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白月光,他亲手将我送进地狱。
“你这种卑贱的女人,能替她去死,是你的荣幸。”
三年非人折磨,我侥幸逃生,却已面目全非。
我换了身份,在他公司旁开了家花店。
他每天都来买一束白玫瑰,说是祭奠亡妻。
直到那天,他盯着我手腕上的疤痕:“这伤痕,和她的一模一样。”
我笑着剪掉玫瑰所有尖刺:“先生,你认错人了。”
“死人,是不会复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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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剪刀刃口贴上玫瑰深绿色的茎秆,稍一用力,一小截生着密麻尖刺的枝条便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一下,又一下。
我专注地修剪着手中这束白玫瑰,动作熟练得近乎麻木。尖锐的刺锋擦过指腹,留下浅浅白痕,却引不起丝毫痛感。那里的神经,早在三年前就该死绝了。
“欢迎光临。”感应门铃发出机械的女声。
我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手里的活计。这个时间,会来买白玫瑰的,通常只有一个人。
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沉稳,规律,停在柜台前。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带着熟悉的、若有若无的雪松香调,曾经让我迷恋到骨子里,如今只让胃部一阵翻搅。
“老规矩,一束白玫瑰,包好。”男人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稍等。”我应着,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手下动作加快,将最后一根刺剪干净,用素白的棉纸将十一支玫瑰仔细包好,系上黑色的丝带。
递过去的时候,我的指尖刻意避开了他的。
他却没立刻接,目光沉沉地落在我正在动作的手腕上。那里,一道狰狞的、扭曲的疤痕,从腕骨一直延伸到小臂内侧,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原本光滑的皮肤上。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清晰可见。
店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
他忽然伸手,速度快得惊人,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很大,指节泛着白。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伤痕,”他的声音嘶哑,紧紧盯着那道疤,眼神锐利得像要剜开我的皮肉,“怎么和她的一模一样?”
心脏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耳膜发疼。脑海里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阴暗潮湿的空气,铁锈的味道,皮鞭破开风声,还有他冰冷彻骨的声音,穿透三年的时光,清晰如昨:
“林晚,你这种卑贱的女人,能替她去死,是你的荣幸。”
荣幸?
是啊,能替他心尖上的白月光苏清挡灾,能被他亲手送进那个叫做“地狱”的地方,我林晚,何其“荣幸”!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带着某种骇人热意的目光。口罩下的嘴角,极力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又疏离的弧度。
“先生,”我用力,一点点,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桎梏中抽离,皮肤被他握过的地方,泛起一片刺目的红痕,“你认错人了。”
他空着的手掌僵在半空,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怀疑,震惊,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苦?
真是讽刺。
“不可能……”他喃喃低语,视线仍死死锁在我脸上,试图穿透这层口罩,看清下面真正的模样,“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呵,这双眼睛,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清澈愚蠢,盛满对他爱意的林晚的眼睛了。它们如今死寂得像一口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亮。
“这世上相似的人很多。”我打断他,语气平静无波,转身拿起桌上的剪刀,继续修剪另一支玫瑰的刺,动作稳得没有一丝颤抖,“疤痕,更是常见。”
剪刀合拢,一根尖锐的刺应声而落。
“你要的白玫瑰,包好了。”我将花束再次往前递了递,避开了他的问题,也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沉默地接过,指尖在碰到黑色丝带时,微微蜷缩了一下。他却没有离开,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座压抑的火山。
“我‘妻子’,”他顿了顿,吐出这两个字,显得异常艰难,“她三年前去世了。她……最喜欢白玫瑰。”
哦?妻子?
我差点笑出声。法律上,我林晚还是他陆允舟名正言顺的妻子。可他此刻口中的“妻子”,指的是谁?是那个被他藏在心尖上、让我用命去换的苏清,还是他这个“殉职”的前妻?
真是可笑至极。
“是吗?”我淡淡应道,手下剪刀不停,“节哀。”
疏离而客套。
陆允舟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对我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极为不适。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我却不打算再给他机会。
“抱歉,先生,我要关门了。”我放下剪刀,开始收拾柜台上的残枝败叶,“明天的白玫瑰,还会照常给您留着。”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陆允舟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我整个人吸进去。最终,他还是拿着那束刺被修剪得干干净净的白玫瑰,转身离开了。玻璃门合上,隔绝了他挺拔却莫名带了一丝僵硬的背影。
感应门铃再度响起——“谢谢光临。”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直到窗外他的车灯亮起又远去,我强撑着的身体才猛地一松,几乎瘫软下去,慌忙用手撑住冰冷的柜台边缘,才勉强站稳。
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心脏后知后觉地抽痛起来,一阵紧过一阵。
三年了。
整整一千多个日夜。
我从那个炼狱里爬出来,捡回一条命,却丢了半颗魂。那张曾经被他赞许“明艳动人”的脸,早已在一次次“修理”中变得面目全非,疤痕交错,连我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声音也因为吸入过多浓烟和化学物质而变得沙哑低沉。
我换了身份,耗尽了从残骸里扒出的最后一点积蓄,在这座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在他的公司旁边,开了这家“忘川”花店。
忘川。
忘记前生旧事。
我以为我隐藏得足够好。我用厚重的妆容和永远不摘的口罩伪装面容,用改变的声线和刻意疏离的态度隔绝过往。我看着他日复一日地走进来,买一束祭奠“亡妻”的白玫瑰,像一个虔诚的忏悔者。
我冷眼旁观,以为心早已成灰。
可当他今天抓住我手腕的那一刻,当他盯着那道疤痕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才知道,那场大火从未熄灭,它一直在我心底深处阴燃,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那些被我强行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现——他冷漠绝情的眼,苏清依偎在他怀里楚楚可怜却暗藏得意的笑,绑匪狰狞的面孔,黑暗中无休无止的折磨,皮肤被烙铁烫焦的味道,还有……最后那场冲天大火,吞噬一切,也妄图吞噬掉所有肮脏的秘密。
我扶着柜台,大口大口地喘息,像是离水的鱼。
视线落在刚刚修剪下来的、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玫瑰尖刺上。它们曾经是玫瑰保护自己的武器,如今却被我亲手剔除。
就像当年的我,被他亲手拔掉了所有的棱角和锋芒,然后,扔进了地狱。
陆允舟。
我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凉意。
你如今这副深情忏悔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祭奠?
你祭奠的,究竟是谁?
玻璃窗上,映出我模糊的身影,穿着素色的围裙,戴着宽大的口罩,只露出一双死水般的眼睛。
我缓缓直起身,走到门口,将“营业中”的牌子翻转,变成“休息中”。
锁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个有他的世界。
转过身,看着满室馥郁芬芳的鲜花,它们娇艳欲滴,生机勃勃。
可我嗅到的,只有三年前那场大火之后,灰烬的味道。
死人,是不会复活的。
林晚已经死了。
死在三年前那个夜晚,死在他陆允舟的手里。
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等着看一场好戏的幽灵。
我抬手,轻轻抚上脸颊,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下面凹凸不平的痕迹。
陆允舟,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你可要,好好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