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王嬷嬷就来了。
“老夫人要见你。”
她脸色比昨天更冷。
“现在就去。”
阿蛮想拦,我摇摇头。
该来的总会来。
老夫人,侯府真正的定海神针。
我娘的手册里,关于她的记载最少。
也最危险。
佛堂。
檀香袅袅。
老夫人跪在蒲团上,背对着我。
手里撵着佛珠。
“跪下。”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依言跪下。
青石板很凉。
膝盖生疼。
她没回头,继续念经。
我在她身后跪了整整一个时辰。
腿麻了,冷汗浸湿了后背。
终于,她放下佛珠。
缓缓转身。
一双看透世事的眼,落在我身上。
“云袖儿?”
“是。”
“抬起头来。”
我抬头,迎上她的目光。
她打量着我,眼神锐利。
“生得倒是一副祸水模样。”
佛珠在她手中轻响。
“色相皆空,媚骨生孽。”
我垂下眼。
“老夫人教训的是。”
“民女只求一处安身,不敢有非分之想。”
她冷笑。
“安身?”
“魏府这座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心中警铃大作。
她比我想的更难对付。
“民女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她俯身,枯瘦的手抬起我的下巴。
力道很大。
“你这双眼睛,我看得懂。”
“藏着恨呢。”
我心跳漏了一拍。
强迫自己镇定。
“民女不敢…”
“不敢?”她松开手,重新撵动佛珠。
“你母亲云娘,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我猛地抬头。
她知道了!
她看着我的反应,满意地笑了。
“很意外?”
“从你进府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说吧,想要什么?”
“钱财?地位?还是…”
她顿了顿。
“魏怀远的命?”
我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民女…听不懂。”
“装傻?”她轻笑。
“那你告诉我,为何要模仿云娘的神态?”
“为何故意接近子恒?”
“又为何…”
她弯腰,在我耳边低语。
“在你母亲忌日那天进府?”
我浑身发冷。
她什么都知道!
“别紧张。”
她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慈悲模样。
“我不会揭穿你。”
我愣住。
“为什么?”
“因为有趣。”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竹林。
“这府里太闷了。”
“需要些新鲜空气。”
她回头看我,眼神复杂。
“我给你机会。”
“让我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我完全懵了。
这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
她话锋一转。
“有个条件。”
“我要你,每天来佛堂抄经。”
“直到我满意为止。”
我看着她,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但眼下,没有选择。
“是。”
从佛堂出来。
我腿还在发软。
阿蛮赶紧扶住我。
“**,没事吧?”
我摇摇头,心乱如麻。
老夫人比我想象的更可怕。
她不像王氏那样明着刁难。
却让我更不安。
第二天,我准时去佛堂抄经。
老夫人就在一旁念经。
谁也不说话。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和佛珠转动的轻响。
我抄的是《心经》。
字迹工整,带着刻意模仿的柔媚。
老夫人偶尔瞥一眼,不置可否。
第三天,第四天…
我每天都去。
渐渐摸清了些规律。
老夫人午憩时,会说梦话。
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但有几个词,反复出现。
“云娘…”
“对不起…”
“孩子…”
我心中一动。
难道…
第十天。
我照常抄经。
笔下的字,不知不觉变了。
少了几分柔媚,多了几分风骨。
像极了我娘当年的笔迹。
“停。”
老夫人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她看着纸上的字,神色恍惚。
“这字…”
她伸手,轻轻抚摸墨迹。
“像,太像了…”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果然是她女儿。”
我放下笔。
“老夫人认识家母?”
她沉默良久。
“何止认识…”
她叹了口气,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疲态。
“当年,是我逼她走的。”
我握紧拳头。
“为什么?”
“为了侯府声誉。”
她看着窗外,眼神悠远。
“一个瘦马,不配进魏家的门。”
我心中怒火翻涌。
就为这个?
就为这可笑的声誉,逼死我娘?
“恨我吗?”
她回头看我。
我低下头,掩去眼中恨意。
“不敢。”
她笑了,带着嘲讽。
“不敢,不是不想。”
她走到我面前。
“我给你机会报仇。”
“但不是现在。”
我愣住。
“什么意思?”
“现在的你,太弱。”
她直视我的眼睛。
“像只没长牙的幼兽,只会胡乱撕咬。”
“我要你学会隐忍。”
“学会等待。”
她指着经书。
“继续抄。”
“什么时候字里有了杀气,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我看着她,第一次看不清这个人。
她到底想做什么?
帮我?还是害我?
离开佛堂时。
她突然叫住我。
“对了。”
“王氏在查你的底细。”
“小心些。”
我心中一凛。
“多谢老夫人提醒。”
她摆摆手,重新跪回蒲团。
“去吧。”
“明天的经,别迟了。”
我走出佛堂,心情复杂。
老夫人这条路,比我想的更难走。
但也更有价值。
回到房间。
阿蛮焦急地等着。
“**,王嬷嬷刚才来了。”
“说明日端王妃过府,让你准备献艺。”
我皱眉。
“献什么艺?”
“舞剑。”
我愣住了。
舞剑?
王氏这是要当众揭我老底?
谁不知道,舞剑是扬州瘦马的看家本领?
好狠的计策。
我深吸一口气。
看来,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了。
真正的云袖儿,到底是什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