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丈夫的消息:“晚上不回来吃饭,公司有事。
”周琳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只回了一个“好”字。
>她的婚姻就像这部电量永远不足的手机,看似功能齐全,实则早已无法进行深度交流。
>直到一通陌生电话打破平静:“是周琳女士吗?您儿子在学校的意外事故,
我们需要您立刻来一趟……”---午后的阳光透过写字楼厚重的玻璃幕墙,
在地板上切割出锐利的光斑。周琳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那条信息还停留在对话框里,简短的,冰冷的,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符号。
“晚上不回来吃饭,公司有事。”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犹豫了片刻。输入框里,
“又加班吗?”三个字被她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最后,只回了一个“好”字。发送。
她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一张三十七岁女人的脸。妆容精致,
掩不住眼角的细纹;发型一丝不苟,却有几根碎发不服帖地翘着。周琳盯着那倒影看了几秒,
忽然觉得陌生。这是谁?是那个二十年前怀揣新闻理想,誓言要“铁肩担道义,
妙手著文章”的年轻女孩吗?还是那个十年前儿子出生时,抱着软软的小身体,
发誓要给他最好一切的年轻母亲?又或者,只是市场部副总监周琳,
一个工作体面、家庭看似美满、却感觉每一天都在无声下沉的中年女人。“周总监,
三点的会,李总让您带着上季度的投放数据分析过去。”助理小杨探过头来。“知道了,
马上来。”周琳深吸一口气,迅速点开电脑上的几个文件夹。
数字、图表、转化率、ROI……这些构成了她现在生活的绝大部分。她的婚姻,
就像这部电量永远徘徊在百分之二十、充电线却总也找不到的手机,看似功能齐全,
能通话能发信息,实则早已无法进行任何深度交流,只剩最基本的、程式化的应答。
会议冗长而沉闷。李总,她的直属上司,一个比她小五岁却已是总监的男人,
正慷慨激昂地讲着下一阶段的“战略蓝图”。周琳的思绪有些飘。她想起昨晚,
儿子小远闷闷不乐地说,这次数学又没考好。她想说点什么,丈夫陈志强在旁边刷着短视频,
外放的声音很吵。她让他关小点,他眉头一皱:“累一天了,放松一下不行?”最终,
她什么也没能跟儿子深入聊。就像她对婚姻,对工作,对很多事一样,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李总说到“我们要突破舒适区,打造现象级传播案例”时,
周琳放在会议桌下的手机震动起来。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下意识想按掉,但鬼使神差地,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微微侧身,压低声音:“喂?”“请问是周琳女士吗?
”一个严肃的、公事公办的女声。“我是。”“这里是市第一中学医务室。
您儿子陈远在学校出了点意外,我们从紧急联系人信息里找到您的电话。
情况需要家长立刻过来一趟,请您尽快。”周琳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意外?什么意外?小远他怎么了?”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具体情况您到了再说,请尽快。”对方似乎不便多说,
匆匆挂了电话。“李总,对不起,我家里有急事,必须马上走!”周琳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她顾不上看李总的脸色,也顾不上满会议室惊愕的目光,
抓起手机和包就往外冲。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急促而凌乱。
电梯迟迟不来,她转身冲向安全通道。楼梯间光线昏暗,她几乎是一步两三级地往下奔,
心跳如擂鼓,那个“意外”两个字在脑海里不断放大、扭曲,演化出无数可怕的画面。摔伤?
打架?突发疾病?为什么是医务室,不是医院?难道……冲到一楼,拦出租车,报地址,
催促司机开快些。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她却觉得时间慢得令人窒息。
她颤抖着手给陈志强打电话,一遍,两遍,无人接听。她发了条微信:“小远学校出事,
速去一中!”然后紧紧捏着手机,指节发白。冲进学校大门,向门卫说明情况,
又一路跑到医务室所在的楼层。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沉闷的气息。
她推开医务室的门,第一眼就看到儿子小远靠坐在一张病床上,额头贴着一块纱布,
校服外套的袖子卷起,露出的手臂上有几道明显的擦伤,已经涂了药水。脸色有些苍白,
但眼神是清醒的,甚至在她进来时,还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妈……”悬到嗓子眼的心,
稍稍回落了一点。至少,他人是清醒的,能说话。“周女士是吗?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校医走过来,旁边还站着小远的班主任张老师,面色凝重。
“我是陈远的妈妈。医生,我儿子到底怎么了?这伤……”周琳快步走到床边,
仔细查看儿子的伤势。额头是撞击伤,手臂是擦伤,都不算特别严重,
但足以让一个母亲心疼不已。校医推了推眼镜:“皮外伤问题不大,已经处理了。
但问题是……”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张老师。张老师接口,
语气带着责备和后怕:“陈远妈妈,今天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陈远和几个同学在教学楼顶层的天台附近……玩闹,不小心发生了冲撞,
陈远是从一段矮墙边摔下去的。”“天台?”周琳猛地看向儿子,“小远,你去天台干什么?
学校不是明令禁止学生去那里吗?”小远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万幸的是,
那段矮墙下面是一楼延伸出来的雨棚,缓冲了一下,他只是掉到了雨棚上,
然后滑落到旁边的灌木丛里。如果是直接摔到水泥地上,后果不堪设想!
”张老师的声音严厉起来,“我们调查了当时在场的同学,
他们说……陈远最近情绪好像不太对,总是独来独往,上课也走神。
今天好像是因为和同学发生了口角,自己跑上去的。”情绪不对?口角?周琳心里一沉。
她最近太忙了,每天早出晚归,和儿子的交流仅限于“作业写完了吗?”“考试怎么样?
”这样浮于表面的问话。她忽然想起,儿子好像有段时间没跟她提过他那个要好的朋友了,
周末也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而且,”校医补充道,声音压低了些,
“我们给陈远做初步检查时,发现他手腕内侧……有一些可疑的划痕。很浅,
像是用钝器反复划过的旧痕。周女士,您是否知情?”手腕?划痕?周琳如遭雷击,
猛地抓起儿子的左手腕。小远下意识地想缩回,但没来得及。校服袖子被捋上去,
在靠近手腕的地方,皮肤上果然有几道淡淡的、平行的浅粉色痕迹,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但作为一个母亲,周琳的血瞬间凉了。自残?这个可怕的词像毒蛇一样钻入她的脑海。
“小远……”她的声音抖得厉害,“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小远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耸动起来,却依然倔强地沉默着。“周女士,
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不容忽视。”校医的语气缓和了些,但更显严肃,
“这次意外很可能不是单纯的玩耍失足。我们建议您带孩子去专业的心理门诊做个详细评估。
另外,关于这次坠楼事件,虽然主要是孩子自己违反校规,但学校也有监管责任,
后续处理学校会和您沟通。”周琳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机械地点着头,
办理了简单的离校手续,扶着儿子走出医务室。儿子的手臂靠着她,那份依赖的重量,
此刻却让她感到无比沉重和恐慌。回家的出租车上,母子俩一路无言。小远靠着车窗,
看着外面。周琳无数次想开口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害怕。
害怕听到那个她无法承受的答案,害怕承认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职。手机震了一下,
是陈志强的回复:“刚开完会。严重吗?我晚上还有个应酬,你先处理,需要我的话再说。
”周琳盯着那行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愤怒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她咬着牙,
一个字一个字地敲:“陈志强,你儿子可能出心理问题了,今天差点从学校楼上掉下来!
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家!”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几分钟后,
回过来一条:“别大惊小怪,男孩子磕磕碰碰正常。我这边客户很重要,走不开。
你先带他去医院看看外伤,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周琳闭上眼睛,把手机狠狠攥在手心,
屏幕硌得生疼。这就是她的婚姻,她的队友。在关键时刻,永远“走不开”,
永远“很重要”。回到家,她小心翼翼帮儿子换了衣服,重新检查了伤口,又热了牛奶给他。
小远始终沉默,喝牛奶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垂着,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小远,
”周琳坐在他床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告诉妈妈,在天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妈妈不骂你,妈妈只想帮你。”小远捧着温热的牛奶杯,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很久,久到周琳以为他不会开口了,
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妈……我是不是很没用?”周琳的心揪紧了。
“为什么这么说?你一直很优秀,是妈妈的骄傲啊。”“优秀?”小远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那个表情出现在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我知道,
你和爸爸都希望我考重点大学,像你们一样,找个好工作。可我这次数学又没考好,
物理也越来越听不懂……张浩他们,就是今天和我吵架的,他们笑我,说我是‘书呆子’,
除了死读书什么都不会,体育差,不会打游戏,
在班上像个隐形人……”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也想和他们一样,可我做不到。
我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和哪里都格格不入。坐在教室里,有时候感觉特别憋闷,喘不上气。
划那些道子……疼一下,反而能喘口气了。”周琳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她伸出手,
想抱住儿子,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手臂僵在半空。“对不起,小远,
是妈妈不好……妈妈太忙了,忽略了你……你一点也不没用,你只是……只是压力太大了。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愧疚感几乎将她吞噬。
她一直以为给儿子提供好的物质条件、督促他学习就是爱,却从未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去看看那个少年在独自承受着什么。“今天在天台,”小远吸了吸鼻子,
“张浩他们又在笑我,我跑上去,想一个人静静。风很大,我看着楼下……有一瞬间,
我在想,如果跳下去,是不是就轻松了……”“小远!”周琳失声喊道,一把抓住儿子的手,
冰凉。“但我没跳。”小远抬起眼,看向母亲,
眼神里有种超越年龄的疲惫和一丝迷茫的清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跳。
就是……就是突然觉得没意思。而且,我好像……听到一种声音。”“声音?”“嗯,
很奇怪。像是一种……很轻很脆的**,叮叮当当的,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又好像就在我脑子里。”小远皱起眉,努力回忆,“那个声音一响,
我好像……就没那么难受了,也清醒了一点。然后我想往后退,脚下一滑,就摔下去了。
”**?周琳愣住了。是惊吓产生的幻觉吗?晚上十点多,陈志强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家。
得知事情原委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不耐烦:“心理问题?现在小孩就是太脆弱!
我们当年哪有这些毛病!肯定是玩手机玩的,把手机没收了就好了!还有,
怎么跑到天台去了?学校怎么管的?我得找他们说道说道!”“陈志强!
”周琳积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爆发,“现在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吗?
你儿子说他难受得想跳下去!你听到没有?!你能不能关心一下他到底怎么了,
而不是第一时间想着推卸责任、找别人麻烦!”“我推卸责任?
我每天在外面拼命赚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倒好,孩子都看不好,
还反过来怪我?”陈志强也火了,声音大起来。争吵声在夜晚的客厅里回荡。卧室门关着,
但周琳知道,儿子一定听得到。她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凉和无力。这个家,表面光鲜,
内里早已布满裂痕,甚至快要感受不到温度了。接下来的几天,周琳请了假,
强迫陈志强也推掉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应酬。他们带着小远去看了心理医生。
诊断结果是中度抑郁和焦虑,伴随一定的解离倾向。医生建议药物治疗结合心理辅导,同时,
家庭环境的改善至关重要。从医院出来,陈志强一路沉默,脸色铁青。周琳知道,
他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这挑战了他固有的“坚强”认知。而周琳自己,除了心疼,
更有一种深深的自责。她开始疯狂查阅资料,加入家长群,试图弥补自己缺失的“功课”。
同时,她也在反思自己。这些年,她为了工作,为了所谓的“职业发展”,像陀螺一样旋转,
得到了什么?一个不上不下的职位,一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薪水,一个冷漠的丈夫,
一个内心痛苦却不敢言说的儿子。她自己的梦想呢?她自己的快乐呢?
是不是也像那只古铃一样,被遗忘在了积满灰尘的角落?她想起自己年轻时最爱写作,
抽屉深处还藏着大学时发表过文章的剪报本。后来呢?
工作、结婚、生子、升职……生活的洪流裹挟着她向前,那些“不切实际”的爱好,
被理所当然地搁置了。一天晚上,哄小远吃完药睡下后,周琳回到自己房间,
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多年未动的旧书桌抽屉。
里面堆满了杂物:过期的证件、旧照片、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她翻找着,
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硬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个小小的、铜质的铃铛。造型古朴,
表面有些氧化发暗,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她想起来了。这是很多年前,大概是刚结婚不久,
她和陈志强去一个古镇旅游时买的。当时她觉得这铃铛声音清脆悦耳,陈志强还笑她幼稚,
买这种没用的东西。后来搬家,随手扔进了抽屉,一忘就是十几年。她下意识地轻轻摇了摇。
“叮铃……”清脆、干净、带着一丝金属震颤的余韵,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声音……周琳一怔,莫名觉得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小远描述的那个,
在他想要放弃生命时突然响起、将他拉回一丝清明的**?不,不可能。这只是巧合。
她摩挲着冰凉的铃身,上面似乎有些凹凸的纹路。她拿到台灯下仔细看,是很浅的刻痕,
像是某种抽象的花纹,又像是模糊的文字。年代久远,看不真切。不知为何,
这枚被遗忘多年的旧铃,此刻握在手里,却让她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了一点点。
她找来一根新的丝绳,将铃铛系了起来,却没有挂在任何地方,
只是放进了随身背包的夹层里。小远开始定期接受心理辅导,药物也起了些作用,
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但依然沉默寡言,与父母的交流很少。
周琳辞掉了一个需要频繁加班和出差的项目,尽量准时下班回家。陈志强在最初的抗拒后,
似乎也尝试做出改变,减少了不必要的应酬,但父子之间多年的隔阂,
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消融。家里气氛依然沉闷,只是少了些火药味,多了种小心翼翼的尴尬。
一周后,周琳接到张老师电话,除了关心小远恢复情况,还委婉地提到,
学校对这次事件的调查基本结束,认定主要责任在学生自身违反规定,
但学校在课间巡查方面也存在疏漏。为了“妥善处理”,
也考虑到小远的心理状况和升学在即,学校希望双方能“协商解决”,
暗示他们最好不要把事情闹大,学校愿意在“合理范围内”给予一些“补偿”,
比如确保小远后续在校不受影响,并提供一些额外的学习关怀。周琳听得心里发凉。
这看似“通情达理”的安排,背后是息事宁人的冷漠。儿子的心理创伤,
在那个以升学率为首要目标的体系里,似乎只是一件需要“处理”掉的麻烦。
她想起自己大学时,也曾热血沸腾,想用笔揭露不公,追寻真相。如今,
当不公落在自己孩子身上时,她却发现自己连愤怒都显得那么无力。她能做什么?跟学校闹?
孩子还要在那里读书。接受“补偿”?又觉得憋屈,对不起儿子承受的痛苦。挂了电话,
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疲惫。她拿出那枚铃铛,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一些。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陈志强难得主动提议全家去郊外散心。地点是一个新开发的湿地公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