,工藤盯上了宋氏。
届时用宋之财产供给军需,进攻南城,不费一分一厘。“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冷笑。
宋远疏点头,“他设计我家生意不成,欲使计从内部瓦解宋氏。”“安排奸细进宋氏?
”“不是进宋氏,是进宋家。”我没懂,“有区别吗?”“最新情报,
他们想把陈奏立的女儿嫁给我。”宋远疏面无表情道。那个大汉奸?我思索着,
陈奏立的势力本就强大,加上有日寇撑腰,更一手遮天,连贺家都要避其锋芒。
宋家不能与之硬碰,也绝不可与其结亲。背景强大的宋少夫人安排几个亲戚进宋氏学习,
可比日寇安插奸细来得容易。娘家时常来人探望,又有谁能说不?
这些不明底细的人在宋家进进出出,防不胜防。“所以”,我问:“需要我做什么?
”宋远疏抿唇,似有顾虑。我疑惑:“怎么?”任务棘手到他都开不了口?“嫁给我。”9?
!我瞳孔微震,面对突如其来的“求婚”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宋远疏朝我深鞠一躬。
我急忙跳开,“有话好好说,这是作什么?”他的语气比方才更加坚定郑重。“裴**,
请你嫁给我。”“等等!你让我捋捋……”我重新整合消化了所有信息。
本次任务就是粉碎日寇占领南城的计划。宋氏作为关键一环,万不可落入工藤手中。
当务之急是阻止陈家嫁女。解决方法不难,只要宋远疏已婚,谁家也不能硬塞女儿进来。
但这结婚对象必须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最好没有家族牵绊,不会被威胁、掣肘、收买。
要绝对忠诚可靠。而我,不仅符合上述所有条件,还能作为暗棋隐于宋家。沉思间,
瞥到宋远疏满面肃容。嗐!不就是假结婚嘛,又不是没见过,搞这么紧张作甚?
“裴霄服从组织安排。”宋远疏松了口气。我双手环胸,“编吧。”“编?”宋远疏狐疑。
我道:“工藤本就盯着宋家的一举一动,好不容易憋个损招,哪肯轻易罢休?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突然结婚,不觉得奇怪吗?”“八竿子打不着?
”宋远疏笑了:“我们可不是。”我突然心领神会。
懋兴饭店的那次“意外”——可得好好做文章。10几日后,
南城传出宋家大少爷订婚的消息。宋家是南城首富,本就备受瞩目。一时间,
茶馆酒楼议论纷纷,都在谈论此事。据说,宋家要娶的是裴家姑娘。有人问,
裴家是什么人家?当即有知情者回答。裴家是书香门第,不过如今没落了。裴家夫妇良善,
素有美名。裴先生桃李满天下,许多名人都曾是他的学生。裴夫人名门闺秀,菩萨心肠,
在世时经常接济穷苦百姓。夫妻俩颇受人敬重。又有人问了,宋裴两家似乎并无往来,
怎么突然就定亲了?“我知道我知道!”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小子来,
绘声绘色地讲起宋少爷和裴**的故事。裴**承袭父志,教书育人,
宋家**就是她的学生。宋少爷时常接送亲妹上学,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数日前,
卖国军阀许昌祥在懋兴饭店被杀。就死在裴**楼上。裴**吓坏了,
宋少爷便在门外守了一夜。其实两人早就在偷偷谈朋友。不过裴**不喜张扬,
又是宋家千金的老师,一直不许宋少爷对外言明。这回捅破窗户纸,
宋少爷也就和家里摊牌了。宋氏夫妻对出自书香世家的裴**很是满意。宋夫人急着抱孙子,
更是日日催着定亲。这不,好事将近了。那小子讲得唾沫横飞。有人怀疑,
你怎知道的如此清楚,好像亲眼见到似的?小子咕噜噜灌下一杯水,昂首挺胸。
我爹就在宋家干活,亲耳听宋家人说的,还见到了裴**呢。众人恍然大悟,皆道原来如此。
故事插上翅膀,迅速流传开来。11当莫茹告诉我坊间流传的第五个版本时,我正在上妆。
今日大吉,宜嫁娶。时间紧急,我们选择便捷的西式婚礼。但——莫茹站在门口,
对着满地的聘礼无处落脚。这阵仗,委实有些大。也不知宋远疏如何与家里掰扯的,
宋家父母对我十分慈爱和善。自我上门拜会后,每日都有礼物送来。
我和宋远疏商量的是一切从简,速战速决。但宋家似乎不是这么办的。外头锣鼓喧天,
人声鼎沸。裴家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嫂子!”“笑笑姐!”宋明月兴高采烈地跑进来,
后面跟着贺知晴。两小姑娘年纪相仿,打扮得十分喜庆,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
家中没有长辈。贺家便来做我的娘家人。“笑笑啊”,贺伯母给我梳着头发,“见你出嫁,
伯母也安心了。”“宋家夫妻人品不错,应当不会苛待你。但你若是受了委屈,
定要告诉伯父伯母,贺家会一直站在你身后。”“谢谢伯母。”我轻轻抱了抱贺伯母。
贺、裴两家是世交,父亲与贺伯父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贺伯母与母亲也是闺中密友。
后来贺伯父职位调动,全家迁至沪上,两家也没断了来往。他们一家待我极好。“夫人,
时辰到了。”贺伯母拍拍我的手,朝外高声道:“知铭——”贺知铭笑着走进来。
“我们笑笑如今也要出嫁了。那小子以后要是敢欺负你,哥一定教训他!”“我记下了,
到时候可不能顾念什么兄弟情!”贺知铭朗声大笑。他俯身背起我,稳稳当当地往外走。
我趴在他背上,转头看着落在身后的裴家。不知怎么,突然红了眼眶。12夜深了。
宋远疏被人搀扶着送回来,一头扎进被子里呼呼大睡。跟来闹洞房的人见状,
嘻嘻哈哈地自觉散去了。我关上门。“委屈你了。”宋远疏坐在沙发上,眼神清明,
毫无醉意。语气中却带着极深的歉疚。“我觉得你想岔了。”宋远疏一愣。我理解他的心情。
宋远疏既是执行者,也是受益者。与我这个纯粹的任务执行者不同。我们说是假结婚,
到底还是登记在册受法律承认的。“你是宋家人,自然愿意牺牲婚姻拯救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