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慕朝成为仙侣已有百年。百年前,我在景明殿浇灌那株已枯死的杏花树,
我总不相信它是真的死了。就是这个时候,上一任的天君降旨,要我和战神慕朝结为仙侣。
我答应了。可一百年过去了,我和他还是陌生人。甚至,我发现他和别人有了私情。于是,
我设法让天界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他却跑回来红着眼说:“我的心里只有你。
”1酉时一刻,天界晕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长河殿的一角,空无一人。
我闲来无聊就来这后院走走,没想到却看见虚掩的拱门外,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我的夫君慕朝,一个是原先住在景明殿那只榆树精,木凡。“慕朝,
你不是说你只爱我吗?”“我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爱的人救了你,
我身上的香囊是你亲手所做。你说你不会负我,你为何还不能和那个小仙和离?
”“我和桂芝的婚约是上一任天君决定的,他于我有恩。”我轻笑。
原来他是因为旧任天君的恩情才这样无聊的和我做了百年的夫妻。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不匪。三日前,我照常去景明殿给那棵枯死的杏花树浇水,
春季快到,顺便给杏花树施了点肥。做完这些回到长河殿,慕朝正坐在殿中看书。
我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阵浓重的花香。他身上从来没有过这种香气。可我记得,
景明殿的木凡,就喜欢用这种香味的熏香。她每次用这种熏香,我都呛得难受。
我忍不住问他:“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他不明所以:“怎么了?”我:“怪呛人的。
”他想了想似乎想到什么,开始遮遮掩掩:“方才司命星君在烧什么东西,
想必是在那沾染上的。”我点点头,装作相信地走了。翌日,是木凡的生辰。一介小仙,
生辰自然是不重要的。慕朝却不这么觉得。这天一早,他就离开了长河殿,不知所终。
他忘了,今日也是我的生辰啊。木凡还没有回到仙界的那段日子,慕朝每次都会为我过生辰。
从前他知道我喜欢吃凡间的杏仁酥,就特意下界带回来。也知道我喜欢凡间的杏仁豆腐,
就带着我去人间界。见我每日都要去浇灌那棵枯萎的杏花树,以为我喜欢杏花,
又给我满屋子摆满杏花枝。而今我的屋子空荡荡,寂寥冷清的很。我自嘲的笑笑,
他原本也就是因为神君的旨意才被迫娶我,我又怎能奢望其他。
长河殿里的仙仆都在打扫昨日落下的枯叶,耳边都是扫帚划过地面的刷拉声。
我烦闷的打开门,院中的仙仆齐刷刷看向我,眼神莫测,欲言又止。我知道,
慕朝又去找她了。我和姻缘阁的红线小仙是极好的朋友。她知道慕朝留下我一人后,
遣人来请我于姻缘阁一聚。“桂芝!你看,我新做的杏仁酥,
你快尝尝和你在人间吃的可是一样?”红线有着圆圆的眼睛和圆圆的脸蛋,
一双清亮如水的眼眸,真真是天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我拿起冒着热气的杏仁酥咬下一口:“嗯,比人间的还好吃!
”红线看着我满足的表情傲娇的笑了:“那是,小仙我做的比那家伙带回来的好吃多了!
”提到慕朝,我的笑容不自觉的凝固在嘴角。“诶,你别难受呀!不提他了!
今晚月老请吃酒,他呀有一壶藏了好几百年的好酒,你今日有口福啦!
”当月老把那坛陈酿开封的时候,姻缘阁外走进来两个小仙。“今日不是桂芝仙君的生辰吗?
战神怎么和那个木凡在一起?”“嘘,莫让别人听见伤了仙君的心。”“可是,
他们……”小仙的对话如同银针刺痛我的内心。即便她们不明说,我也知道慕朝在做什么。
临走的时候,红线捧出来一本流光满溢的册子。“桂芝,”“这是三界的姻缘簿,
你看这一页。”我接过她手里的姻缘簿,眼神扫向她翻开的那页。白皙的纸张上,
写着两个名字:慕朝和桂芝。我不懂。“姻缘簿上的姻缘,是永生永世的,你别管那个树精,
她抢不走的。”我无言。空气中寂静的一瞬,我抬起那张写了我和慕朝名字的那页纸,
用力撕下,泛着流光的雪白纸业霎时变为碎片,散落一地。
我对红线说:“我不愿在这样下去了。”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红线望着我的背影心生怜爱。
她捡起地上的碎纸片,堆在书上想回屋内烧掉时,那些碎了的纸片忽地又聚拢,
发出奇异的光,变回了原来那张完好无损的书页,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红线轻捻着册子,
叹息道:“缘深缘浅,也不是一人能说的算的。”慢慢,她合上了姻缘簿,没有再告诉桂芝。
2自从那日和红线一起庆完生辰后,仙界就总能听到人议论慕朝和木凡的事情。
听说人间的樱花又开了,樱树成林,风一吹,就落满山野,像是空中飘下的花瓣雨。
慕朝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带着木凡去了凡间凑这个热闹。昨日,他们回来了,
我看到木凡的手挽在慕朝的手臂,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恋人,而我,仿佛才是那个局外之人。
我踏出长河殿的大门,看着他们悠悠走来。慕朝看到我,愣了一下,抽开被木凡勾住的胳膊。
我当作没看见,迅速走开,留下慕朝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那一刻,
我坚定了要结束这场可笑的姻缘。赏花大会是个好机会。大会开设在天界碧秋湖边,
我按照花神的指示,将培养了多年的花卉盆栽一个个按照提前安排的位置放好。
申时是人最多的时候,也是看戏最热闹的时候。趁慕朝和木凡不在时,
我往他们的茶杯里抹了一层药,只要抿一口杯里的水,他们就能被药迷晕,不省人事。
再给木凡写封信,以慕朝的口吻,约她到长河殿相见。以木凡的性子,不会深究真与假,
只要是慕朝要找她,她准上赶着来。为了让场面再暧昧一点,我脱去慕朝的上衣,
也脱去木凡的外衫,换谁看到都会觉得两人衣冠不整,想解释也是黄河水洗不清了。申时末,
长河殿传出一声尖叫。一个丫鬟捂着眼睛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慌慌张张似是在寻找我的身影。
看到我的那刻,她猛地跪地:“神君他……他……”红线见势头不对,
小声对丫鬟说:“有什么事别在这说,去那边,那边没人。”她抬脚要走的时候,我按住她。
“就在这说。”红线不解:“在这说?这人这么多,说了就都知道了!
”我坚定不移:“就在这说。”丫鬟无奈,只能全盘托出,满座哗然。
耳边顿时传出众人议论的纷杂声。我故意露出难过的表情,转而又变得冷漠的笑:“走,
去看看,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许是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慕朝和木凡迷迷糊糊地醒了。
慕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在看到我和我身后那**人马的时候,显然是被惊吓到。
木凡娇羞的躲在慕朝背后。慕朝和木凡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仙界,也传到了天君的耳朵里。
“慕朝,你和木凡是什么关系?”大殿上,天君质问。慕朝想要辩驳,
我抢先一步:“我知神君心中无我,今桂芝愿与神君和离,还彼此自由之身。
”天君还要劝我,我亦重复这句话。字字句句,都是我的决心。是不能动摇的决心。“罢了。
就依你的吧。”一位仙仆上前,呈上一纸和离书,我在上面摁下手印,眼神望向慕朝。
“我不同意!”我看出他微怒的神情,他深深看我一眼,甩着袖子离开。
我只好收好天君赐的和离书,追去找慕朝,这手印他非摁不可。3“慕朝!
和离书就差你的手印,你摁完手印大可去找木凡,你们要怎么样我也管不着了!
”我气喘吁吁追上他,扯住他宽大的袖口。他回头看我,一双幽深的眼睛里,
看不出他此刻的心绪:“你就这么想与我和离?”我两眼天真看着他:“对呀。”说罢,
他红了眼。“若我不同意呢?”“不同意?”“不过是一张纸罢了。
你与木凡的事仙界人尽皆知,你若是不同意,我就张贴一张告示在天君殿外,
来来往往的小仙都能瞧见。”我收起往日温和的态度,淡漠万分。
慕朝失落的拽回自己的袖子。“那便依你吧。”他郑重的摁下那枚食指印,双手背在身后,
扬长而去,宽大的袖袍经微风的吹拂在身后拂起。我搬离长河殿,
回到那座有枯死杏花树的景明殿。我再也没见过他。长河殿的仙仆常来问我他的去向,
我都说不知。我以为他已经悄悄住进了木凡的小院。直到五日后,木凡遣人送来一封信,
邀我一同看满月的降临。“姐姐。”木凡扶着我坐在院中的凉亭里。
“既然姐姐已经与神君和离,为何还拉着他不放呢?”“什么意思?”木凡眨着她的眼睛,
“姐姐就莫要再装傻了。若是慕朝不在你那,那为何他这几日都不出现?
”慕朝竟然都没有来找过木凡?“我没必要骗你。”说完,我就想走。
木凡却拽住我:“是我错怪姐姐了。”她捧着茶杯向我致歉,然后一饮而下。她的身后,
月色皎洁,月影婆娑。我没有多想,当她是真的要道歉,也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却不曾料到这茶竟还加了别的东西。昏迷前,听见木凡在我耳边低语:“姐姐睡会儿吧,
醒来就会忘记这些事了。”……当慕朝回到仙界时,他再也找不到桂芝的身影。
他跑遍了整个仙界,都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当他寻到木凡的院子里时,
洒扫的仙仆说漏了嘴。得知真相的他急得快要发疯,
木凡就是不告诉他桂芝到底在人间的何处角落。无奈,他喝下忘川水也下了界。
木凡见他跑了,心慌的也跟了去,但她没有喝下忘川水,心中满是对桂芝的怨恨。
4木凡说的是真的,仙界的事我全然忘了。再醒来时,我已在人间,是人间一家花铺的店主。
我一如往常一样在店里盘算今日的收入。外面突降大雨,洗刷着京城的一切泥污。
一位身高八尺,面容俊美,一身玄色衣衫的少年踏入店门。雨水渗透着他的发丝,
顺着发尾滴落。“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我一手托着账簿,一手提着笔。半个时辰前,
我就让伙计们回家了,外面乌云密布,恐要下雨,若是晚些回去,多有不便,
要是淋湿了就更不好了。“我可以借你这躲个雨吗?”少年拍了拍肩上的雨水。
我踌躇一会儿,“可以。”少年找了个凳子坐下,望着门外疏密的雨滴发呆,心事重重。
良久,我记录好今日的订单,看那少年仍保持刚才的姿势。“公子在想什么?
”少年讶于我忽然的发问。“感觉……忘记了什么。”少年怅然,懊恼垂下头。
我不懂他忘记了什么,又想为他做点什么。“这是今日店里新买的茶,
还有中午剩的一点杏仁酥,吃点东西没那么冷。”我眼看少年身上的雨水一点一点透进衣衫,
他的指尖轻颤。“多谢。”他的脸上泛起红晕,拿起盘中的杏仁酥就要塞进嘴里。“杏仁酥?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姑娘也喜欢杏仁酥?”我点头,茫然的望向他。“我忘记的那个人,
好像也喜欢吃杏仁酥。”我默然。后来我从伙计那里知道,
这个少年就是凉朝远近闻名的慕将军。慕朝临走前,向桂芝买了一盆芍药花,
捧着那盆芍药跨出了门槛。他说,这是为了感谢桂芝愿意留他在店中避雨。实则不然。
大雨过后,京城里的青石砖路面满是积水,房檐下不时低落下几滴残留的雨水。
水滴到青石砖,发出滴答的清脆声响。这一声,也如慕朝胸口里跳动的心脏,
也如同一把雕刻的刀,在他心里刻下桂芝的名字。5“桂芝!
”粉衣姑娘一早就闯入我的花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声,让店里的伙计都为之震了三震。
我扶额,轻声和她说:“小声点,他们还在整理今日的货品呢。”粉衣姑娘垂眸浅笑,
脸颊上泛起两抹淡粉的云团。“喏,今早樊楼开得早,刚出炉的杏仁酥,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粉衣姑娘端着纸包的杏仁酥递到我面前。我看向她纯真的眼睛,
恍然觉得我们是多年的密友。粉衣姑娘叫红线,一月前来我店里买花,
那之后就日日来我店里,有时帮忙,有时等着我闭店后一起游玩。我见她心思单纯,
就以朋友相待。我问她,你怎么老跟着我?她回答我说,“我见你第一眼就想和你做朋友,
你孤身一人开着这花店,我怕你孤单。”那天,她不再只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家人。
“桂芝,明日不如早闭门?后日清明,我们一起出门去踏青如何?
”我感受到身边伙计们渴望休息的目光,不忍笑出来:“好吧。每日午后闭店,
后日大伙都休息!”就这样,我与红线相约明日闭店后去樊楼吃一顿,
后日一起出门去郊外的山谷里看花。可慕朝的突然来访,让我措不及防。“桂芝姑娘?
”扫完店内的地板,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是慕朝。“慕将军要买花?
今日怕是不巧,我们闭店了。”慕朝摸了摸后脑勺,“不……不是。”我好奇,“不是?
那将军是来……要杏仁酥?”慕朝连连摆手,脸色更加慌乱,皮肤也因紧张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