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弑

盲弑

主角:傅沉砚苏晚星
作者:茉筝

盲弑第1章

更新时间:2025-08-26

暴雨像天河倒灌,狠狠砸在“暗香浮动”花店那扇单薄的玻璃门上,噼啪作响。门框不堪重负地**着,每一次狂风卷过,都抖落一阵细碎灰尘。空气里塞满了雨水腥气、泥土潮湿的腐味,还有一股子被强行压下去的、凌乱的花香——像是有人把春天揉碎了,又狠狠踩了几脚。

我蜷在柜台后的旧藤椅里,怀里抱着一团温热又微微发抖的白毛球——我的猫,元宵。它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呼噜,金色竖瞳死死盯着门口那片动荡不安的黑暗,尾巴不安地扫着我的手臂。店里没开大灯,只有我面前那台老式电脑屏幕散发出幽幽的、不祥的蓝光,映得四周摆放的玫瑰、百合、满天星都像沉在水底,影影绰绰,鬼气森森。我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爬上来。快了,只差最后一道防火墙。

“砰——!”

一声巨响,粗暴得如同炮弹炸开,狠狠撕裂了雨夜的呜咽和电脑风扇的低鸣。那扇可怜的门猛地向内爆开,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发出痛苦的**。

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昂贵皮革味道的风,裹挟着雨水的针尖,瞬间灌满了狭小的空间。我怀里的元宵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浑身的毛炸开,像个受惊的白色刺猬,猛地从我膝头蹿下,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花架阴影里。

几盆摆在门边小木架上的“月光花”遭了殃,被那阵蛮横的气流扫落。脆弱的花盆砸在地上,碎裂声清脆刺耳。那些奇异的小花,沾染了地上的雨水,花瓣边缘竟开始渗出一种极其微弱的、近乎幻觉的幽蓝色荧光,如同坠地的星辰碎片,在湿漉漉的地砖上苟延残喘。

一个高大的、几乎堵住整个门框的黑色身影,挟裹着屋外的风暴气息,踏了进来。昂贵的黑色皮鞋,鞋尖上还沾着泥泞,就那样精准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践踏意味,踩在了一小片正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月光花”上。细微的光点在那锃亮的鞋底下,无声地熄灭了。

店里残余的花香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浓烈的雪松与冷冽烟草混合的气息瞬间覆盖、压制。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味道。

屏幕的蓝光幽幽地映在我脸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我放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很慢地,扶着藤椅扶手,摸索着站了起来,动作带着盲人特有的谨慎和迟缓。我的脸转向门口那片巨大的阴影,没有焦距的瞳孔茫然地对着空气。

“先生,”我的声音在风雨的余威里响起,平平淡淡,听不出半点被惊吓的波澜,“买花吗?雨天,夜来香或者……月光花,都很应景。”

死寂。只有雨水敲打玻璃残骸和门外水洼的单调声响。

皮鞋踏在破碎陶片和湿花上的细微碾磨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停在了柜台前,离我不过两尺。那股雪松混合烟草的气息,浓烈得几乎有了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呼吸上。

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嗤笑,像冰锥划过玻璃。

“装盲的间谍,我见得多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像浸透了寒潭的水,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清晰地砸在狭小的空间里,“深更半夜,盲人花店……屏幕亮着,键盘响着。苏老板,你玩的什么把戏?”他精准地点出了我的姓氏。

我微微偏了偏头,仿佛在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脸上适时地掠过一丝被误解的无措和茫然:“傅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只是在……听有声小说。”我摸索着,手指触到冰凉的显示器边缘,轻轻点了点,动作笨拙又带着盲人特有的不确定感,“这光,很亮吗?我看不见的。”

“听有声小说?”他重复了一遍,尾音拖长,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需要敲键盘听?”

我放在柜台下的左手手指,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轻轻刮过粗糙的木质纹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份温顺的、带着点被惊吓到的苍白。“有时候……听到有趣的地方,会忍不住跟着学几句台词,随便敲敲。”我声音低了些,带着点窘迫,“习惯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我能感觉到那道锐利的、审视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我的脸,我的眼睛,我放在柜台上的、指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那目光充满了探究和毫不信任的冰冷评估。

“习惯?”他咀嚼着这个词,声音里的冰寒没有消减半分,“很好。从今天起,你会有个新邻居。”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我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楼上空着,我租了。”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转折,让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试图“望”向他声音的方向,脸上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真实的惊愕:“……楼上?”

“对。”他斩钉截铁,不容置喙,像在宣布一项既定事实,“租金翻倍。我的人,明天搬进来。”那语气,与其说是租客,不如说是领主驾临。

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反应——皮鞋碾过地上湿黏的花泥和碎陶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庞大的阴影利落地转身,像来时一样突兀,消失在破碎的门口,重新融入外面狂怒的雨幕。只留下那股浓烈的雪松烟草味,和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的月光花残骸,无声地控诉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站在原地,对着空荡荡、冷飕飕的门口。许久,才缓缓地、无声地吁出一口一直憋在胸腔里的浊气。指尖在冰冷的显示器边缘划过,屏幕幽蓝的光映着我毫无波澜的脸。

邻居?监视者还差不多。

也好。

我慢慢坐回藤椅,手指重新覆上熟悉的键盘。冰凉的触感传来,指尖下的塑料键帽微微下陷,发出极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某种隐秘的开关被悄然拨动。幽蓝的屏幕光晕开,映在我空洞的瞳孔深处,那里没有光,却仿佛沉淀着更深邃的暗涌。刚才中断的指令行,光标在无声地闪烁,等待着最后的终结符。

傅沉砚,傅家的太子爷。他的名字,连同他那张过分英俊又过分冰冷的脸,早就在我的信息库里占有一席之地。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蛮横的姿态,踩碎我的月光花,闯进我的领地。

监视?那就看看,谁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我微微侧耳,听着楼上隐约传来的、沉闷的搬动家具的声音。那些声音被厚重的楼板和外面持续不断的雨声包裹着,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新的“邻居”,傅沉砚的耳目,已经就位了。这间小小的、曾只属于我和花草的“暗香浮动”,如今成了被盯上的孤岛。

指尖在键盘上轻点,一行行指令无声流淌。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跳动,像一颗不眠的心脏。

几天后的深夜,万籁俱寂,连窗外的虫鸣都歇了。花店里弥漫着浓郁的夜来香气息,甜得有些发腻,掩盖了键盘敲击时极其细微的咔哒声。

我端坐在电脑前,屏幕幽蓝的光勾勒着我专注的侧脸。耳机松松地挂在颈间,里面正流淌着一部狗血伦理剧的声波。女主哭得撕心裂肺:“你这个负心汉!我为你付出了青春,付出了所有……”背景音乐煽情得要命。

我的手指却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屏幕上的指令行瀑布般刷新,一个又一个代表不同黑客的卡通头像在聊天室窗口里疯狂跳动,然后又迅速灰暗下去,伴随着代表“阵亡”的骷髅表情。聊天室的名字很嚣张——“帝国坟场”。

耳机里的女主还在控诉:“……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放弃了什么!”

聊天室窗口里,一个顶着“毒刺”ID的头像疯狂闪烁,打出的字都带着气急败坏的红光:【J!**是人是鬼?!老子刚搭好的桥!三秒!就三秒!你拆我桥比拆乐高还快?!】

我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指尖在回车键上轻轻一敲。

一行简洁的白色指令跳出来:【[系统]:用户“毒刺”已被管理员“J”永久禁言。理由:话多,菜。】

耳机里的背景音乐陡然拔高,女主发出绝望的尖叫:“不——!”

与此同时,聊天室瞬间炸开了锅,无数惊愕、膜拜、破口大骂的文字泡疯狂刷屏,又被更快的系统禁言提示淹没。整个“帝国坟场”一片狼藉,只剩下几个瑟瑟发抖的头像还亮着,连发言都不敢了。

【[系统]:用户“J”发布全服公告:坟场清场。垃圾,自己扫。】

我敲下最后一个回车。世界清净了。耳机里只剩下女主低低的啜泣声。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几乎被夜来香香气和狗血情节掩盖掉的异响,极其突兀地刺破了花店的宁静。是玻璃被硬物划过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来自……后巷!

我放在键盘上的手猛地一顿,指尖瞬间绷紧。几乎是同一时刻,我左手闪电般探向柜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凹槽,指尖触到冰冷坚硬的金属柄——那是我用来修剪花枝的园艺手铲,沉甸甸的合金铲头边缘磨得异常锋利。

动作快得如同本能。

我悄无声息地从藤椅上滑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贴着堆满花盆的架子边缘,无声而迅捷地滑向通往后巷的那扇窄门。夜来香的甜腻气息被门缝里钻进来的、带着垃圾和铁锈味道的冷风搅散。

门虚掩着。我屏住呼吸,将眼睛凑近那条狭窄的缝隙。

后巷狭窄逼仄,堆满了废弃的木箱和杂物,只有远处一盏昏黄的路灯勉强提供一点照明,在地上拖出扭曲怪诞的长影。三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肌肉虬结的壮汉,正将一个穿着昂贵丝质衬衫、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男人死死按在潮湿肮脏的墙壁上。那男人身形挺拔,即使狼狈地被压制着,背脊依旧挺得笔直。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是傅沉砚!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显然是头目的男人,正用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慢条斯理地拍打着傅沉砚的脸颊,声音粗嘎难听,带着浓浓的恨意:“傅大少爷?威风啊!断了老子财路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刀锋冰冷的触感让傅沉砚的肌肉绷得更紧,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却沉得像化不开的墨,死死盯着刀疤脸,没有丝毫惧意,只有被冒犯的滔天怒火。

“你们老板,就这点胆色?”傅沉砚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倨傲,“派几条不敢露脸的野狗来咬人?”

“操!”刀疤脸被彻底激怒,眼中凶光暴涨,手里的匕首猛地扬起,带着破风声,狠狠朝着傅沉砚的肩膀扎去!“老子先废你一条胳膊!”

就是此刻!

“哐当——!”

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彻底撞开!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后巷里如同惊雷炸响!

刀疤脸刺下的动作猛地一滞,三个壮汉同时惊愕地扭头。

昏黄的光线下,只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扑了出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残影!她手里似乎抓着什么沉甸甸的、黑乎乎的东西,借着前冲的力道,抡圆了胳膊,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狠狠砸向刀疤脸扬起的手臂!

“嘭!!”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微“咔嚓”声!

“嗷——!”刀疤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匕首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几米外的地上。他捂着自己以诡异角度扭曲变形的手臂,踉跄着后退,剧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

另外两个按住傅沉砚的壮汉这才反应过来,惊怒交加:“找死!”松开傅沉砚,一左一右,如同两头暴怒的黑熊,挥着砂锅大的拳头,裹挟着风声,凶狠地朝那道纤细的身影扑来!拳头带起的劲风,甚至吹动了来人额前的碎发。

面对两只呼啸而来的铁拳,那身影非但没有退避,反而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矮身!如同灵猫般从两**头下方的空隙中滑了进去!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她紧握着园艺手铲的右手闪电般向上反撩!

“嗤啦——!”

锋利的合金铲刃划破空气,精准地从一个壮汉粗壮的小臂外侧掠过!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瞬间绽开,皮肉翻卷!

“呃啊!”那壮汉痛吼一声,动作变形。

另一人的拳头已然到了她的后心!千钧一发之际,她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度向侧面拧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沉重的拳头擦着她的肩胛骨边缘掠过,**辣的疼痛瞬间传来。

但她借着对方拳势未尽、重心前移的破绽,左脚为轴,右脚如同鞭子般迅猛弹出!小巧却包裹着巨大爆发力的脚背,狠狠踹在对方毫无防备的膝弯侧面!

“咔嚓!”又是一声清晰的骨裂脆响!

“啊——!”第二个壮汉惨叫着,抱着扭曲的膝盖轰然倒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兔起鹘落,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后巷里只剩下痛苦的哀嚎和粗重的喘息。刀疤脸抱着断臂蜷缩在角落,面无人色。两个手下一个捂着手臂血流如注,一个抱着断腿在地上翻滚。

那个纤细的身影,此刻才在昏黄的路灯光晕下站定。她微微弓着背,急促地喘息着,显然刚才的爆发耗费了巨大的体力。右手紧握着那把沾着新鲜血迹的园艺手铲,铲刃在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寒芒。几缕汗湿的碎发贴在她光洁的额角,马尾辫在刚才剧烈的动作中有些松散。

她抬起手,不是去擦汗,而是随意地甩了甩垂在颊边、沾染了几点猩红血珠的发尾。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漠然的利落感。然后,她侧过脸,那双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大、却依旧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靠在墙上、双手还被反绑着、胸膛剧烈起伏的傅沉砚。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微喘,语气却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聒噪的蚊子:

“抱歉啊,傅先生。”她甚至还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职业习惯。动静大了点,没吓着你吧?”

死寂。后巷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痛苦**和粗重的喘息。夜风卷着垃圾的腐臭味和新鲜血液的铁锈味,令人作呕。

傅沉砚靠在冰冷的、布满污渍的墙壁上,双手依旧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反绑在身后,勒进皮肉里,带来阵阵麻木的刺痛。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刚才被粗暴压制时撞伤的肋骨,**辣的疼。但这些身体上的疼痛,此刻都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荒谬的冲击感死死压了下去。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钉在几步之外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路灯昏黄的光线吝啬地洒下,勉强勾勒出她的轮廓。马尾辫有些松散,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颈侧。脸颊上溅了几点细小的、已经半干涸的暗红血珠,像是不小心沾染的颜料,衬得她皮肤有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微微弓着背喘息,那把沾着新鲜血迹的园艺手铲还松松地握在垂下的右手里,铲刃上粘稠的血珠正缓慢地汇聚、滴落。

然而,最刺目的,是她腰间。

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棉布T恤,在刚才剧烈的打斗中被掀起了一角。一小块金属徽章,就这么毫无遮掩地露了出来。徽章不大,设计却极为硬朗,线条锐利,中心是一个抽象的、充满力量感的搏击人形剪影。徽章表面有些磨损,边缘甚至有几道细微的划痕,却丝毫无损于它散发出的那种经过千锤百炼、染过血与汗的冰冷质感。

世界格斗联盟——连续三届总冠军金章。

傅沉砚的瞳孔骤然缩紧!像被那枚徽章反射的冷光狠狠刺了一下。这个标识,他太熟悉了!三年前,那个在地下格斗界如同彗星般崛起、以绝对碾压的姿态横扫所有对手、却在巅峰时期突然销声匿迹、只留下无数传说和一张模糊侧脸照的代号“J”……竟然是……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廉价T恤、握着染血花铲、眼神空洞茫然的“盲女”花店老板。那个被他视为可疑间谍、需要严密监视的柔弱目标。那个几分钟前,他还居高临下地闯入她的领地,踩碎她的花,施舍般宣布成为她“邻居”的掌控者。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震惊、错愕、被愚弄的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后怕?无数情绪在胸腔里激烈地冲撞、翻腾,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他死死盯着苏晚星,不,盯着那个代号“J”的幽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牙关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冰碴和难以置信的震颤:

“你……到底是谁?”

苏晚星似乎终于喘匀了气。她听到他的问话,那张沾着血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缓缓地、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飘飘的,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傅沉砚紧绷的神经上。

她握着花铲的手随意地垂着,铲尖上的血滴在地上,晕开一小朵暗色的花。她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关节随意地蹭了一下脸颊上黏腻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混不在意的粗犷,与她纤细的外表格格不入。

“唉,”她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平日里惯有的、带着点懒散的平静,只是气息还有点不稳,“还能是谁?‘暗香浮动’送玫瑰的呗。”

她顿了顿,像是觉得这解释还不够充分,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打打杀杀。”

风卷过狭窄的后巷,吹动她散落的发丝。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和夜来香的甜腻诡异地交织着。地上三个失去战斗力的暴徒还在痛苦地**蠕动,背景音效般衬托着这荒诞至极的场景。

送玫瑰的?**打打杀杀?

傅沉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的疼痛和手腕被勒紧的麻木感提醒着他这不是一场荒诞的梦。他看着几步之外那个握着染血花铲、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花肥的女人,看着她腰间那枚在昏黄灯光下依旧刺眼的格斗冠军徽章。

荒谬感如同藤蔓,紧紧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掌控欲、所有上位者的笃定,都在那枚小小的、冰冷的徽章前,被击得粉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血腥味在无声蔓延。

傅沉砚的身体依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麻绳深深勒进手腕的皮肉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麻木。然而,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屏蔽了。他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几步之外那个纤细的身影上,聚焦在她腰间那枚冰冷刺目的徽章上。那枚徽章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也烫穿了他之前所有的认知和笃定。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淹没膝盖,最终将他整个人都浸泡其中,带来一种失重般的窒息。他看着她随意蹭掉脸颊血污的动作,看着她握着染血花铲那副混不在意的姿态,听着她用那种谈论天气般的口吻说出“**打打杀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强烈被愚弄感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傅沉砚,什么时候被人如此戏耍于股掌之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苏晚星!”这三个字几乎是从他紧咬的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他想上前,想质问,想撕开她所有伪装的面具!身体下意识地就要挣脱束缚,向前倾去——

“嘘——!”

一声短促、清晰、带着绝对命令意味的口哨声,骤然打断了他即将爆发的怒火!

是苏晚星!

她依旧站在原地,头却微微侧向巷口的方向,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在捕捉着空气中无形的涟漪。她的神情瞬间变了!刚才那点无奈和混不在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警觉和专注。眉头紧锁,下颌线绷得死紧。

“别动!”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傅沉砚的动作猛地僵住,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硬生生截断。他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巷口那片被路灯勉强照亮的区域,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动着地上的垃圾袋,发出窸窣的声响。

苏晚星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她握着花铲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重心下沉,左脚极其轻微地向外滑开半步,摆出了一个蓄势待发的姿态。那姿态流畅而充满爆发力,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射出致命的箭矢。

“两点钟方向,巷口垃圾桶后面,”她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声音却清晰地钻进傅沉砚的耳朵,带着一种冰冷的、职业化的精准,“一个。呼吸很浅,带着点……金属摩擦的机油味。狙击手。”

傅沉砚的心猛地一沉!狙击手?他刚才的注意力全在苏晚星身上,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还有埋伏!一股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爬升。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寻找掩体,却发现这狭窄的后巷除了墙壁和地上翻滚的废物,根本无处可藏!而他的双手还被反绑着!

苏晚星仿佛洞悉了他的困境。她的身体依旧保持着那种蓄势待发的姿态,头部却极其微小地向他这边偏转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

“低头!”她的指令简洁到了极致。

几乎是同时!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锐利破空声,撕裂了后巷粘稠的空气!

“咻——!”

傅沉砚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猛地向下一矮!

“噗!”

一声闷响!他身后的墙壁上,距离他头顶不足十厘米的地方,水泥碎屑猛地炸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小孔赫然出现!

子弹!

冷汗瞬间浸透了傅沉砚的后背。如果刚才他没有低头,或者苏晚星的指令慢上半秒……他不敢想下去。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而苏晚星,在发出指令的同时,身体已经动了!不是躲避,而是进攻!

她像一道贴地疾射的黑色闪电,目标明确——巷口那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垃圾桶!速度爆发到了极致,快得在昏黄的光线下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手中的园艺手铲被她反握,锋利的铲刃在奔跑中反射着路灯冰冷的光。

垃圾桶后面,一道人影显然没料到目标会以如此悍不畏死的速度直接扑来,仓促间抬起了手臂!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声短促的痛哼!

苏晚星的身体如同鬼魅般绕到了垃圾桶侧后方,反握的花铲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在那条抬起的手臂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得令人牙酸!一把装着消音器的黑色手枪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几米外的湿地上。

那个狙击手捂着扭曲的手臂,痛苦地跪倒在地。

苏晚星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没有多看那狙击手一眼,身体如同装了弹簧般猛地回旋!染血的花铲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向傅沉砚身后墙壁上方的某个黑暗角落!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花四溅!

一把从墙头阴影中悄无声息刺下的匕首,被这势大力沉的一铲硬生生格开!巨大的力量震得偷袭者虎口发麻,闷哼一声,向后踉跄。

“还有一个!”苏晚星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丝毫起伏。她手腕一抖,花铲再次扬起,直指那踉跄后退的黑影!动作行云流水,杀气凛然!

傅沉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手腕被麻绳勒得早已失去知觉,只剩下**辣的麻木。他看着几步之外那个纤细的身影。

她刚刚格开致命一击的花铲还扬在半空,铲刃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湿漉漉的、不祥的光。她的马尾辫在刚才剧烈的回旋中彻底散开,乌黑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颈侧和脸颊上,几缕发梢还粘着暗红的血点。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但握着凶器的手却稳得可怕。

最让他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空洞的、没有焦距的瞳孔,此刻正“望”着他身后的方向——那个被花铲震退的偷袭者隐没的角落。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属于正常人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封般的专注和警惕,像锁定猎物的夜行动物,在黑暗中无声地燃烧。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悸动,还有那被彻底打败认知的强烈冲击,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傅沉砚的四肢百骸。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他以为可以轻易掌控、甚至带着怜悯俯视的“盲女”,这个在他面前扮演温顺无害的花店老板,她的世界,是真正浸染着硝烟和血腥的修罗场。而他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说什么?道谢?质问?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明了的、更复杂的东西?所有的言语都哽在喉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尖锐的鸣叫划破了后巷死寂而紧绷的空气。

苏晚星握着花铲的手,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下。她侧耳倾听了一下警笛的方向,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将那沾着血污的凶器垂了下来。铲尖轻轻点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嗒”一声。

她转回脸,再次“看”向傅沉砚的方向。脸上那些属于“J”的、冰冷锐利的棱角,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紧绷的身体线条也松懈下来,肩膀微微垮塌,透出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她抬起手,用干净的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血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粗鲁。

“呼……”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那种懒散,只是多了点沙哑和劫后余生的虚浮:

“好了,傅先生。”她甚至还对着他这边,努力地扯动了一下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却因为脸上的血污而显得有些怪异的笑容,“警察来了。这下……应该安全了。”

她顿了顿,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被反绑的双手,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

“您这绳子……也终于能解开了。”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闪烁的光已经能隐约映亮巷口。地上是痛苦**的暴徒和狙击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硝烟和垃圾腐烂的混合气味。

傅沉砚看着她脸上那个沾着血迹的、有些疲惫的笑容,看着她那双在警灯闪烁下依旧茫然空洞的眸子,再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深陷的麻绳勒痕。所有翻腾的情绪——震惊、后怕、被愚弄的愤怒、难以言喻的复杂——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沉沉的、冰封般的死寂。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暗香浮动”花店的后巷口尖锐地停住。红蓝光芒疯狂地旋转闪烁,撕裂了巷子里的昏暗,将破碎的垃圾袋、流淌的污血、蜷缩**的暴徒以及墙壁上那个狰狞的弹孔,都照得无所遁形。

冰冷的手铐代替了粗糙的麻绳,铐住了地上那几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家伙。穿着制服的警员面容严肃,动作利落地封锁现场,拍照取证,询问着惊魂未定的傅沉砚。他靠在墙边,脸色在闪烁的警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沉静得可怕,条理清晰地回答着问题,目光却时不时地穿透人群,落在角落里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苏晚星被一位女警扶着,坐在一个倒扣的干净塑料箱上。她微微低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小半张脸,双手放在膝上,沾着血污和泥土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女警递给她一瓶水,她摸索着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动作带着盲人特有的谨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个警员正蹲在她面前,语气温和地询问着什么。她偶尔点点头,或者简短地应几声,声音低低的,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惊魂未定。

此刻的她,脆弱得像暴风雨后被打落枝头的花,与刚才那个手持花铲、如同修罗般收割战场的“J”,判若两人。

傅沉砚看着她这副模样,胸腔里那股翻腾的、冰冷的荒谬感再次汹涌起来。这精湛的伪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不是腰间那枚徽章……谁会相信?

他的私人助理和律师团队几乎是和警车同时到达的。助理快步走到他身边,低语了几句,眼神凝重。傅沉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目光再次掠过苏晚星。律师则迅速介入,与现场的警官低声交谈起来。

混乱、询问、取证……时间在红蓝光芒的闪烁中流逝。当最后一个暴徒被抬上救护车,现场初步清理完毕,喧嚣终于渐渐平息。警官们收队离开,巷口只剩下傅沉砚的人和他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

夜风卷过,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和残留的血腥味。傅沉砚没有立刻上车。他站在原地,看着苏晚星在女警的搀扶下,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摸索着,慢慢走向花店那扇被撞坏、此刻只用木板临时封住的后门。

“苏晚星。”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某种紧绷的力度。

苏晚星的脚步顿住了。她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在确认。

傅沉砚一步一步走过去,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最终,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很高,身影几乎完全笼罩住她纤瘦的身形。那股强烈的雪松混合烟草的气息再次袭来,只是这一次,似乎少了些惯有的冰冷倨傲,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沉默着,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散乱的发顶,落在她沾着血污的脖颈,最终定格在她腰间——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刺目的格斗冠军徽章,已经被她下意识拉下的衣角重新盖住,只留下一个微微凸起的轮廓。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夜风吹拂的声音。

过了许久,久到苏晚星几乎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时,傅沉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千锤百炼:

“这件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会处理干净。不会有人再打扰你。”

苏晚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傅沉砚的目光锐利地在她身上扫过,仿佛要穿透那层脆弱的伪装,直视那个强悍冰冷的灵魂。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似乎都沉淀了下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还有,”他补充道,声音恢复了惯有的那种掌控一切的冷静,却又似乎多了一点别的、难以捉摸的东西,“花店的门……明天会有人来修好。”

他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向那辆等候已久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又关上,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迅速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苏晚星静静地站在原地,对着汽车消失的方向。许久,她才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腰间那块被衣服遮盖住的、冰冷坚硬的徽章轮廓。

夜色深沉,花店后巷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息,与尚未散尽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傅沉砚的车早已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引擎的低吼声在寂静的夜里短暂回响。

苏晚星独自站在那扇被木板潦草钉住的后门前。夜风吹过她散乱的发丝,带来一阵寒意。她微微侧头,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最后一丝属于那辆车的震动。然后,她抬起手,摸索着门框,指尖触到粗糙的木刺和冰冷的金属合页,动作迟缓而疲惫地推开了那扇临时封堵的门板。

门轴发出干涩的**,店内浓郁的夜来香气息扑面而来,甜腻得几乎令人窒息,试图掩盖掉外面残留的混乱痕迹。她反手带上门,将木板重新抵好,隔绝了巷子里那片狼藉的红蓝光影。

店里一片狼藉。白天精心布置的花架被撞得东倒西歪,娇嫩的花瓣散落一地,被踩踏得面目全非,混合着泥土和些许不明的水渍。空气里除了夜来香,还弥漫着打斗留下的尘土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气息。

她赤着脚,踩过冰冷的地砖,对那些散落的花瓣和倾倒的花盆视若无睹。目标明确地走向角落一个被厚厚绒布盖着的巨大物体。她掀开绒布,露出一台线条流畅、造型极具未来感的电脑主机,旁边竖立着三块并排的超大曲面屏。与之前那台老式电脑相比,这才是她真正的“武器库”。

她摸索着按下开机键。幽蓝的光芒瞬间亮起,如同巨兽睁开了冰冷的眼睛,将整个角落映照得一片森然。屏幕启动的微光映在她毫无波澜的脸上。

她没有坐下,只是俯身,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似乎在感受着机器启动带来的微弱气流和热量。然后,指尖落下。

没有声音。只有她指尖在机械键盘上敲击时发出的、密集而富有节奏的嗒嗒声,如同骤雨敲打在金属屋顶。屏幕上,无数窗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地弹出、切换、关闭。代码瀑布般流淌,监控画面一闪而过,深网论坛的加密页面被层层剥开……她在“清理”痕迹,如同最高效的清洁工,抹去“J”在今晚留下的所有数字指纹。

几分钟后,最后一个窗口消失。屏幕回归一片深沉的暗蓝色。

苏晚星直起身,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脊背线条终于松懈下来,显露出一种深重的疲惫。她关掉了主机,那幽蓝的光芒熄灭,角落重新陷入黑暗。

她没有理会店里的混乱,摸索着走向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楼梯很旧,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二楼的空间不大,被分隔成一个小小的起居室和一间卧室。她径直走进卧室。

卧室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唯一的装饰,是窗台上几盆长势极好的多肉植物,在黑暗中沉默地伸展着肥厚的叶片。

她走到书桌前,没有开灯。黑暗中,她的手准确无误地摸向桌角一个不起眼的抽屉。拉开,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陈旧的、沉甸甸的金属盒子。盒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岁月留下的细微划痕。

她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珠宝,没有文件。只有一枚徽章,静静地躺在黑色天鹅绒衬布上。

这枚徽章,与几个小时前在她腰间惊鸿一现的那枚截然不同。它更大,更厚重。材质是某种暗沉的合金,边缘带着冷硬的棱角。徽章的中心,是一个极其复杂精密的图案——一只抽象的眼睛,瞳孔深处镶嵌着一枚微缩的、散发着幽蓝色泽的芯片,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如同神经脉络又似电子回路的金色纹路。整个徽章散发着一种古老、神秘又充满冰冷科技感的矛盾气息。

苏晚星的手指缓缓拂过徽章冰冷的表面,指尖在那些复杂的纹路上流连。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虔诚?又或者,是深深的疲惫?

她的指尖最终停留在徽章中心,那只冰冷的、镶嵌着幽蓝芯片的眼睛上。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黑暗中,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茫然地对着前方浓稠的黑暗。

窗外,城市的光污染在厚重的云层下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晕。更深的夜,如同粘稠的墨汁,无声地渗透进来,将她和那枚冰冷的徽章,一同吞没。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键盘敲击后微弱的电流气息,混合着楼下飘散上来的、若有似无的花香与血腥。苏晚星的手指依旧停留在那枚冰冷、沉重的徽章上,指尖下,那只镶嵌着幽蓝芯片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她。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夜色吞噬的电子提示音,极其突兀地在她书桌的某个角落响起。

“嘀。”

短促,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感。

苏晚星摩挲徽章的动作,瞬间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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