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暮春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沈清辞跪坐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廊柱上剥落的朱漆。廊下的积水倒映着她素白的裙角,
像一瓣被打湿的玉兰。“辞儿。”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清辞慌忙抬头,撞进靖安侯沈砚之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他披着件月白长衫,
衣摆被雨水洇出深色的痕迹,手中青玉柄的伞正悬在她头顶三寸处,隔绝了漫天雨丝。
“兄长。”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方才在书房外,她并非有意偷听,
只是端着新沏的雨前龙井走过时,恰好听见沈砚之与幕僚谈论江南盐道、漕运密信的言辞,
像针一般刺得她心口发痛。沈砚之沉默片刻,雨水顺着伞骨滴落,
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声响。“地上凉。”他弯腰伸出手,指尖悬在她肘边半寸处,
最终却只是轻轻拂去她发髻上的雨珠,“起来吧,小心伤了膝盖。”沈清辞扶着廊柱起身,
膝盖早已麻木,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注意到沈砚之的左肩微微塌陷——三年前那场宫变,
他为护驾身中七箭,太医都说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可此刻,他的脸色平静如常,
仿佛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不过是拂过衣襟的微风。“兄长的伤……”她欲言又止,
目光落在他被雨水浸透的长衫下隐约可见的绷带痕迹上。“不碍事。”沈砚之淡淡打断,
转身往书房走去,“进来研墨。”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陈年书卷的气息。
沈清辞坐在案前,看着砚台里深黑色的墨汁在水中缓缓晕开,恍惚间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雪夜。
那时她还是个蜷缩在破庙角落的孤儿,浑身冻得青紫,是沈砚之拨开风雪,
将一件带着体温的狐裘裹在她身上。他说:“从今往后,你便是沈家的人,名唤清辞。
”十二年来,他待她如珠如宝,教她读书写字,为她延请名师。京中人人皆知,
靖安侯府的这位养女,是侯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可只有沈清辞自己知道,
这份宠爱背后藏着怎样沉重的秘密。“在想什么?”沈砚之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他正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被雨水打落的海棠花瓣,背影清瘦却挺拔。“没什么,
”沈清辞低下头,继续研磨,“只是觉得这雨下得太久了。”沈砚之转过身,
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辞儿,”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有些事,
我本想永远瞒着你。但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
握着墨锭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你并非孤儿,”沈砚之走到她面前,
蹲下身与她平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的父亲,是前户部尚书苏明远。
”“苏明远”三个字像惊雷般在沈清辞耳边炸响,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那个在十年前因“通敌叛国”罪被满门抄斩的苏尚书?
那个她从小在史书和旁人闲谈中听到的奸臣?“不……不可能,”她摇着头,声音颤抖,
“兄长,你是在骗我,对不对?”沈砚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
“我从未想过要骗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当年苏家出事,
我拼死将尚在襁褓中的你救了出来。为了让你能平安长大,只能隐瞒你的身世。
”沈清辞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数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翻腾。
难怪沈砚之从不允许她过问朝堂之事,难怪每次提到苏家旧案他都讳莫如深,
难怪……难怪他看她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那……我的父亲,
他真的是……”她不敢说下去,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沈砚之沉默了片刻,
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苏尚书是被冤枉的,”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当年之事,
另有隐情。这十二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苏家洗刷冤屈。
”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沈清辞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她望着沈砚之深邃的眼眸,突然意识到,从这一刻起,
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躲在兄长羽翼下无忧无虑的沈清辞了。她是苏家的遗孤,
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兄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颤抖的声音,“我该怎么做?
”沈砚之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坚定光芒,心中既欣慰又心疼。他知道,这条路布满荆棘,
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可他更清楚,沈清辞有权知道真相,也有权为自己的家族讨回公道。
“你什么都不用做,”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还苏家一个清白。
”沈清辞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沈砚之为了她,为了这个承诺,
早已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而她,又怎能心安理得地躲在他身后,
看着他独自面对那些风雨?2雨还在下,仿佛要将整个京城都淹没。书房内,檀香依旧袅袅,
却再也回不到往日的宁静。沈清辞握紧了手中的墨锭,暗下决心,这一次,
她要与他并肩而立,共同面对那些未知的风雨。几日后,京中传来消息,
说是漕运总督在南巡途中遇刺身亡。此事在朝堂引起轩然**,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沈清辞坐在窗前,听着下人们的议论,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与沈砚之正在调查的苏家旧案有关。
“**,侯爷回来了。”侍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沈清辞起身走到门口,
正好看到沈砚之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他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
“兄长,你回来了。”她接过他脱下的披风,注意到上面沾着些许泥土和血迹,
心不由得一紧,“你受伤了?”沈砚之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他顿了顿,看着沈清辞担忧的眼神,补充道,“漕运总督的死,与苏家旧案有关。
他手中握有当年的一些证据,可惜还没来得及交给我,就……”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意味着他们失去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也意味着幕后之人已经开始行动,
情况变得更加危险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砚之沉默片刻,然后说:“我已经安排好了,过几日,你先去江南避避风头。
那里有我的人,会保护你的安全。”“我不去!”沈清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兄长,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不能离开你。而且,我也是苏家的人,我有责任和你一起面对。
”沈砚之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一阵温暖,又有些无奈。“辞儿,听话。
京城现在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出事。”“那兄长呢?”沈清辞反问,
“你留在京城就不危险吗?如果你出事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话让沈砚之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孩,突然意识到,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处处呵护的小丫头了。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坚持,
更有与他同生共死的决心。“好,”沈砚之最终还是妥协了,“你留下。但你必须答应我,
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不可擅自行动。”沈清辞用力点了点头,她知道,
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但只要能和沈砚之在一起,她就有勇气面对一切。接下来的日子里,
沈砚之更加忙碌了。他一方面要应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
另一方面还要加紧调查苏家旧案的线索。沈清辞则按照他的吩咐,留在府中,
看似平静地生活着,实则暗中留意着府中的一切动静,希望能帮上忙。一日,
沈清辞在整理沈砚之的书房时,无意间发现了一本夹在书丛中的小册子。打开一看,
里面竟是一些关于苏家旧案的记录,还有一些人名和地址。她心中一动,正想仔细看看,
却听到了沈砚之回来的声音。她慌忙将小册子放回原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沈砚之走进来,看到她在整理书房,便随口问道:“在忙什么呢?”“没什么,
就是看书房有些乱,想整理一下。”沈清辞回答道,心中却有些忐忑。沈砚之没有怀疑,
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对了,明日有个宴会,你与我一同去吧。”沈清辞有些惊讶。
沈砚之向来不喜欢带她参加这些场合,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敏感时期。“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去?
”她问道。“宴会上有位重要的客人,或许能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沈砚之解释道,
“我需要你帮我留意一下。”沈清辞明白了他的用意,点了点头说:“好,我听你的。
”3第二天晚上,沈清辞换上了一身得体的礼服,跟着沈砚之来到了宴会现场。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宾客云集,一派热闹景象。沈清辞跟在沈砚之身边,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那人不是别人,
正是当朝宰相李嵩。沈清辞心中一紧,她记得沈砚之曾经说过,
李嵩是当年参与构陷苏家的主要嫌疑人之一。沈砚之似乎也注意到了李嵩,
他不动声色地对沈清辞说:“小心点,李嵩也来了。”沈清辞点了点头,
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她看到李嵩正和几个官员谈笑风生,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不知为何,
李嵩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竟朝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
沈清辞看到李嵩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沈砚之则神色平静地与李嵩对视了一眼,然后带着沈清辞转身走向了别处。“刚才好险,
”沈清辞小声说道,心还在怦怦直跳。“别怕,有我在。”沈砚之安慰道,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宴会进行到一半,沈砚之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宴会厅。
沈清辞按照他的吩咐,留在原地等候。就在这时,一个侍女走到她面前,低声说:“**,
那边有位先生想请您过去一下,说是有要事相告。”沈清辞心中一动,不知道对方是谁。
但她想到沈砚之的嘱咐,还是谨慎地问道:“不知是哪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侍女摇了摇头说:“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位先生说,**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沈清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跟着侍女过去看看。她觉得,
这或许就是沈砚之所说的那个能提供线索的人。侍女带着沈清辞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房间门口。“先生就在里面等着您。”侍女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房间内光线昏暗,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听到开门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当看到那人的面容时,沈清辞不由得惊呆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嵩!“苏**,别来无恙啊。”李嵩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看着沈清辞说道。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转身就要离开。可李嵩却快步上前,
挡住了她的去路。“苏**别急着走啊,”李嵩说道,“我找你可是有要事相告。
”“你想干什么?”沈清辞警惕地看着他,手悄悄摸向了藏在袖中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