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滚！滚出去！”

婆婆的嘶吼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住建局的人已经走了，在别墅周围拉起了严密的警戒线，门口还派了两个人守着，严禁任何人靠近。

他们一家人，被“请”了出来。

所谓的“请”，不过是勒令他们立刻搬离这栋随时可能发生二次沉降的危房。

“妈，你小声点。”张伟疲惫地揉着眉心，声音沙哑。

他们暂时住进了张伟父母家，一套一百平的老式三居室。

逼仄的空间，陈旧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常年不散的油烟味。

从三百平的别墅，到这里，落差大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小声点？我再小声点，家都要被你败光了！”

张母一**坐在沙发上，指着张伟的鼻子就骂。

“我早就跟你说，那个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看看，自从她进了我们家门，有过一天安生日子吗？”

“当初你要挖什么地下室，她要是真心为你着想，就该拦着你！她倒好，一声不吭，现在出事了，她倒把自己摘干净了！”

李念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匆忙收拾出来的行李箱，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一声不吭？

她当初的犹豫和担忧，全都被狗吃了吗？

她看向张呈，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

哪怕只是一句。

张伟却只是低着头，闷声说了一句：“妈，这事跟李念没关系，是我自己要做的。”

“没关系？”张母的调门又高了八度，“怎么没关系？她是你老婆！夫妻一体！你的决定就是她的决定！现在赔钱，她也得拿钱出来！”

说着，张母的眼睛像X光一样射向李念。

“你当了这么多年全职太太，张伟给你的钱，你存了不少吧？还有你娘家，不是说拆迁分了两套房吗？赶紧卖了，先把你老公的窟窿堵上！”

李念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就是她的婆婆。

出了事，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怎么解决问题，而是算计她手里的钱，她娘家的房。

她再也忍不住，冷冷地开口：“妈，第一，我当全职太太，是张伟的意思，他说不想我辛苦。第二，我手里的钱，是婚前财产，我父母给的。第三，我娘家的房子，是我弟弟的婚房，谁也别想打主意。”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张母大概是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儿媳妇敢顶嘴，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反了你了！李念！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你的我的？嫁到我们张家，你的人你的钱都是我们张家的！”

“你现在是想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只要你一天是张伟的老婆，这两千万的债，你就得跟他一起背！”

李念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老人，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张伟。

张伟始终低着头，像个鹌鹑，一言不发。

默认了。

他默认了他母亲说的所有话。

李念的心，彻底凉了。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拉着行李箱，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李念！你给我回来！你敢走一个试试！”

婆婆的叫骂声被她关在了门后。

走在老旧的楼道里，声控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就像她此刻的人生。

她的手机响了，是闺蜜林晓晓。

“念念，我看到新闻了！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

听到闺蜜焦急的声音，李念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崩塌。

“晓晓……”她的声音哽咽了，“我没地方去了。”

半小时后，李念坐在林晓晓公寓的沙发上，喝着热气腾腾的姜茶。

“这个王八蛋！还有他那个老巫婆妈！简直不是人！”

林晓晓听完她的讲述，气得直拍桌子。

“当初我就说张伟这人有点大男子主义，不靠谱，你还不信！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

“出了事，一个男人，屁都不敢放一个，让他妈冲在前面撕咬自己的老婆！简直是窝囊废中的战斗机！”

李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哭！哭出来就好了！”林晓晓抱着她，“这种男人，不值得！离！必须离！”

离婚？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李念的心里。

她和张伟，从大学校园到婚纱，十年感情。

真的要因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吗？

“念念，你别傻了。”林晓晓看穿了她的犹豫，“他现在只是后悔挖了地下室，损失了两千万。他根本没有后悔让你受了委屈。”

“他要是心里有你，在他妈让你卖娘家房子的时候，就该站出来抽他妈一个大嘴巴子！可他呢？”

“他什么都没做！”

林晓晓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李念自欺欺人的幻想。

是啊。

他什么都没做。

从出事到现在，他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个拥抱。

只有沉默，和默认。

李念擦干眼泪，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晓晓，你说得对。”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相关的法律条款。

私挖地下室，责任人是业主。

也就是说，法人主体是张伟。

但是，房子是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如果邻居起诉，她作为共有人，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而张伟公司那边，因为这次事件的负面影响，股价已经开始下跌，几个正在谈的合作方也纷纷表示要重新考虑。

两千万的窟窿，只是一个开始。

后面是一个无底洞。

她如果现在离婚，可以分割财产，但同样也要分割债务。

以目前的情况看，他们已经资不抵债了。

她就算离了婚，也分不到一分钱，甚至还要背上几百万的债务。

“怎么办……”李念的眉头紧紧锁住。

她不能就这么被拖下水。

林晓晓看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念念，你记不记得，今天新闻画面里，有一个老头？”

“就是你们小区那个总穿一身中山装的顾教授？”

李念一愣。

她想起了那个古怪的眼神。

“记得，怎么了？”

“我总觉得他看那个坑的眼神不对劲。”林晓晓压低了声音，“不像是在看一个闯了祸的烂摊子，倒像是在……看一个宝贝。”

“宝贝？”李念觉得有些荒谬。

一个差点毁了四栋别墅，造成两千万损失的烂坑，怎么可能是宝贝？

“我就是一种直觉。”林晓歪着头，“你想啊，那老头是帝都大学地质系的退休教授，一辈子都在跟石头泥巴打交道。他看的东西，跟我们肯定不一样。”

“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家那坑底下，真有什么名堂呢？”

林晓晓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李念死水般的心湖。

虽然听起来很玄乎。

但在如今这个绝境之下，任何一丝微弱的可能性，都值得她去抓住。

她拿出手机，找到了小区业主群。

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几乎从不发言的头像。

备注是：11栋，顾言。

就是他。

李念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

她该怎么开口？

说“顾教授，您好，请问我家那个两千万的坑，是不是个宝贝？”

这听起来像个神经病。

正在她犹豫不决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张伟发来的信息。

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是一张银行转账截图。

转账金额：五十万。

是张伟转给她的。

李念的心猛地一抽。

这是什么意思？

分手费？还是让她拿去堵窟窿的安家费？

不等她回复，张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李念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张伟压抑着痛苦的声音。

“念念，钱你收到了吗？”

“什么意思？”李念的声音很冷。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怕你没钱用。”张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资金链断了。银行要抽贷，我……我可能要破产了。”

破产。

李念握着手机的手，指节泛白。

“所以呢？”

“所以……念念，我们离婚吧。”

张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把债务都归到我一个人名下，你拿着那五十万，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我不能……不能再拖累你了。”

听着电话那头男人故作坚强的声音，李念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拖累？

现在说拖累？

早干什么去了？

“张伟，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伟大？”

“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净身出户，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

李念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告诉你，你想多了。”

“婚，我会离。但不是现在。”

“在你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之前，在你把欠所有人的债都还清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李念！你……”

李念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手机上顾教授的头像，眼神变得无比决绝。

她删掉了原本打好的一长串客套话，重新输入了一行字。

“顾教授，您好，我是15栋的业主李念。关于我家院子里的那个坑，我有些事想请教您，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点击，发送。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