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感到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炸开，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五岁生日、大学毕业、第一次见到父亲哭泣...这些记忆被暴力地拉扯着，仿佛要离他而去。

"不！"林夏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持设备的人应声倒地。

祁阳跪在地上，头痛欲裂。林夏扶起他："能走吗？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们爬进通风管道，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前行。身后传来追兵的喊叫声，但管道系统显然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

"左转，"林夏喘息着说，"通向后方的维修通道。"

经过十几分钟的爬行，他们终于从建筑侧面的一处破损处钻出。雨水打在脸上，祁阳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但那些记忆被撕扯的感觉仍在。

"他们...对我做了什么？"祁阳颤抖着问。

林夏检查了他的瞳孔："某种记忆提取尝试，但没完成。我们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瞪大看向祁阳身后。祁阳刚想回头，就感到颈部一阵刺痛。他抬手摸到一枚微型注射器，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

最后的意识中，他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站在林夏身后，而林夏正缓缓倒下。那身影俯视着他，面容在雨中模糊不清，却莫名熟悉...

像极了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黑暗中有光点在跳动，像远方的星辰。祁阳试图抓住它们，手指却穿过虚无。他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像是在漂浮，身体失去了所有边界感。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没有回答。

光点开始聚集，形成模糊的画面。一个房间逐渐显现——那是他童年的家，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小的祁阳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着图画书。

记忆中的场景如此清晰，他甚至能闻到母亲烤饼干的香气。这是他被封存多年的儿时记忆，正常情况下早已模糊不清。

"不对..."祁阳的意识挣扎着，"这不是自然回忆..."

仿佛回应他的想法，场景突然扭曲。童年的家像被撕碎的画布般裂开，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祁阳感到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在强行翻找他的记忆，像粗暴的盗贼翻箱倒柜。

"停下来！"他无声地呐喊。

疼痛突然停止。祁阳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廊里，两侧是无数扇门，每扇门上都标着日期和时间。这是他潜意识中的记忆宫殿，一个他从未意识到的心理结构。

"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祁阳转身，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自己站在身后，"他们在搜索特定记忆，我重新组织了访问路径。"

"你是谁？"祁阳问道。

"你的记忆管理员，如果你愿意这么称呼的话。"透明祁阳微笑，"每个人大脑中都有这样的机制，只是大多数人永远意识不到它的存在。"

祁阳看向长廊深处，那里有几扇门被红光笼罩。"那些是什么？"

"被封锁的记忆。通常是因为太痛苦，或者..."透明祁阳顿了顿，"因为有人刻意将它们隐藏起来。"

就在这时，长廊尽头的一扇门突然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想破门而出。祁阳不由自主地向它走去，尽管每走一步，恐惧感就加重一分。

"我不建议打开那扇门。"透明祁阳警告道，"那里面有被刻意遗忘的东西。"

但祁阳已经伸手推开了门。刺眼的白光吞没了他——

五岁的祁阳躲在父亲实验室的桌子下。大人们在激烈争吵，透过桌布的缝隙，他看见父亲祁明远和一个陌生男子站在投影前。

"数据不会说谎，明远。"那男子——年轻的赵天华指着全息图，"普罗米修斯计划成功了，我们可以精确提取和转移特定记忆！"

"以什么代价？"祁明远声音颤抖，"测试者失去了那些记忆，永久性地！这是不人道的，天华。"

"科学需要牺牲。"赵天华冷笑，"想象一下这技术的价值——军队可以移除士兵的恐惧记忆，法庭可以提取目击者的真实回忆..."

"然后暴君可以抹去人民的反抗思想！"祁明远打断他，"我绝不会让这项技术离开实验室。项目终止了，天华。"

赵天华的表情变得阴冷："你太天真了，明远。历史是由掌握核心科技的人书写的。"他凑近祁明远，"要么合作，要么被淘汰。想想你的家人..."

小祁阳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烧杯，清脆的碎裂声让大人们猛地转头。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现实中的祁阳猛地睁开眼睛，剧烈的头痛让他**出声。他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手腕和脚踝被柔性束缚带固定。白色的天花板刺得他眼睛发痛。

"欢迎回到清醒世界。"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祁阳艰难地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中年男子站在床边。那人面容英俊却透着冷峻，黑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正是他记忆中的赵天华，只是老了二十岁。

"赵...天华..."祁阳的喉咙干涩得像塞了沙子。

"看来你记得我。"赵天华微笑着调整旁边的设备，"虽然我们上次见面时，你只有这么高。"他比了个矮小的手势。

"你对我做了什么？"祁阳挣扎着，但束缚带纹丝不动。

"只是尝试读取一些关键记忆。"赵天华敲击着全息键盘，"关于你父亲最近下落的。可惜你的大脑防御机制相当...顽固。"

祁阳这才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影——林夏被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带，但眼睛清醒而警惕。看到祁阳醒来，她发出闷闷的声音。

"别担心你的小记者朋友，"赵天华顺着祁阳的目光说，"她比看起来坚强得多。事实上..."他走向林夏，粗暴地撕下胶带，"她根本不是记者，对吗，林**？"

林夏吐出一口血沫："去死吧，赵天华。"

赵天华大笑："有骨气！可惜你的卧底行动到此为止了。"他转向祁阳，"你知道吗，祁阳，记忆银行的安全主管与**特工勾结，窃取公司机密...多么完美的头条。"

"**特工？"祁阳震惊地看着林夏。

林夏没有否认，只是冷冷地说："神经科技犯罪调查科，NCD。我们追踪猎梦者两年了。"

赵天华摇摇头："总是这样。当权者害怕新技术，就想控制它。"他按下墙上的一个按钮，房间的一面墙突然变成透明状态，露出隔壁实验室的景象。

祁阳的呼吸停滞了——他的父亲祁明远就站在那里，穿着与赵天华相似的白大褂，正在操作某种复杂的设备。老人看起来憔悴不堪，眼睛下方是深重的黑眼圈，但还活着。

"父亲！"祁阳大喊，但隔音玻璃阻断了他的声音。

祁明远似乎感应到什么，转头看向这边。看到祁阳，他手中的工具掉在地上，嘴唇颤抖着形成祁阳的名字。

"感人重逢。"赵天华鼓掌，"别担心，祁阳。你父亲在这里很安全，他是我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你囚禁了他！"祁阳怒吼。

"囚禁？"赵天华挑眉，"是他自己来找我的。当记忆银行的系统出现异常，当第一批记忆丢失案例出现时，你父亲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来找我...求我停止。"

赵天华走向透明墙，欣赏着祁明远痛苦的表情："但为什么要停止呢？我们已经完善了技术。不再像当年那样粗糙，现在的记忆转移几乎不留痕迹。"

"那些人的记忆呢？"祁阳质问，"婚礼、毕业典礼、孩子出生的时刻...你偷走了他们生命中最珍贵的部分！"

"偷？"赵天华摇头，"我在收集。收集人类最纯粹、最强烈的情感记忆，构建一个前所未有的数据库。"他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想象一下，当我们可以提取快乐、爱、成就感这些情感的本质，再将其植入需要的人脑中...我们可以创造一个永远幸福的社会！"

"疯子..."林夏低声说。

赵天华不以为意："每个先知都被称为疯子。你父亲当年也这样说我，但现在..."他敲了敲玻璃，祁明远痛苦地低下头，"他为我工作，改进技术，解决最后的缺陷。"

祁阳突然明白了："你在强迫他...用我作为筹码？"

"聪明！"赵天华微笑，"父子亲情真是美妙的动力。你知道吗，祁明远这三个月取得的进展比过去五年都多。"他走向一个大型终端，调出数据，"看看这个——'完美梦境'数据库。我们已经收集了2378人最幸福的记忆，分类、分析、提纯..."

屏幕上闪过无数记忆片段：一个女人在婚礼上落泪，一个老人抱着新生儿喜极而泣，一个少年冲过终点线的瞬间...

"这些只是原材料，"赵天华继续道，"经过你父亲的算法处理，我们可以组合出超级记忆——比自然体验强烈十倍的情感冲击。想象一下它的应用：抑郁症治疗、士兵的战场准备、甚至...社会控制。"

祁阳感到一阵恶寒。这不是科学，而是对人类灵魂的亵渎。

"你想要什么？"他直接问道。

赵天华关闭投影："加入我们。你有你父亲的天赋，加上我的远见...我们可以改变世界。记忆银行已经是过去式了，祁阳。未来属于能控制记忆的人。"

"而如果我拒绝呢？"

赵天华叹了口气："那我就只能提取你的记忆了。特别是那些关于你父亲的...童年回忆、共同经历。想想看，当你醒来，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记得...多么讽刺。"

祁明远在隔壁疯狂敲打玻璃，嘴里喊着什么，但声音无法穿透。

"我需要时间考虑。"祁阳说。

"当然。"赵天华出人意料地同意了，"24小时。之后...要么加入，要么被抹去。"他走向门口，"哦，顺便说..."他突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祁阳注射了一针药剂，"这是记忆增强剂，会让你更...清晰地思考。"

药物像火焰般在血管中蔓延。祁阳的视野开始扭曲，所有记忆突然变得异常鲜活，仿佛随时会从脑海中跳出来。他看见五岁时父亲教他骑自行车的场景，闻到母亲去世那天医院的气味，感受到大学毕业论文通过时的喜悦...所有情感同时爆发，几乎将他的意识撕碎。

在痛苦的巅峰，祁阳隐约听到赵天华离开前最后的话："好好回忆，祁阳。特别是你父亲实验室保险箱的密码...那会节省我们很多时间。"

门关上了，留下祁阳在记忆的洪流中挣扎。他模糊地看到林夏挣脱了束缚——原来她的绳子早就松了——跑向他。

"坚持住，祁阳！"她拍打着他的脸，"抵抗药物，不要被它带着走！"

"父亲...保险箱..."祁阳艰难地说，"里面有东西...重要..."

"别想那个！"林夏急切地说，"听我说，我不是偶然接近你的。NCD派我监视记忆银行已经六个月了，我们怀疑有内鬼。"

这个信息本该让祁阳震惊，但在药物作用下，他只是恍惚地点点头："谁？"

"还不知道。"林夏检查着束缚带的锁，"但我确定赵天华在记忆银行内部有人，高层。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夏迅速回到原位，假装仍被绑着。门开了，一个守卫探头查看，确认一切正常后又关上了门。

等脚步声远去，林夏再次行动起来："没时间了。赵天华在准备大规模记忆提取，目标是下周的记忆银行年度庆典，上千名客户会使用最新梦境胶囊..."

"集体记忆盗窃..."祁阳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我们必须阻止他..."

"首先得离开这里。"林夏找到一根别针，开始撬祁阳的束缚带，"听着，药物会让你产生幻觉，记忆和现实会混淆。无论看到什么，记住——不是真的。"

束缚带松开了，但祁阳的状况越来越糟。药物使他的记忆和感官完全混乱，墙壁似乎在呼吸，林夏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可怕的是，他开始看到不存在的人——

母亲站在墙角对他微笑；大学时的好友在窗外招手；甚至五岁的自己跑过走廊...

"不行...分不清了..."祁阳抱住头。

林夏扶起他："跟我走。我进来时记下了路线，有个货运电梯可以通往地下管道。"

他们悄悄打开门，走廊空无一人。林夏架着祁阳，艰难地向她说的方向移动。祁阳的幻觉越来越严重，几次差点大叫出声，都被林夏及时捂住嘴。

转过一个拐角，他们差点撞上一队巡逻的守卫。林夏迅速将祁阳拉进一个储物间，两人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渐近又远去。

"再坚持一下，"林夏耳语，"前面左转就是电梯。"

就在这时，祁阳的视线穿过储物架的缝隙，看到了对面实验室里的景象——赵天华和一个穿着记忆银行制服的人正在交谈。当那人转身，祁阳认出了那张脸——

记忆银行现任CEO，马克·吴。

"内鬼..."祁阳喃喃道。

"什么？"林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倒吸一口冷气，"天啊...是马克亲自..."

突然，储物间的灯亮了。赵天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就知道药物会让你看到有趣的东西。"

他和三个武装警卫站在门口，武器对准了他们。马克·吴跟在后面，脸上带着虚伪的遗憾。

"抱歉，祁阳。"马克说，"但商业就是商业。赵博士的报价...无法拒绝。"

赵天华摇摇头："真令人失望。我给了你机会，祁阳。"他对警卫挥手，"把他们分开。林**去'特别监护'，祁阳...直接送去提取室。"

当警卫拖走林夏时，她最后看了祁阳一眼，嘴唇无声地形成一个词："抵抗。"

祁阳被拖向相反方向，药物的作用达到顶峰。在现实与幻觉的边界上，他突然明白了林夏的意思——如果记忆可以被提取，那么也可以被篡改。而他现在的大脑状态，正是最容易被重塑的时候。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祁阳做了一件事——他将自己的意识深深埋入那个童年记忆，父亲实验室桌下的那个瞬间。那是他记忆宫殿中最坚固的房间，也是唯一可能抵抗外界干扰的避难所。

黑暗再次降临，但这次，祁阳准备好了。