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山和姜昭匆匆赶来。宋晏山未听完事情经过,不问青红皂白,当着众人的面,指着宋知蕴的鼻子便是一通厉声斥责:
「孽障!竟做出如此丢人现眼,心肠歹毒之事!我宋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不快给你四妹妹赔罪认错!」
姜昭在一旁蹙着眉,语气虽温和,话里的意思却同样冰冷:「知蕴,你太让我失望了。女子善妒乃是大忌,更何况出手伤人?快认个错,求得世子和月柔原谅吧。」
整个世界仿佛结成了同盟,所有的指责、怀疑、厌恶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没有人在意真相,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宋知蕴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看着暴怒的丈夫,哭泣的「受害者」,作伪证的孩子、煽风点火的婆母,不分青红皂白的父亲和继母……还有周围那些冷漠鄙夷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解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一种凉意从心头最深处蔓延开来,悄然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忽然,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雨声渐密,祠堂内的空气潮湿而沉闷。宋知蕴轻轻吸了口气,试图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五年来,这样的戏码早已屡见不鲜,只是这一次,宋月柔做得更绝——竟不惜在这春寒料峭时节自己跳进冰凉的池水中。
「真是越发长进了。」她心下微哂,唇角牵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祠堂门外。锁链声响,门被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伴随着甜腻的香气。
「姐姐跪了这许久,可知道错了?」宋月柔披着厚厚的织锦斗篷,面色红润,哪还有半点落水受寒的模样。
宋知蕴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她精心打扮的容颜:「四妹妹身子好了?」
「劳姐姐挂心,世子哥哥请了太医来看,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宋月柔轻笑一声,走到她面前,俯下身来压低声音,「只是姐姐推我下水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何时推过你?」宋知蕴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我说你推了,便是推了。」宋月柔的笑容越发甜美,眼中却闪着恶毒的光,「世子哥哥信我,父亲母亲信我,这府中上下,谁不信我?姐姐还是认了吧,何必自讨苦吃?」
宋知蕴不再言语,重新垂眸看向地面。与这种人争辩,无异于对牛弹琴。
见她无动于衷,宋月柔顿觉无趣,冷哼一声:「姐姐就好好跪着吧,世子哥哥今晚在我那儿用膳,说是要陪着我,免得我再受惊吓。」
脚步声渐远,祠堂门再次被锁上。
黑暗中,宋知蕴终于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疲惫。她轻轻闭上眼睛,思绪却飘向过去——
也是雨天,江南的春雨细腻如酥,打在姑苏老宅的青瓦白墙上,汇成涓涓细流,从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那年她方十二,外祖母尚在,拉着她的手在廊下听雨品茶。
「蕴儿,记住祖母的话,」老人家的手温暖而干燥,「无论将来遭遇什么,都要守住本心。女子立世,不必张扬,却须得有根傲骨,容得下委屈,担得起风雨。」
那时她懵懂点头,尚且不知命运为何物。
雨声渐急,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膝盖的疼痛已经蔓延至全身,寒冷侵入骨髓。她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触到袖中一枚硬物——那是一枚素雅的玉镯,雕成玉兰花的形状,是她及笄时外祖母所赠。
「守得住本心么?」她在心中无声地问自己,指尖细细描摹着玉镯上的纹路。
忽然间,一阵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她急忙以袖掩口,待平息下来,袖口已染上点点猩红。
望着那抹刺目的红,她怔了片刻,而后缓缓握紧了手掌。
五年前被迫嫁入侯府时落下的病根,这些年越发重了。府中无人关心她的死活,连她自己,也几乎快要忘记了如何珍惜这副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