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谈判家

离职谈判家

主角:林琛徐总
作者:宝悦

离职谈判家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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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专解雇人的神,直到遇见一位身患绝症、无法被定价的老工程师。于是,

开启了一场关于灵魂的职场谈判之旅。1标准流程消毒湿巾略带**性的柠檬气味,

在林琛的指缝间短暂地弥漫开来,然后迅速消散在写字楼标准化的空气里。

他熟练地将用过的湿巾对折,再对折,扔进桌角分类垃圾桶的“其他垃圾”一项。

这是一个仪式,标志着又一场小型“手术”的结束。手术的对象,

那个有五年司龄、要求N+1赔偿的程序员,半小时前还坐在他对面,此刻大概正抱着纸箱,

融入楼下地铁站灰色的人流中。林琛不喜欢“说服”这个词,它太情绪化。

他称之为“认知校准”。他只是帮对方看清了更优的选项:一份看似慷慨的三个月补偿,

加上一封措辞考究、足以让下家高看一眼的推荐信,

对比于一场耗时耗力、结局早已注定的仲裁,

以及个人技能在快速贬值的市场里空转的几个月。他提供数据,分析行业趋势,

点到即止地暗示对方的核心技术已不再稀缺。剩下的,大脑会自动完成计算。

他从不制造冲突,他只呈现利弊。当那个程序员眼神中的愤怒被茫然取代,

进而浮现出一丝感激时,林琛知道,流程走完了。内线电话响起,是徐总秘书的声音,

甜腻得有些不自然:“林老师,徐总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一趟。

”徐总的办公室占据着角落最好的视野,但百叶窗常年紧闭,阻隔了外面公共办公区的喧嚣,

也阻隔了过多的自然光。空气里是昂贵雪茄和**混合的味道,一种权力提神剂的气息。

“琛哥,漂亮。”徐总没起身,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扔过来一盒未开封的苏打水,

“王程那个钉子户,人力资源部磨了两个月没动静,你一下午就解决了。干净利落。

”林琛接过水,没打开,放在一旁。“他本来就不是钉子户,只是需要有人帮他算清一笔账。

”“对,算账!你就是咱们公司最顶尖的会计师,专门处理‘人’这笔账。”徐总身体前倾,

肘部撑在桌面上,笑容收敛了些,声音压低,“现在,有个金额比较大的单子,

得请你亲自处理。”林琛没说话,只是看着徐总。这种开场白他听过太多次,

“金额大”往往意味着麻烦更大。“是老张,张建国。”徐总吐出这个名字,

像是不小心尝到了什么变质的东西,“引擎部的元老,十二年司龄,你也知道,

当年立过汗马功劳。”林琛知道这个人。技术口碑很好,但性格孤僻,很少与人交往,

是公司里快要绝迹的那种“老古董”式的工程师。“他怎么了?”“肝癌。中期。

刚做完手术,还在恢复期。”徐总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那个岗位,你也清楚,

技术栈太老。公司刚融到B轮,要轻装上阵,未来是AI的天下。他的位置……需要腾出来。

”“按法律规定,N+1,十二年,加上医疗期,公司需要支付的赔偿金接近两百万。

”林琛平静地报出数字。“两百万!”徐总像是被这个数字烫了一下,向后靠进真皮椅里,

“琛哥,两百万够我们挖一个顶尖的AI算法工程师了。公司感念他的功劳,

但也不能被历史拖垮。所以,我的意思是,最好能让他……体面地、自愿地离开。补偿方案,

可以谈,但必须在公司能接受的范围内。”徐总的目光落在林琛身上,

带着一种混合了期待和压力的审视。“他是公司的功臣,别让他太难堪。但这件事,

必须解决。”他顿了顿,加上一句,“这是公司现阶段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林琛拿起那盒苏打水,指尖感受到铝罐冰凉的触感。

他脑海中迅速调取了张建国的档案:五十八岁,家庭支柱,妻子退休,女儿在读大学,

房贷未清。一场重病足以摧毁这样的家庭财务。软肋明显,诉求清晰。两百万的价签,

让这个案子值得他投入精力。“他的病历和家庭财务状况,我需要最详细的。

”林琛的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另外,他最近的工作表现和情绪状态,我也需要评估。

”“没问题,人力资源部会全力配合你。”徐总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

“我就知道,交给你准没错。记住,体面,尽快。”林琛站起身,点了点头。走出办公室时,

他顺手将那只未开封的苏打水,精准地投进了走廊尽头的垃圾桶。他回到自己的隔间,

打开电脑,调出张建国的员工档案。屏幕上,那张免冠照片里的男人,面容消瘦,

眼神里有一种与互联网公司格格不入的执拗。林琛习惯性地抽出一张消毒湿巾,

慢慢地擦着每一根手指。一场新的手术,即将开始。只是这一次,他隐约感到,

手术刀的锋刃,似乎比往常更冰凉一些。这种转瞬即逝的感觉,

被他归因于空调的温度打得太低。好的,我们继续。

2透明棋盘会谈被安排在了一间狭小的项目室。林琛特意选的。

太大的会议室会放大对抗感,而这里,只容得下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灯光是均匀的、令人无法躲藏的冷白色。他先到一步,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桌面正中央,

旁边是一支公司标配的黑色签字笔。一切都很标准,除了他今天特意没有带消毒湿巾。

门被推开,人力资源部的专员陪着张建国走了进来。林琛站起身,

脸上是经过精确校准的、带有一丝沉重与尊重的表情。“张工,您好,我是林琛。请坐。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张建国点了点头,动作有些迟缓地坐下。他比照片上更瘦,

病号服般的宽大衬衫套在身上,空荡荡的。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灰黄,

但那双深陷的眼睛看过来时,并没有林琛预想中的病弱或愤怒,而是一种异常的平静,

甚至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这让林琛准备好的开场白微微卡顿了一下。

人力资源专员找了个借口迅速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张工,

首先,公司上下都非常关心您的身体状况。”林琛开口,声音放得低沉而真诚,

“徐总特意嘱咐我,一定要代表他,代表公司,表达最诚挚的慰问。您为公司奉献了十二年,

是绝对的功臣。”张建国只是微微颔首,没说话,目光落在桌面的文件夹上,又移开,

像是在观察这间屋子的布局。林琛不受影响,继续推进。他打开文件夹,

推过去一张打印精美的图表,上面是行业人才需求趋势的曲线。“您看,

这是近五年我们所在领域的技术需求变化。传统架构的岗位,确实在收缩。

公司面临的竞争压力很大,未来的方向是全面转向AI和云端。”他的语调平稳,

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公司感念您的贡献,绝不愿意看到您在这样的情况下,

还为未来的职业道路担忧。”他话锋一转,拿出核心方案,“因此,在法定补偿之外,

公司愿意额外提供一笔特别的抚慰金,并且,最关键的是,

为您全额缴纳后续两年的社保和医保。这意味着,在未来两年里,您最重要的医疗支出,

有了最坚实的保障。您可以完全安心地治疗、休养。”这是针对重病者最致命的诱惑。

林琛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没有预想中的松动或感激,

张建国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他只是抬起眼,那双浑浊却异常清晰的眼睛,

直接看向林琛。“小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吐字很清楚,“你用的这套方法,

是先建立共情,降低防御,然后展示一个更坏的宏观前景作为对比,

最后给出一个看似最优的‘定制化解决方案’,核心是利用人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

尤其是对医疗保障的渴望……这套路数,是来自罗伯特·恰尔迪尼的《影响力》吧?

特别是‘互惠’和‘对比’原理。”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空调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异常刺耳。

林琛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他职业生涯中建立的某种东西,

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所有的技巧,他赖以生存的“手术刀”,在对方眼里,

变成了一张透明棋盘上的固定棋路。他强行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喉咙有些发干。“张工,

您说笑了。这只是一个基于您个人情况,最负责任的建议。”张建国轻轻咳了一声,

摇了摇头,那眼神里竟然透出一丝近乎悲悯的洞察。“我搞了一辈子系统,

从最早的汇编语言到后来的分布式架构,最擅长的,就是找漏洞。不管是代码逻辑的漏洞,

还是系统设计的漏洞。”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像探针一样停留在林琛脸上。

“你这套‘人脑系统’的漏洞,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林琛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

他第一次,在这个他掌控了无数次的“手术室”里,感受到了某种东西的彻底失效。

这不是抗拒,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降维打击般的、平静的瓦解。他精心准备的每一步棋,

在落子之前,就已经被对方看穿了所有后手。解与转化留下了一丝极细微的伏笔。好的,

我们继续。3调查与误判项目室的门在身后合上,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关在里面。

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和同事偶尔的谈笑声,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刺得林琛有些不适应。

他没有直接回工位,而是拐进了同一楼层的消防通道。这里只有安全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

以及从楼梯井深处传来的、空洞的风声。他需要冷静。需要把刚才那几分钟里崩掉的线头,

重新接上。张建国。那个名字在他脑子里打转。他低估他了。不是低估了他的顽固,

而是低估了他的……智力。那种看穿本质的、近乎残忍的清晰度,像一种强酸,

腐蚀了他赖以生存的逻辑外壳。“人脑系统的漏洞”,这句话在他耳边回响,

带着一丝嘲讽的余音。林琛深吸了一口带着灰尘味的空气。情绪是专业领域里最无用的东西。

意外只是变量,而任何变量都可以通过更深入的数据建模来消化。他拿出手机,

快速给人力资源部负责对接的同事发了条信息,要求调取张建国更详细的资料,

包括他历年的绩效考核、项目贡献、甚至内部通讯软件上的活跃度。他需要找到新的切入点,

一个超越那些书本上心理学理论的、更实际的弱点。回到电脑前,

收到的资料比之前更加详实。张建国的经济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妻子的退休金微薄,

女儿在北京一所不错的大学读大三,每年的学费生活费是笔不小的开支。

他们家在郊区还有一套房的贷款没还清。最重要的是,肝癌术后的持续治疗和药物费用,

像一个无底洞。钱,永远是最直接的杠杆。然而,另一条信息引起了林琛的注意。

有同事反映,最近即使在下班后,也常看到张建国独自一人待在他所在的开放办公区,

对着电脑,或者翻看一些厚厚的、似乎是打印出来的资料。当晚八点多,

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林琛借口取落下的东西,回到了公司。果然,

在引擎部那个略显陈旧的角落,一盏孤零零的台灯还亮着。张建国佝偻着背,坐在电脑前,

但并不是在编码。他手边摊着几本厚厚的、用活页夹装订的笔记,纸张已经泛黄。

他时而低头翻阅,时而用一支铅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记录着什么,神情专注,

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林琛站在阴影里,静静观察了几分钟。

容——是手绘的系统架构图、密密麻麻的代码注释、以及针对某些特定技术难题的排查思路。

这些东西,在这个云计算和开源框架唾手可得的时代,显得如此过时,如此……笨拙。

一个推断在林琛脑中迅速形成:这是一个被时代甩在身后的老技术员,

在试图抓住一点过去的荣光,或者说,在用这种无谓的“整理”行为,

来对抗因病痛和即将被淘汰而产生的巨大焦虑。这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他坚守的,

或许并非职位本身,而是那份早已不存在的价值感。林琛心里那点因白天交锋而产生的不安,

此刻消散了大半。他找到了。经济的压力是明线,而这种对自身价值即将崩塌的恐惧,

是更深层、更致命的暗线。他可以围绕这一点,设计新的方案。

一个既能满足公司控制成本的要求,又能看似“体面”地满足对方情感需求的方案。

他悄然离开,没有惊动那个沉浸在旧时光里的老人。走在空旷的走廊里,

林琛的步伐重新变得稳定而轻快。他感觉自己又夺回了控制权。张工或许能看穿话术,

但他能看穿这基于人性弱点的、更坚实的现实吗?他误判了。

past(clingingtothepast紧抓过去不放)的无力挣扎,

却没读懂那沉默背影下,一个工程师对自身知识体系的守护,以及那份不容亵渎的尊严。

他正在走向一个更深的、由他自己精心构筑的陷阱。

4施压与反弹林琛没有急于进行第二次面对面交锋。他选择了一种更迂回,

也更具压迫感的方式。几天后,

一则关于公司即将进行“结构性优化”、重点评估传统技术部门的消息,

通过非正式渠道在公司内部悄然流传。同时,

人力资源部启动了一项针对全体员工“技能图谱与未来适配度”的调研,问卷设计巧妙,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其核心目的在于筛选出与公司新战略方向不符的人员。林琛坐在幕后,

像调试程序一样观察着这些“压力测试”带来的涟漪。他预计,

这种不确定性会加剧张建国的焦虑,让他更倾向于接受一个确定的、能保障基本生活的方案。

时机成熟时,他再次约见了张建国。这次,他选择了一间更小的电话间,

空间逼仄到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需要放大那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张工,

最近的行业动态和公司的一些风向,想必您也有所感知。”林琛开门见山,

语气比上次更显凝重,“不瞒您说,公司高层对部分业务线的盈利能力和发展前景,

确实存在担忧。一些调整……恐怕在所难免。

”他将一份拟好的“协商解除劳动关系协议”轻轻推到张建国面前,补偿金额略高于上次,

但远未达到法定标准。“这是公司在当前形势下,能给出的最具诚意的方案了。至少,

能确保您和家人在未来一两年内生活无忧,医疗不断档。如果等到公司正式出台优化政策,

情况可能就……被动了。”他刻意停顿,让“被动”两个字在狭小的空间里悬浮。

这是一种经典的“最后通牒”效应,制造稀缺性,促使对方在压力下做出决策。

张建国拿起协议,逐字逐句地看着,速度很慢。他的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条款,

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看完后,他将协议放回桌面,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林琛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林琛预想的慌乱或愤怒,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让人不适的平静。“小林,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你觉得,用这种制造恐慌的方式,

就能让人放弃他应得的东西吗?”林琛心头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张工,

这不是制造恐慌,这是陈述可能发生的风险。我是基于对公司和行业的判断,

为您提供最优的避险策略。”张建国缓缓摇了摇头,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

像一个苦涩的微笑,又转瞬即逝。“你把这些手段,叫做‘判断’和‘策略’。”他顿了顿,

目光仿佛穿透了林琛精心维持的专业外表,看到了更深的地方。“小林,你用这套方法,

让你自己安心吗?”这句话问得极其平淡,却像一根针,

精准地刺穿了林琛内心最深处的、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的角落。

他所有的计算、所有的策略,都是为了达成目标,

他从不去思考“安心”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他甚至鄙夷这种情绪化的东西。但此刻,

被一个身患重病、看似处于绝对弱势的老人如此平静地问出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感,

像细小的电流一样窜过他的神经。他强行压下这种不适,试图将对话拉回预设轨道:“张工,

我们讨论的是您切身的利益……”“我搞技术一辈子,最看重两样东西:逻辑,和底线。

”张建国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的逻辑,漏洞百出。你的底线,

又在哪里?”他不再看林琛,而是将目光移开,

望向电话间那扇小小的、看不到外面的磨砂玻璃窗,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

“我守的不是这份工作,是道理。这个道理,你以后会懂的。”会谈再次无疾而终。

林琛看着张建国缓慢却坚定地站起身,推开电话间的门,佝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光线里。

这一次,林琛清晰地感觉到,失败的不是某个策略,而是他构建已久的整个内心秩序。

那句“让你自己安心吗?”像幽灵一样,在他空旷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5绝境与转机徐总的耐心是论斤称的,而且价格不菲。林琛刚回到工位,

内线电话就像追魂铃一样响了起来。听筒里,徐总的声音没了往常的虚与委蛇,

像块被冻硬了的抹布。“琛哥,怎么回事?老张那边非但没搞定,

反而传出来公司要裁整个技术线的风声?我让你去灭火,你倒给我浇了桶油?”声音不高,

但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儿,“我需要的是解决方案,不是更大的麻烦。我再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后,我要么看到签好的协议,要么,

董事会可能会考虑换个更……高效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你好自为之。”电话被挂断,

忙音单调地重复着。林琛放下听筒,手指关节有些发白。他感到一种熟悉的窒息感,

不是来自压力,而是来自一种系统性的、无法挣脱的绞索。徐总就是这套系统的执行官,

而他,不过是系统中的一个高级部件,出现故障时,被警告,被限期修复,否则就会被替换。

他需要空间。需要离开这片被空调吹得冰冷、被代码和KPI填满的格子间。

他乘电梯上了天台。午后的天台空旷,城市在脚下铺展,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

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高处的风很大,吹得他衬衫紧贴在身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靠在栏杆上,点了一支烟,他已经戒了很久,

但此刻需要一点熟悉的、带有自毁意味的慰藉。“让你自己安心吗?”张建国的话混在风里,

再次钻进他的耳朵。他试图用职业素养将它屏蔽,像处理无关的系统错误日志一样。

但这次不行。那句话像一段无法被解析的恶意代码,在他的思维核心区域不断运行,

占用资源,导致卡顿。他复盘着整个流程。调查充分,策略标准,施压精准。

一切都符合教科书的规定。为什么失效?难道真有一种人性,是无法被计算和交易的?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楼下。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身影。张建国。他正从大楼里走出来,

步伐缓慢,却目标明确。他没有走向地铁站,

而是绕到了大楼背后那片很少人去的、堆放了一些废弃建材的空地。

那里有个穿着旧校服、学生模样的女孩在等他,旁边停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女孩见到他,

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快步迎上去,递给他一瓶水。张建国接过水,没喝,

而是从随身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

小心翼翼地拿出几本厚厚的、林琛在夜里见过的泛黄笔记本,递给女孩。

女孩如获至宝地接过去,紧紧抱在怀里。张建国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女孩的头,

手在半空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阳光下,他灰黄的脸上,

露出了一种林琛从未见过的、极其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慈祥的神情。女孩蹬着三轮车走了,

张建国站在原地,目送了很久,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缓缓转过身,佝偻着背,

重新走向办公楼。那一刻,林琛突然明白了。他错得离谱。张建国深夜整理的,

不是对抗焦虑的无谓挣扎,那不是“旧纸堆”。那是他一生专业知识的结晶,

是他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需要传承下去的东西。他坚守的,不是一个即将被优化的岗位,

而是他作为工程师的尊严,是他倾注了毕生心血的知识体系的尊严。他或许无力对抗疾病,

无力对抗资本的冷酷,但他要用这种方式,守护他所能守护的最后价值。

林琛扔掉了烧到过滤嘴的烟头,用脚狠狠碾灭。破局的关键,从来不是更高明的施压,

更不是那区区的赔偿金数字。他之前的所有方案,都是在试图用交易来收买对方的尊严,

这本身就是一种侮辱。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更精巧的“离职方案”。他需要的,

是一个能让他们双方,都能从那套冰冷的系统规则中暂时探出头来,

呼吸一口人味空气的“例外”。一个既能满足资本那贪婪而虚伪的“体面”要求,

又能真正触达张建国内心最深处坚守的——尊严与传承——的解决方案。风依旧很大,

吹得他头发凌乱。但他感觉堵塞的思路,第一次透进了一丝光亮。他转身,快步走向楼梯间。

时间不多了,他需要重新设计一切。6规则的漏洞林琛没有回自己的工位。

他直接去了法务部借口查阅一份旧合同,在公共区域的档案系统里,

他调阅了最新的《劳动合同法》实施细则、本市关于劳动争议案件的判例汇编,

以及公司内部所有与解聘、医疗期、补偿金相关的规章制度。

他像一个潜入敌方档案库的特工,目光飞速扫过一行行枯燥的条文,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寻找着那个可以撬动整个局面的支点。

汗水浸湿了他衬衫的后背。不是因为这初夏的天气,而是因为一种高度专注带来的精神消耗。

他必须快,必须在徐总给出的最后期限之前,找到有力的武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屏幕上的文字开始变得模糊。就在他几乎要陷入绝望时,

他的目光停留在《劳动合同法》第四十二条和第四十七条的交叉解读上,

以及一个近期刚公布的、关于医疗期内解除劳动合同的仲裁案例上。案例中,

公司因程序瑕疵,最终支付的赔偿金额远高于法定标准。一个清晰的路径,

在他脑海中逐渐勾勒出来。张建国的情况特殊:司龄长,处于重大疾病医疗期内。

如果公司单方面强行解除合同,不仅需要支付违法解除劳动合同的赔偿金(2N),

还需承担因未足额支付医疗期工资、未妥善处理医疗期等可能带来的额外赔偿。

林琛快速心算,加上潜在的惩罚性赔偿,最终金额可能突破三百万,甚至更高。

这远高于徐总想要避免的两百万法定赔偿。更重要的是,一旦进入劳动仲裁或诉讼程序,

这件事将不可避免地公开化。“知名初创公司暴力辞退患癌元老”——这样的标题,

对于刚刚拿到B轮融资、急需维护企业形象的公司来说,将是公关灾难。

徐总和董事会最在意的“体面”,将荡然无存。林琛关掉文档,清理了浏览记录。

他回到自己的隔间,没有开灯,在昏暗的光线里坐了几分钟。他需要组织语言,

将冰冷的法条,转化为徐总能够听懂、并且无法拒绝的商业语言。他拿起内线电话,

拨通了徐总的号码。“徐总,是我,林琛。关于张建国的情况,我有了新的评估,

需要立刻向您汇报。”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之前的挫败。几分钟后,

他再次站在徐总那间百叶窗紧闭的办公室里。这一次,他没有等待徐总发问,

而是直接将打印出来的关键法条和那个仲裁案例的摘要,放在了徐总面前。“徐总,

我们之前的方向可能需要进行调整。”林琛的语气是纯粹的业务分析式,

“如果公司坚持低补偿方案,张工几乎必然会提起劳动仲裁。根据最新的判例和法律规定,

我们败诉的概率极高。届时,我们需要支付的,将不是两百万,而是这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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