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我来看你了。”
女人声音清冷,像墓碑上的霜。
我死了五年,化成一缕孤魂,在她身边徘徊了整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
这是她第一次来。
我以为她会哭,会忏悔。
可她只是放下白菊,转身就要走。
直到她手机响起,一个我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传来:“如烟,别为那个废物伤心了,我带你去庆祝新生。”
柳如烟的脚步,第一次为我停了下来。
风刮过墓园,卷起地上的纸钱灰烬,呜咽着,像是在哭。
陈屿的魂体飘在半空,静静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柳如烟。
他的妻子。
结婚三年,他死后五年,整整八年,这个女人从未用正眼瞧过他。
今天是他五周年的忌日,她终于来了。
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长裙,身姿窈窕,面容精致,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哀伤,只有例行公事般的淡漠。
她将一束白菊轻轻放在墓碑前,动作优雅,却也疏离。
“陈屿,我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和五年前一样,清冷,没有温度。
陈屿的魂体蜷缩了一下。
他多想冲过去质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要答应嫁给他?为什么在他死后,连一丝一毫的难过都没有?
可他做不到。
他只是一缕无法言语、无法触碰的孤魂,被禁锢在她身边,日复一日地看着她过着没有他的,“崭新”的生活。
她似乎完成了任务,转身就要离开。
陈屿的心,或者说他残存的意识,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果然,还是这样。
他早该习惯了。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打破了墓园的死寂。
柳如烟接起电话,眉头微蹙。
“如烟,在哪呢?”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声。
是白月。
柳如烟的闺蜜,也是当年最不看好他们婚姻的人。
陈屿的魂体猛地一颤,一股无名的怨气几乎让他消散。
又是她。
这五年,白月几乎取代了他的位置,时时刻刻陪在柳如烟身边,以“为她好”的名义,不断抹黑他,将他贬低得一文不值。
“在外面有点事。”柳如烟的声音依旧平淡。
“哎呀,不会是去给你那个死鬼前夫扫墓了吧?”白月夸张地叫道,“你可真是重情重义,那种男人,死了都是便宜他了。别为那个废物伤心了,我订了位置,带你去庆祝新生!”
废物。
死鬼。
这些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陈屿的魂体上。
他看着柳如烟,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已经能预想到,她会轻描淡写地应一声“好”,然后彻底将他抛在脑后。
然而。
出乎他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柳如烟握着手机,沉默了。
风吹起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陈屿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他能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变了。
那股常年笼罩在她身上的冰冷,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白月,”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还要冷上几分,“他不是废物。”
陈屿的魂体,骤然停滞。
什么?
她……在为他说话?
电话那头的白月也愣住了:“如烟?你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
“我没有吃错药。”柳如烟的语气不容置喙,“还有,以后不要再用那种词形容他。”
“为什么啊?他活着的时候就配不上你,为了攀附你们柳家,死皮赖脸地追你,最后还不是死于非命,这种扫把星……”
“够了!”
柳如烟厉声打断了白月的话。
这是陈屿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
他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紧紧抿起的嘴唇,和那双终于不再是死水一潭的眼眸。
那里,似乎有风暴在酝酿。
“我还有事,先挂了。”
不等白月再说什么,柳如烟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平复着情绪。
良久,她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那块冰冷的墓碑。
照片上,年轻的男人笑得一脸灿烂,甚至有些傻气。
那是他们的结婚登记照,她当时全程冷着脸,只有他,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的孩子。
柳如烟的目光,第一次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超过三秒钟。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为什么?
为什么白月说他是废物的时候,自己的心会那么痛?
为什么听到“死于非命”四个字,她会控制不住地愤怒?
明明……她应该毫无感觉的。
这五年来,她一直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陈屿死了,她解脱了。
可为什么,今天的一切都失控了。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那是一把看起来很旧的铜钥匙,上面还挂着一个磨损了的卡通挂件。
是陈屿的遗物。
整理遗物时,所有人都说这只是他老家房子的钥匙,早就没用了。
可她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今天出门前,她又鬼使神差地带上了它。
柳如烟驱车回到市区,没有回家,而是开到了一家银行门口。
她拿着那把钥匙,走进了银行的保管箱业务区。
陈屿的魂体紧紧跟在她身后,心中充满了疑惑。
她来这里做什么?这把钥匙……难道不是老家房门的钥匙吗?
他记得,他生前从未告诉过她,自己还有一个银行保管箱。
那是他为她准备的,最后的礼物。
他本以为,这个秘密会随着他的死亡,永远被尘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