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叫龙臻,曾经的名字,是龙承臻。一个如今提起来,
会掉脑袋的名字。江南,清河镇。初春的天气,还带着料峭的寒意,
屋檐下的冰溜子滴滴答答化着水,砸在青石板上,像计算着某种难熬的光阴。
我坐在“明德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后,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这是我流落民间的第十个年头。明德堂是镇上学堂,我是这里的教书先生,龙先生。孩子们,
还有镇上的乡邻,都这么叫我。他们只知道我是十年前逃难来的外乡人,
被好心的老塾师收留,老塾师去世后,我便顺理成章接下了这摊子。我教他们认字,
读《千字文》,讲《论语》,偶尔,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对着空荡荡的课堂,
无声地演练沙盘推演,背诵早已烂熟于心的《武经七书》。我的指尖划过面前粗糙的木桌,
上面有我十年前刚来时,用指甲深深刻下的一道划痕,旁边还有八道稍浅的。一年一道。
十年了。十年,足以让一个锦衣玉食、不识稼穑的太子,
学会如何用三个铜板换来一家人一天的嚼谷;足以让一双只握过朱笔、拉过宝雕弓的手,
熟练地劈柴、挑水、修补漏雨的屋顶;也足以让一颗曾经只装着江山社稷、经纬天地的雄心,
被磨砺得沉静如水,深不见底。但水底,是从未熄灭的火焰。“龙先生,龙先生!
”一个稚嫩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是小豆子,学堂里最瘦弱那个孩子,
此刻他脸上带着清晰的五指印,衣服上沾满了泥污,书包被扯破了,书本散落出来,
脏兮兮的。“怎么了,小豆子?”我起身,走过去,蹲下来与他平视,
用手帕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污泥和泪水。这个动作我做得很自然,十年间,
我学会了太多曾经不会,甚至不屑的事情。
“是……是赵虎他们……他们抢了我娘给我买的饼,还打我……说我爹欠了赵老爷家的租子,
活该饿死……”小豆子抽噎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赵老爷,赵阎王。本地一霸,
勾结官府,横行乡里,田产铺面占了大半个清河镇。他那个小儿子赵虎,
完美继承了他老子的秉性,才十二三岁,就成了镇上的小魔王。
我心里一股无名火“腾”地就起来了。不是因为一个孩子被欺负,这样的事,在这乱世,
每天都在发生。我愤怒的是这种理所当然的欺压,是强者对弱者毫无怜悯的践踏。
这和我记忆里,十年前叛军攻破皇城,铁蹄踏碎宫灯,肆意砍杀内侍宫娥的景象,何其相似!
弱肉强食,无法无天。我压下翻涌的气血,温和地拍了拍小豆子的肩膀:“饼没了,
先生这里还有半个馍,你先垫垫。书破了,先生晚上帮你补好。至于赵虎……”我顿了顿,
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明天学堂上,我会让他给你道歉。”小豆子睁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可……可是赵虎他爹是赵老爷……”“在明德堂,只有学生,没有老爷。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里,我说了算。”安抚好小豆子,送走最后一个学生,
学堂里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我没有立刻回家,
而是走到后院那棵老槐树下。树下有一方石桌,桌面刻着一副简陋的围棋盘。
这是我与老塾师,后来是与自己,对弈的地方。我拈起一枚光滑的黑色石子,
落在“天元”位。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北有蛮族叩边,西有军阀割据,东南沿海倭寇肆虐,
而中枢的朝廷,龙椅上坐着那个弑君篡位的逆贼,只知道横征暴敛,醉生梦死。十年前,
他联合外戚宦官,发动宫变,父皇母后以身殉国,血染丹陛。
忠心耿耿的大内侍卫副统领龙五,拼死将我救出,一路辗转,逃到这相对安宁的江南水乡。
龙五,我现在的“父亲”,一个沉默寡言,腿脚有些不便的老人,在三年前,
因为旧伤复发和长期的忧愤,也离开了我。临死前,他枯瘦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喉咙里咯咯作响,
只有两个字:“殿……下……江……山……”江山。龙氏江山。祖宗基业,万里河山,
如今烽烟四起,民不聊生。我这十年,真的只是在教书吗?不。我在观察,在学习,在等待。
我看清河镇的米价如何随着战事起伏,看往来的商旅带来四面八方的消息,
分析各个军阀的强弱、性格,揣摩民心向背。我知道,那个逆贼的统治根基并不稳固,
他的残暴和昏聩正在耗尽他最后的气数。乱世,是危机,也是最大的机遇。我的目标,
从未改变。我要夺回属于龙氏的一切,我要终结这该死的乱世,我要让像小豆子这样的孩子,
能有饼吃,有书读,能在一个太平年月里安稳长大。这目标像一团火,
在我胸腔里燃烧了十年,越烧越旺。它支撑着我度过每一个思及过往、痛彻心扉的夜晚,
它让我在面对粗茶淡饭和市井白眼时,能挺直脊梁。但我缺少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我这条困于浅滩的潜龙,得以翻身搅动风云的契机。我需要人,需要钱,需要名分,
需要……力量。“吱呀——”院门被轻轻推开。我瞬间从沉思中惊醒,手指一弹,
那枚“天元”的黑子无声无息地没入袖中。脸上的忧思与锐利尽数敛去,
又变回了那个温和儒雅的龙先生。进来的是隔壁的柳婶,端着一个小瓦罐。“龙先生,
还没回去啊?我炖了点野菜汤,给龙老……哦,你看我,又忘了……”她神色有些尴尬,
龙五叔去世三年,她这称呼总改不过来。我笑了笑,接过瓦罐:“多谢柳婶,
家父若在天有灵,也会感念您一直以来的照拂。”笑容温和,语气真诚,任谁也看不出,
这笑容背后,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柳婶叹口气:“这世道啊……唉,不提了。对了,
龙先生,听说你今天为了小豆子,要去找赵虎的麻烦?”她脸上带着担忧,
“那赵阎王可不是好惹的,你一个外乡人,又是个读书人,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忍?我已经忍了十年。我依旧笑着,语气却淡了些:“柳婶放心,学堂有学堂的规矩。
我只是教学生明事理,知对错。”送走忧心忡忡的柳婶,我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看着那罐寡淡的野菜汤,再想到小豆子脸上的掌印,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包裹了我。
这不是我该过的生活!这也不是天下苍生该过的生活!我走到水缸前,俯身看着水中的倒影。
水面晃动,映出一张略显清瘦、眉目疏朗的脸,长期的民间生活磨去了皇族特有的骄奢之气,
染上了几分风霜,但那双眼睛,深邃依旧,偶尔在无人时,
会流露出连我自己都感到心惊的锋芒。水中的影子,渐渐和记忆中那个穿着明黄太子常服,
在太傅指导下读书习字的少年重合。“臻儿,你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这万里江山,
亿兆黎民,都在你的肩上。”父皇的声音,犹在耳畔。“殿下,快走!记住,活下去!
龙氏的江山,不能断送啊!”龙五叔浑身是血,将我推入密道时的嘶吼,刻骨铭心。活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活着。是为了有朝一日,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我猛地直起身,
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泥土簌簌落下。力量。
我需要力量。第二天,学堂。赵虎果然一脸桀骜地坐在位置上,
斜眼看着刚进来、眼睛还有些红肿的小豆子,嘴角带着得意的笑。我开始讲课,
讲的是《孟子》。“……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我讲得很慢,声音清晰,
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赵虎。赵虎开始还满不在乎,渐渐有些坐立不安。他大概觉得,
我这穷酸先生,除了之乎者也,也没别的本事。课讲到一半,我停下,
目光平静地看向赵虎:“赵虎。”赵虎梗着脖子:“干嘛?”“昨日,
你是否抢了李小豆的饼,还动手打了他?”我语气平淡,没有质问,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学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孩子都屏住了呼吸。小豆子紧张地攥紧了衣角。赵虎脸一红,
大概是觉得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猛地站起来:“是又怎么样?他爹欠我家租子,
他还有脸吃饼?我打他是轻的!”“租子,是你父亲与他父亲之间的事。饼,
是李小豆母亲给他的食物。”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在明德堂,你与李小豆,皆是学生。学生之间,当友爱互助,而非恃强凌弱。你,可知错?
”赵虎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家势,还是嘴硬:“我没错!龙先生,你别给脸不要脸!
信不信我告诉我爹,让你这破学堂开不下去!”孩子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我笑了,
不是温和的笑,而是一种带着冷意的、居高临下的笑。这笑容让赵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哦?让你爹来?”我缓缓踱步,走到他面前,“那你可知,你爹那遍布清河镇的田产铺面,
有多少是巧取豪夺而来?你可知,你爹去年利用漕运,暗中夹带私盐,若是捅到官府,
按《大靖律》,该当何罪?”赵虎的脸色“唰”地白了,
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微微俯身,靠近他,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城西码头,王老三,三船货。
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吗?”赵虎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浑身开始发抖。他爹这些勾当,
隐秘至极,这个穷教书的怎么会知道?(当然,这是我通过往来商旅的零碎信息,
加上自己的推断拼凑出来的,用来诈他,足够了。)我直起身,恢复了正常的音量,
目光扫过全场:“在明德堂,就要守明德堂的规矩。现在,向李小豆道歉。”赵虎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最终,在我平静却极具威慑的目光下,他低下头,
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对李小豆说:“对……对不起。”“大声点。”我命令道。“对不起!
”赵虎几乎喊了出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好了,坐下。”我淡淡道,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转身回到讲台,继续讲《孟子》,“……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
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下课钟声响起,孩子们鱼贯而出。
赵虎第一个冲了出去,头也不敢回。小豆子走到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眼睛里满是亮光:“谢谢龙先生!”我看着孩子纯真的眼神,心里微微一酸。
我护得住一个学堂的孩子,可这天下,还有多少个小豆子在挨饿受冻,挨打受骂?
收拾好书册,锁好学堂的门,我信步走向镇外。我需要静一静。清河镇外有一条小河,
河边有片小树林,是我常去散心的地方。夕阳将河水染成金红色,波光粼粼。我站在河边,
看着流水东去,一去不返,就像那逝去的十年光阴,就像我那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
“咳咳……救……救命……”一阵微弱的**声,夹杂着剧烈的咳嗽,
从旁边的树林深处传来。我眉头一皱,循声走去。拨开茂密的灌木,
只见一个浑身湿透、衣衫褴褛的书生趴在地上,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他背上有一道狰狞的刀伤,虽然被水泡得发白,依旧能看到翻卷的皮肉和渗出的血迹。
几个空酒囊散落在他身边,散发着劣质酒水的味道。看样子,像是遭遇了水匪,
或是……追杀?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因失血和痛苦而扭曲,却仍能看出几分清秀儒雅的脸。
他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被求生的渴望覆盖。
“兄……兄台……救……救我……”他气息奄奄。我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口。刀口很深,
所幸未伤及内脏,但失血过多,加上河水浸泡,已有感染迹象。“别动。
”我撕下自己内袍相对干净的下摆,熟练地为他按压止血,
然后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用油纸包着的金疮药——这是龙五叔留下的,我一直备着。
小心地将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书生痛得浑身一颤,咬紧牙关,没叫出声。“你是什么人?
为何遭此大难?”我一边包扎,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书生眼神闪烁,
喘息着说:“在……在下陆文渊,乃……乃一游学书生,路遇水匪,盘缠行李尽失,
侥幸跳水才逃得一命……”陆文渊?这个名字,我似乎有点印象。几年前,
好像在某个流传的士子诗抄里见过,颇有才名。但看他言不由衷的样子,恐怕“水匪”之说,
未必是真。我没有戳穿他。快速帮他包扎好伤口,然后扶他起来:“能走吗?
我在镇上有处落脚之地,虽简陋,可暂避风雨。”陆文渊借着力道站起来,靠在我身上,
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感激,有审视,还有一丝未能掩饰的惊异。
或许是我的镇定,或许是我包扎手法的老练,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多……多谢兄台救命之恩!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龙臻。”我搀扶着他,
一步步向镇子里走去,夕阳将我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龙……臻……”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似乎在品味这个名字。走在回镇的路上,我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暮色吞噬,
心里那股沉寂了许久的火焰,似乎被今晚这突如其来的遭遇,轻轻地,拨动了一下。陆文渊。
一个被追杀的、有名气的书生。这会是……起风的前兆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
我这条潜藏了十年的龙,不能再等下去了。目标就在那里,像北斗星辰,指引着方向。而我,
必须开始行动,去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哪怕它看起来,是如此微不足道。夜风吹过,
带着河水的湿气和泥土的芬芳。我扶着陆文渊,脚步沉稳,走向那片属于我的,暂时的,
也是唯一的战场。第二章:风云际会聚英豪陆文渊在我那间简陋的屋子里养了三天伤。
这三天,我对外称是远房表亲来访,身体不适。白日里去学堂授课,
晌午和晚上回来给他换药、带吃食。梅儿——就是隔壁柳婶的女儿,
那个心思灵巧、眉眼温柔的姑娘,知道我家来了病人,默不作声地每日多熬一份药汤,
让柳婶送过来。她总是那样,帮衬得不着痕迹,让人心里妥帖。陆文渊起初很是警惕,
即便虚弱得厉害,那双眼睛也总是在我给他换药、递水时,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这间家徒四壁的屋子,打量着我这个看似普通的教书先生。
他不信我仅仅是个教书先生,一个教书先生不会有那么利落的包扎手法,
不会有那种面对伤口和血腥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镇定,更不会有……那种即便穿着粗布衣衫,
言行举止也难掩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度。我也懒得解释。有些事,越描越黑。
直到第三天晚上,他的烧退了,精神好了不少。我坐在油灯下,
修补学堂里孩子们破损的书本,他靠在床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龙兄,
”他声音还有些沙哑,“大恩不言谢。只是……陆某实在好奇,龙兄绝非池中之物,
何以屈居在这小小清河镇,做一蒙童师长?”油灯如豆,光线昏黄,
在我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我放下手里的糨糊和纸张,抬眼看他。他的眼神里有探究,
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士子特有的、对世事的好奇与审视。我笑了笑,
语气平淡:“乱世求存,有片瓦遮头,有口饭吃,能教几个孩子识文断字,已是幸事。
何来屈居之说?”陆文渊摇了摇头,他虽落魄,
那股读书人的执拗劲儿却上来了:“龙兄欺我。那日你为我包扎,手法娴熟,绝非寻常书生。
言谈举止,气度沉凝,更非乡野塾师能有。而且……”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了几分,
“那日我虽意识模糊,却也听到你低声自语,似乎是……在推演西北军与靖南侯的兵力对比?
”我心里微微一凛。那日扶他回来,一路思虑纷杂,
确实无意间低声念叨了几句关于当下战局的判断,没想到他伤成那样,竟还听去了只言片语。
看来,瞒不住了。或者说,我本就没想一直瞒下去。眼前这人,或许就是个契机。
我沉默了片刻,油灯爆开一个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窗外,夜风拂过树梢,
沙沙作响。“陆兄既已察觉,龙某也不再相瞒。”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下来,
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与沉重,“龙某并非寻常逃难之人。十年前,皇城惊变,
龙某家族满门……罹难,唯我一人,得忠仆舍命相护,侥幸逃脱,流落至此。
”我没有直接点明太子身份,但“皇城惊变”、“满门罹难”这几个字,已足够惊心动魄。
大靖朝十年前那场宫闱惨案,天下皆知,只是细节被当权者刻意模糊了。
陆文渊猛地坐直了身体,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眼睛却死死盯着我,
里面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豁然开朗。“你……你是……”他嘴唇哆嗦着,
那个称呼在嘴边盘旋,却不敢说出口。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继续说道:“这十年,我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敢忘却家仇国恨。教书,是为了栖身,
也是为了观察这天下,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来的机会。”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推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陆兄,你看这天下,诸侯割据,战火连年,
朝廷昏聩,民不聊生。北境蛮族铁蹄屡屡叩关,东南倭寇烧杀抢掠,而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他在做什么?他在修宫殿,选秀女,加赋税!他脚下踩着的是我龙氏江山,
是亿兆黎民的尸骨!”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痛心。这番话,
在我心里憋了十年,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今夜,在这个刚刚结识三天的落魄书生面前,
我终于吐露了一角。陆文渊沉默了。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声音带着颤音:“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他挣扎着,想要下床。
我转身拦住他:“陆兄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他却执意推开我的手,扶着床沿,艰难地,
却是无比郑重地,向我深深一揖:“落魄书生陆文渊,参见……龙先生!
”他终究没敢喊出那个称呼,但“先生”二字,在此刻,已包含了无比的敬重与确认。
“前江南道巡察御史陆明远,便是在下叔父。”陆文渊直起身,眼中已泛起泪光,
“当年宫变,叔父因上疏直言逆贼罪行,被抄家下狱,死于诏狱。我陆家亦受牵连,
满门流放……我侥幸在外游学,得以逃脱,自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这些年,
我目睹山河破碎,百姓流离,无一日不盼望着……盼望着真龙再现,拨乱反正!
”他越说越激动,伤口似乎都不疼了:“那日我并非遭遇水匪,
而是被朝廷暗影卫的探子盯上,他们似乎查到了我的真实身份,一路追杀,
我不得已跳河才侥幸脱身。天幸!天幸让我遇见了先生!”他再次躬身,
语气无比恳切:“先生之志,便是文渊之志!先生之仇,便是文渊之仇!这乱世,
非先生这等人物不能平定!文渊不才,愿效犬马之劳,追随先生左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得浑身发抖的书生,我心里也是心潮起伏。巡察御史陆明远,
我记得这个名字,是个以刚直不阿著称的忠臣,可惜了。没想到,他的侄子,竟以这种方式,
来到了我的面前。这是天意吗?我扶住他,感受到他手臂因激动而传来的轻微颤抖。
“陆兄请起。龙某如今不过一介布衣,前途未卜,荆棘满途,陆兄何必……”“先生!
”陆文渊打断我,目光灼灼,“潜龙在渊,腾必九天!文渊虽一介书生,亦知‘义之所向,
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道理!请先生勿要推辞!”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
我得到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
一个有名望、有才学、有共同仇恨和目标的核心谋士。“好!”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臂,
“既然如此,龙某便愧受了。今后,风雨同舟,生死与共!”“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陆文渊重复着,眼中闪烁着找到归宿般的光芒。接下来的几天,陆文渊一边养伤,
一边与我彻夜长谈。他对天下大势的了解,对各地军阀、朝中派系的分析,远超我的预期。
许多我只靠零星信息推断的情报,在他那里得到了印证和补充。我们谈论军政,探讨民生,
规划未来。一个以“商行”为掩护,暗中积蓄力量的初步构想,渐渐清晰起来。“先生,
欲成大事,仅凭你我二人,远远不够。”陆文渊伤势渐愈,已能下地走动,
他站在我那副简陋的围棋盘前,拈起一枚白子,“我们需武将,需财力。”“你有合适人选?
”我问。“有一人,或可一试。”陆文渊落下一子,“此人名叫秦刚,
曾是戍卫京畿的武状元,一身硬功,马上步下,罕有敌手。因性情刚直,不愿阿附上司,
更因当年宫变之事对朝廷心生不满,一怒之下,挂印辞官,
如今就在这清河镇往西三十里的黑风寨……落草为寇。”“落草?”我微微一怔。“是。
不过,他这寇,与别个不同。”陆文渊解释道,“他立的规矩是‘劫富济贫,不扰乡邻’,
专抢过往的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商队,对普通百姓却秋毫无犯,在当地百姓中,颇有侠名。
我曾游历至此,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谈论过几句,知其胸中块垒,
并非甘愿终身沦落草莽之人。”武状元,出身正统,因不满现状而落草,
有侠义之心……这确实是个值得争取的目标。“另一人,”陆文渊又拈起一子,“是位女子。
江南皇商苏家之女,苏婉儿。”“苏家?可是那个富可敌国,
但近年来因不肯贿赂权阉而被处处打压的苏家?”“正是。”陆文渊点头,
“苏婉儿是苏老爷子最疼爱的**,精明干练,尤擅商道。苏家如今处境艰难,
各地产业被盘剥挤压,已有倾颓之象。我听闻,苏婉儿近日正亲自押运一批紧要货物,
欲打通江南通往北地的商路,必经清河镇码头。她此时,想必正急需可靠的盟友与庇护。
”一个有钱,有渠道,有同样困境的皇商之女。文,有了陆文渊。武,目标秦刚。财,
目标苏婉儿。这盘棋,似乎一下子活络了起来。事不宜迟。在确认陆文渊伤势无碍后,
我们决定立刻行动。首先,是去黑风寨,会一会那位武状元秦刚。为了不引人注意,
我们选择了清晨出发。我向学堂告了几天假,借口是带“表亲”去邻县访友。
陆文渊换了身我找来的粗布衣服,稍作易容,遮掩了那份书卷气。我们二人,
看上去就像两个结伴出远门的普通乡民。三十里山路,不算近。我们一路疾行,
陆文渊身体初愈,走得有些气喘,却咬牙坚持,毫无怨言。越是深入山林,
道路越是崎岖难行。日头偏西时,我们终于到了黑风寨的地界。远远望去,山势险峻,
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山顶。刚走到山脚下,忽然旁边树林里一声唿哨,
跳出七八个手持朴刀、棍棒的汉子,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个疤脸汉子,敞着怀,
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声如洪钟:“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标准的山贼开场白。陆文渊下意识地往我身边靠了靠,有些紧张。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示意他安心,然后上前一步,对着那疤脸汉子拱了拱手:“各位好汉,
我们兄弟二人是来拜访秦刚秦寨主的,并无钱财在身,还请行个方便,通传一声。
”“找我们寨主?”疤脸汉子上下打量着我们,一脸狐疑,
“我们寨主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看你小子细皮嫩肉的,像个读书人,
我们寨主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耍嘴皮子的穷酸!”他身后那些喽啰也跟着起哄。
我面色不变,淡淡道:“是否相见,自有秦寨主定夺。阁下只需通传,就说故人陆文渊,
携友龙臻来访,欲与寨主共商‘破局’之事。”“破局?”疤脸汉子挠了挠头,
显然不懂这文绉绉的词儿,但看我气度沉稳,不像寻常百姓,又听说是“故人”,
犹豫了一下,对旁边一个小喽啰道:“去,禀报寨主!”那小喽啰应了一声,
飞快地跑上山去。我们就在山下等着。疤脸汉子带着人围着我们,也不说话,
只是眼神不善地来回扫视。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小喽啰跑了回来,
在疤脸汉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疤脸汉子脸色变了变,再看我们时,
眼神里的轻蔑收起了不少,挥了挥手:“寨主有请!跟我来吧!”我们跟着他们上山。
山寨建在半山腰一处易守难攻的平地上,栅栏、哨塔一应俱全,颇有些气象。
沿途遇到的喽啰,虽然衣着杂乱,但精神面貌尚可,眼神里没有普通山贼那种浑浊的戾气,
反而带着几分警惕和规矩。来到聚义厅前,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穿着无袖短褂、露出精壮虬结肌肉的汉子,正抱着双臂站在门口。
他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刚毅,肤色黝黑,一道刀疤从眉骨划过眼角,平添几分悍勇之气。
他目光如电,在我们身上一扫,最后落在陆文渊身上。“陆先生?果然是你。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一别两年,别来无恙?听说你差点喂了鱼?
”陆文渊苦笑一声:“秦寨主消息灵通,文渊惭愧,确是九死一生。”他侧身让开,
介绍我道:“秦寨主,这位是龙臻,龙先生。便是在下此次脱险的恩人,
亦是在下决心追随之人。”秦刚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极具压迫感,像两把刷子,
似乎要将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寻常人在他这种目光下,只怕早已腿软。我坦然与之对视,
微微颔首:“龙臻,见过秦寨主。”“龙先生?”秦刚眉头微挑,“听小的们说,
你要与我共商‘破局’?不知,欲破何局?”我看了看左右。秦刚会意,挥了挥手,
让那些喽啰包括疤脸汉子都退了下去,聚义厅前只剩下我们三人。“此处再无旁人,
先生可以说了。”秦刚道。我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缓缓开口:“破这天下乱局,
破这奸佞当道之局,破这……英雄无用武之局!”秦刚瞳孔微微一缩,抱着的手臂放了下来,
身体微微前倾:“哦?如何破法?”“天下大乱,根源在于上位者德不配位,在于纲纪沦丧。
”我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欲破此局,唯有拨乱反正,重定乾坤。秦寨主一身本领,
满腔热血,难道就甘愿在这黑风寨中,做一辈子的山大王,眼睁睁看着山河破碎,
百姓受苦吗?”秦刚沉默了一下,眼神复杂:“不甘愿又如何?朝廷昏聩,官场腐败,
我秦刚一介武夫,空有几分力气,除了在此地庇护一方乡民,还能做什么?
难道要我去投靠那些割据的军阀,为他们卖命,继续鱼肉百姓?”“自然不是。”我断然道,
“军阀割据,不过是乱世之瘤,非治国之本。我们要做的,是创立一个新的秩序,
一个朗朗乾坤!”“新的秩序?”秦刚嗤笑一声,带着些许嘲弄,“说得轻巧。凭谁?凭你?
还是凭陆先生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陆文渊脸色有些涨红,想要反驳,我抬手阻止了他。
我看着秦刚,忽然问道:“秦寨主,你熟读兵书,当知‘势’为何物。如今朝廷,外强中干,
民心尽失;各地诸侯,互相猜忌,难以合力。此正是‘势’弱之时。而‘势’,可借,
亦可造。”我走到聚义厅前的空地,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你看,
这是京城,看似稳固,实则内部派系倾轧,防务空虚。这是西北军,虽悍勇,
却与靖南侯势同水火……这是东海寇,看似疥癣之疾,
实则牵扯朝廷大量兵力……”我一边画,一边将我与陆文渊这几日分析的天下局势,
用最简洁明了的语言,结合山川地势、**,娓娓道来。哪里可做根基,哪里可结盟,
哪里必须强攻,哪里可以智取……虽只是粗略勾勒,却已展现出一幅宏大的战略蓝图。
秦刚开始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但随着我的讲述,他的脸色渐渐变了。从漫不经心,
到凝神细听,再到震惊,最后是难以置信。他猛地抬头看我,
眼神锐利如刀:“你……你究竟是谁?这些军国机密,各地虚实,
便是一地总兵也未必能如此了然于胸!你绝不可能只是个教书先生!”陆文渊适时上前一步,
低声道:“秦寨主,龙先生的身份,关乎前朝秘辛,恕文渊不便明言。但你只需知道,
先生乃身负国仇家恨、天命所归之人!我等追随先生,并非一时意气,
而是欲行惊天动地之事,挽狂澜于既倒!
”“前朝……秘辛……天命所归……”秦刚喃喃自语,目光在我脸上逡巡,
似乎想找出某些传说中的特征。他猛地想起什么,身体剧震,
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惊骇,那个呼之欲出的称呼,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平静地看着他,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有时候,这种模糊的猜测,比直接的承认,更具威慑力和吸引力。
秦刚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看向我时,
眼神已经完全不同。那是一种混合了激动、敬畏、以及跃跃欲试的狂热。他忽然退后一步,
撩起衣袍下摆,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秦刚……有眼无珠,
冒犯尊驾!先生宏图大志,洞察时局,秦刚拜服!若先生不弃,
秦刚愿率黑风寨上下三百弟兄,投效先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他魁梧的身躯拜伏在地,我知道,第二条臂膀,到手了。
我伸手将他扶起:“秦寨主请起!得寨主相助,如虎添翼!今后,我们便是生死兄弟!
”“生死兄弟!”秦刚用力点头,虎目之中,竟有些湿润。他被困在这山寨太久,
一身抱负无处施展,今日,终于看到了挣脱牢笼、冲向更广阔天地的希望。当晚,
我们在黑风寨住下。秦刚设宴款待,虽只是些山野粗粝食物,气氛却极为热烈。
他与我把酒畅谈,论及兵法武艺,更是相见恨晚。陆文渊也在一旁,
补充着内政、人事方面的见解。一个以我为核心,文武初步结合的雏形,在这山林盗寨之中,
悄然形成。第二天,我们辞别秦刚,约定好联络方式,并让他暂居山寨,整顿人马,
积蓄粮草,等待下一步指令。下山路上,陆文渊难掩兴奋:“先生,得秦刚之助,
我们便有了自保和初步行动的力量!下一步,便是苏婉儿了。”我点了点头,
目光投向清河镇码头方向。如果情报无误,苏家的船队,这几日就该到了。回到清河镇,
我们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码头打探消息。码头上依旧人来人往,
装卸货物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很快,我们便打听到,苏家的船队,已于昨日傍晚抵达,
目前正停泊在码头最大的泊位上,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被税吏和漕帮的人缠住了。“麻烦?
”我眉头微皱,“走,去看看。”我们来到苏家船队停泊的区域。
只见几艘颇为气派的商船停在那里,船上插着“苏”字旗号。船下,
围着十几个穿着官服税吏模样的人,以及几十个穿着短褂、面露凶光的汉子,
看样子是漕帮的打手。一个穿着税官服色、脑满肠肥的家伙,
正唾沫横飞地对着船头一个女子嚷嚷。“苏**!你这批货,数目不对!
而且有夹带违禁品的嫌疑!按律,所有货物扣下,船只查封!等候查验!”船头那女子,
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劲装,身段窈窕,面容姣好,眉宇间带着一股商海历练出的精明与干练,
此刻面对刁难,却并无惧色,只是眼神冰冷。“王税吏,税银我已按数缴纳,何来数目不对?
至于夹带违禁品,更是无稽之谈!我苏家行商,向来奉公守法!你如此刁难,意欲何为?
”那王税吏嘿嘿一笑,搓着手指:“苏**是明白人,这码头有码头的规矩。上下打点,
打点不到位,这货……它就走不了啊!”**裸的索贿。苏婉儿气得脸色发白,
却强忍着怒气。她知道,在这地方,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苏家如今势弱。就在这时,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王胖子,跟这小娘皮废什么话?既然她不识抬举,
直接扣船拿人就是了!”说话的是个脸上带疤的漕帮头目,
眼神淫邪地在苏婉儿身上扫来扫去。眼看那些税吏和漕帮打手就要强行登船,
苏婉儿身边的几个护卫紧张地握住了刀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我站在人群外围,
对陆文渊低声道:“这是个机会。”陆文渊会意,点了点头。我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朗声道:“且慢!”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王税吏皱眉看着我:“你是什么人?敢管官府的闲事?
”苏婉儿也疑惑地看着我这个陌生的“乡民”。我走到王税吏面前,微微一笑:“王税吏,
在下龙臻,是这镇上的教书先生。苏**的商队,乃是在下一位远亲所托,途径此地。
方才听税吏大人说货物数目不对,或有夹带?不知可否让在下一观税单与货册?
或许其中有些误会。”王税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你?一个穷教书的?你看得懂吗?
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抓!”我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却冷了几分:“税单货册,白纸黑字,
自然看得懂。倒是王税吏你,去岁在城东私自减免赵阎王家三船货物的税款,
从中牟利五百两;今年春,又暗中将查没的一批官盐,转手卖给了黑风寨的……朋友。
这些账目,不知王税吏自己,可还看得明白?”我这番话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
在王税吏耳边炸响!他脸上的肥肉猛地一颤,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指着我的手抖得像中风一样:“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周围的人群也发出一阵骚动,看向王税吏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鄙夷。连那个漕帮头目,
也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看看王税吏。船上的苏婉儿,美眸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
她紧紧盯着我,似乎想看出我的来历。我逼近一步,目光如刀,
盯着王税吏:“是不是血口喷人,王税吏心里最清楚。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县衙,
找李主簿核对一下往年的账目?或者,请赵阎王来当面对质?
再或者……请黑风寨的秦刚寨主,下来跟你聊聊那批官盐的成色?”“秦……秦刚?!
”王税吏听到这个名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黑风寨秦刚的威名,在这方圆百里,
可比官府吓人多了!他勾结黑风寨倒卖官盐,这事要是捅出去,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他带来的那些税吏和漕帮打手,听到秦刚的名字,也是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你……你到底是……”王税吏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姓龙,一个教书先生。
”我淡淡道,“现在,苏**的船,可以走了吗?”“可……可以!当然可以!
”王税吏点头如捣蒜,再也不敢有丝毫刁难,对着手下吼道,“都聋了吗?快!
给苏**放行!快!”那群税吏和漕帮打手如蒙大赦,灰溜溜地迅速散去。
码头上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只是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敬畏和好奇。我转身,
对着船头还有些发愣的苏婉儿,拱了拱手:“苏**,受惊了。”苏婉儿这才回过神来,
连忙走下船板,来到我面前,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